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16節(jié)
種建中突然意識到,他不可能像對待自己的同袍那樣對待明遠,更加不可能將明遠看成是自己的親弟弟種師中。 而明遠猝不及防地被一陣溫暖的氣息所籠罩,瞬間竟然沉浸于此,不忍心擺脫。 可事實上,他后背被拍得可疼了——武將的手勁真是了不得,再說了,這人難道不知道自己下手很重嗎? “啊——” 明遠突然一聲慘叫,向后跳開。 種建中眼睜睜看著他離自己遠了兩步。 明遠低頭望著自己身上的錦袍,那是一件寶藍色的錦鍛長袍,布料上密密地織著纏枝暗紋。 拜那熱情一抱所賜,長袍的寶藍色變成了寶灰色。 明遠又舉起袖子聞聞:“什么味兒?” 當然是獨屬于芳香烴的“臭”味。 種建中一呆:“糟糕!” 他在煉焦的窯爐跟前待了很久,又是汗又是油的,身上難道還能有什么好味兒? 而這個師弟最愛潔凈,是香水行的??汀?/br> 眼看著明遠放下衣袖,又向自己邁了一步,種建中連忙后退,一搖雙手,道:“愚兄尚未沐浴更衣,小遠你……” 誰知明遠根本不理會他的躲避,上前抓住種建中的衣袖,湊近了嗅一嗅評價道:“有一股機油的味道,怎么?煤焦油也煉出來了?” 種建中:…… 這你也能聞出來? 他卻突然發(fā)現(xiàn)身前沒了動靜,低頭一看,見明遠正低著頭端詳著他身上那件“護衣”。 種建中不是工匠,身上護衣沒有工匠那么周全,因此只是披了一件“兩襠”式的皮子,將前胸和后背一遮。 但他去窯爐前看的次數(shù)多了,這身皮子上,也同樣被四濺而出的火星燙出密密麻麻的小點。 種建中見明遠在自己面前沉默著,他一時竟不敢進也不敢退。 進,怕冒犯了自己的小師弟。 退……舍不得。 卻聽明遠語氣沉重而又堅定,慢慢地開口:“師兄,若人人如你,這大宋,何愁不強,何愁不盛?” 種建中:…… 他一時沒能理解明遠的感慨從何而來。 隨即只聽明遠聲音突然轉(zhuǎn)輕快:“走,師兄,明日你旬休,今晚我們先去香水行,然后小弟做東,請你去正店,去瓦子,好好松快松快!” 第106章 百萬貫 明遠來時, 就已經(jīng)考慮好了一切。 他自己騎著踏雪,伴當向華騎著一匹,牽著一匹, 馬行里的坐騎。兩人三馬到的這城外莊院。 回去時當然是三人并轡。 種建中在一路上將軍器監(jiān)新建作坊中的各種情形盡數(shù)告訴明遠,他們是如何煉焦的, 又是如何用焦炭煉鐵的。 他還提到監(jiān)中的工匠發(fā)明了腳踩式的鍛錘, 鍛造兵器鐵甲時能比以前快上至少一倍。 明遠便大拍馬屁,說種建中此舉極其符合恩師張載的“生產(chǎn)力”之說,然后又暗搓搓地提示, 既然有腳踩式的鍛錘,就也能有畜力的鍛錘, 甚至是風力水力都可以一起上陣,驅(qū)動鍛錘。 種建中聽著, 雖然有時會覺得小師弟慣會口里跑馬, 盡說些不靠譜的,可是聽到后來, 竟又覺得極有道理…… 但兩人一旦來到汴京城墻跟前,就極有默契地再也不談軍器監(jiān)中的事了。 此前種建中為明遠做過“保密培訓”, 讓他知道,汴京城中其實有不少遼人在此生活。他們是不是遼國探子兩說, 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還是穩(wěn)妥些好。 兩人隨即不再談公事, 聊起閑話。 “師兄,再過幾天就是我生日, 只是那天, 你好像不是旬休哦——” 明遠回想起上一次在這個時空過生日的情形。 那時他還在陜西, 長安城下著初雪, 他與橫渠門下的師兄弟們一起品嘗“撥霞供”。 還傳來了延州被圍的壞消息,害他以為身邊的這個家伙掛掉了。 現(xiàn)在能和這家伙并轡而行,明遠現(xiàn)在想來,還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是嗎?那明日師兄陪你一整天,算是提前為你慶生?!?/br> 種建中把話說完,突然想起:“小遠,你生辰是哪一日?” 明遠說了日子。 種建中頓時訝然:“哎呀,原來你我的生日竟然只差三天。” 明遠的生日比種建中的早三天,可巧的是,種建中的生辰,剛好是下一個旬休的日子。 明遠頓時翹起了小尾巴,得意地道:“原來我還比師兄早出世三天……” 種建中從馬上伸出猿臂,準確無誤地敲到了明遠的小腦瓜。 “是師兄比你年長三年少三天!” 算起來種建中也不過是個弱冠青年,但說話行事比明遠要老成太多了。 明遠伸手揉著自己的腦袋:“何必這么較真呢?這樣好了,師兄生辰那日,我做東,為師兄慶生。” 他暗暗算了算種建中的出生年月,對于種建中的身份全然沒有任何線索——這是自然的,誰了解歷史上的人物會去特別記他們的出生年月,大致能記得是哪朝哪宗,已經(jīng)很了不得了。 所以……種建中確確實實只是個無名之輩嗎? “好啦,小遠莫惱,今日師兄可以先做東,請你去香水行!” 種建中對明遠這一身衣物上的污漬心懷抱歉。 再說他知道自己帶人煉出焦炭,作為軍器監(jiān)丞,多少能得到些獎賞。因此一向手頭拮據(jù)的種監(jiān)丞,竟破天荒地大方起來。 于是兩人去了常去的香水行。 種建中在香水行里寬衣解帶之前,還特地去了香水行有專人看守的那一排鎖柜,將他隨身攜帶的貴重物品鎖上。 明遠:一定是《武經(jīng)總要》之類的要緊物事。 兩人將渾身上下徹底洗了個清爽,然后各自換了干凈的便服,重新上馬。 “去哪里?” 明遠問。 “當然是你的長慶樓?!?/br> 說到長慶樓,種建中還是有些耿耿于懷。最開始時他完全沒把明遠的長慶樓當回事,直到后來親身在樓下遇上帶著火油的黃廚,才感到無比后怕。 再說,他也從工匠們口中聽到了城中的傳言,說那長慶樓最是特別,在正店里時常能吃到腳店的招牌菜,而且和外頭腳店里價格一模一樣。那樓里的水牌常換常新,但也有幾樣非常出眾的茶食,是一直都有的。 被夸獎了的明遠頓時顯出得意非凡。 世人都曉長慶樓的東家姓“史”,種建中卻想也不想,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明遠的手筆。 難得這次種建中沒有指責他胡亂花錢,看來上次是真的嚇著他了。 兩人從香水行出來,慢慢打馬,往長慶樓去。 汴京的交通,如往常一般擁擠,街面上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跟在明遠身后的向華餓了,直接躍下馬去路邊的小茶攤上買了個面繭,再回來的時候他的馬匹也只是隨著人潮向前移動了十幾步而已——這樣擁擠的街道,連馬兒都跑不出三步。 但明遠和種建中都不著急。 汴京城的夜生活這才剛剛開始。 若是愿意,他們盡可以通宵達旦地飲宴與歡慶。 明遠坐在馬背上,視野很好,一眼便見到前面不遠處豐樂樓的彩樓歡門。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汴梁日報》前日里接了豐樂樓的一單“廣告”,介紹豐樂樓新到的一種美酒——那酒的名字很特別,叫做“酒露”。 明遠一直很有興趣這“酒露”究竟是什么。 聽說日報社的“探店”記者試過這種酒之后回來,只管傻笑,問他那酒怎么樣,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唯有“好”一個字。 明遠就更有興趣了。 所以,要不要今日到那豐樂樓上,去試一試那“酒露”呢? 要知道,史尚其實始終為他在豐樂樓預訂了一間小閤子,他想什么時候去,都會有自己的位置。 但明遠偏頭看了看種建中,他便想:種師兄難得進一次城,還是盡著他的喜好吧。 正想著,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遠之!” 明遠探頭張望,街上人太多了,似乎還有好幾人在一同揮手,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誰人喚他。 “彝叔!彝叔!” 打招呼的人顯然同時認識明遠和種建中,連聲招呼。 種建中也聽見了,他目力絕好,在已經(jīng)掌燈的街道上掃了一圈,一眼看見了跳起來向他們打招呼的人。 “是子瞻公!” 原來是蘇軾。 明遠想要撥轉(zhuǎn)馬頭,向豐樂樓靠過去,發(fā)現(xiàn)竟然很難做到。 這時,幾名伙計打扮的年輕人從豐樂樓前擠過來,分別牽住了明遠三人的馬籠頭,帶著他們向豐樂樓前擠過去。 明遠:嗐,這下,想不去豐樂樓也不可得了。 果然是蘇軾,此刻正在豐樂樓前等著,見面便道:“遠之,總算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