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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41節(jié)

    “那本使就等見證大宋臣子的武勇了!”

    蕭阿魯帶用非常標準的漢語大聲說,然后便帶著那名副使從趙頊面前退下。

    趙頊心里自然不喜蕭阿魯帶無禮,但是他當然不可能與遼國前來賀歲的使臣當場翻臉,只能任由那名使臣去了,并且和座下的大臣們一樣,在暗暗猜測那名年輕副使的身份。

    像明遠這樣的平民白身,則對宮禁中發(fā)生的這等“外交事件”一無所知。

    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享受氣氛,歡慶新年。

    畢竟連開封府都開放關(guān)撲,讓汴京市民盡情玩樂。

    明遠在正月初一這天出門,與親朋故舊甚至是鄰居們相見,都是熱情地互道祝賀。

    走出他所住的安靜街區(qū),走上馬行街、潘樓街、州東宋門、州西梁門這些熱鬧地方,明遠見到大街上到處都搭了彩棚。棚子下是五花八門的攤子,什么珠玉首飾、料子成衣、領(lǐng)巾抹額、帽子梳子、靴子鞋子……還有各種孩子們喜歡的小玩具,滿大街都是。

    報童們在街道上來回穿梭,叫賣今日的《汴梁日報》。上面刊載著元日這天晚上,汴京城中所有瓦子的娛樂項目。

    這些報童大多嘴很甜,每賣出一份報紙就會附贈一句吉利話兒。一時間汴京百姓就算不是為了看瓦子的節(jié)目單,只為了討個好彩頭,也情愿紛紛解囊,花上一個兩個銅板,買上一份報紙。

    忽聽一聲響亮的唿哨在街道盡頭響起。

    “快閃開啊,是遼國使臣的車駕——”

    明遠能感覺到驚慌仿佛水中的漣漪,不費吹灰之力就迅速傳導(dǎo)到他這里。

    他趕緊隨身邊的汴京百姓一起,迅速讓到街道兩邊。

    而這時,車駕行駛的聲音和馬蹄聲已到近前——

    “這么快?”

    明遠心中驚異:這遼國使臣的車駕行進得如此迅速,難道就不怕造成交通事故嗎?

    結(jié)論是并不怕。

    只見當先打馬過來的,是八名雄壯威武的遼人武士,都是一身甲胄,頭戴紅纓,座下則一水兒是高大的神駿。

    這八人分列兩列,從百姓們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那等無形的威勢,竟然讓熱鬧的大街一時間鴉雀無聲。

    人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同時感受到了凜冽而來的敵意。

    八名騎士目不斜視,從眾人面前經(jīng)過,隨之而來的是身份服色與武士不同的兩騎。明遠猜想他們應(yīng)當是遼國出使大宋的正使與副使。

    然而他又覺得有點不可理解。

    因為那名服飾略顯簡單,而面容顯得太過年輕的遼國使臣,明顯是副使,但是他座下的馬匹卻堪堪越過正使一個馬頭的身位。

    一行人遠遠地離去,身邊的議論聲才漸漸響起。

    “哎呀,沒想到遼人竟有這樣的威勢……真是嚇煞俺了?!?/br>
    “俺膽兒小,聽他們一聲哼,俺怕是馬上就要抖上三抖……”

    很顯然,澶淵之盟過后,宋遼之間的和平維持了好幾十年。汴京百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心里都直發(fā)毛。

    但也有人擺出了“見多識廣”人設(shè),在人群中“噓”了一聲,故意壓低聲音道:“看那八名士兵的裝束,恐怕這八人是,這八人是……”

    聲音壓得極低。

    片刻后,那人身邊的百姓都驚訝地“咦”出了聲:

    “什么……竟是斡魯朵?”

    “是遼主的宮分軍?”

    明遠忍不住扶額:看來汴京城中的大宋百姓們?nèi)粘U務(wù)撨|人,對遼人的“斡魯朵”制竟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斡魯朵”原本的意思就是宮帳或者宮殿。大遼的開國君主耶律阿保機設(shè)立了“斡魯朵制”,也一種就是禁軍和皇家安保系統(tǒng)。

    每個皇帝即位之后,會設(shè)立一個“斡魯朵”,負責(zé)守衛(wèi)皇宮,皇帝出行時作為皇帝的親衛(wèi)負責(zé)保安工作。當皇帝去世之后,這支斡魯朵就為期守陵。

    據(jù)說大遼不止是皇帝有“斡魯朵”,甚至皇后和個別權(quán)臣都擁有自己的“斡魯朵”1。

    換句話說,“斡魯朵”就是遼主為了自己的安全組建的禁衛(wèi)隊,斡魯朵中的每個戰(zhàn)士,都是千挑萬選而出的,精銳中的精銳。

    當他們對上普通的汴京百姓,只要一個眼神,一聲冷哼,自然能將從沒有上過戰(zhàn)陣的普通人嚇壞。

    但也有對遼人完全不在乎的。

    “管他呢?不過區(qū)區(qū)幾個遼人,汴京城里這么多兵將,禁中有那么多班直護衛(wèi),怕他來?咱們照樣玩樂咱們的!”

    “就是啊,大遼乃是大宋的兄弟之邦。使臣來到汴京城里,想必也是來修好的。”

    這種言論馬上引起了另一邊的反駁。

    “拜托……有點骨氣行不行?”

    “兄弟之邦?你們見過兄長每年給兄弟送上五十萬銀絹的嗎?”

    “是啊……除了那五十萬銀絹,遼人照樣每年在邊界上‘打草谷’。世上真有這樣的友鄰嗎?”

    “對了,后日初三,咱們早一點去南御苑,去占個好位置等著,我大宋的好兒郎,絕不能輸給遼人!”

    明遠還不太明白正月初三和南御苑是什么關(guān)系,問了史尚才知道。

    原來每年正月初三,官家按慣例都要邀請遼國使臣前往南御苑去比賽射箭。今年也是一樣。

    按說宋遼兩國邀使,向?qū)Ψ秸故旧湫g(shù),這是重要的外交禮節(jié),原本不該讓太多百姓圍觀。

    但據(jù)史尚說,汴京城百姓都異常關(guān)心這場射箭的勝負,就算是南御苑周圍有禁軍值守,不許有人旁觀,但還是會有些機靈人會事先爬到南御苑周圍的大樹上,在那里等著看。南御苑外,也會有人專門等消息送出來。

    “若是我皇宋的箭手射中箭靶,樹上爬著的那些市井小兒就會趕緊把消息送出。到時候箭手們離開南御苑,會被百姓們夾道相送,屆時是人山人海,堪比進士們跨馬游街。”

    史尚向明遠解釋了整個流程。

    明遠憑空想象了一下:有點想看!

    于是他問史尚,那南御苑附近,可有“閤子”一類的地方。

    史尚頓時苦了臉:“明郎君,您這可真的是難為我了?!?/br>
    他號稱“百事通”,能為明遠在汴京任何一家正店、任何一家瓦子中留座,但是也做不到,能夠在皇家御苑里,給明遠留出一個舒舒服服觀看外交儀式的地點。

    明遠想了一下,也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

    “無妨,那就在南御苑外找一座干凈的腳店,先歇一會兒,等著南御苑傳消息便是?!?/br>
    “郎君,好的——”

    史尚頓時渾身輕松:明遠一旦改了要求,這個任務(wù)對他來說就太容易了。

    于是,正月初三那天,明遠便舒舒服服地候在一家腳店里,等候南御苑傳出來的消息。

    然而消息送到的時候,腳店里人人傻眼。

    明遠吃驚地問:“什么?遼人竟然向……本朝士大夫挑戰(zhàn)箭術(shù)?”

    怎么會有這種事?

    要知道,朝廷為了不在遼國使臣面前落了下乘,必定是精挑細選了箭術(shù)精強的禁軍或者是殿前班直。

    箭術(shù)是這個時代最基本的武藝之一,大宋朝就算是再“積貧”“積弱”,不堪一戰(zhàn),軍中善射的人還是很多的。

    結(jié)果人家不干,人家要挑士大夫做對手。

    遼人這是,柿子非要撿軟的捏嗎?

    *

    南御苑里,官家趙頊的臉色鐵青。

    遼國那名副使剛才炎炎大言,直說大遼之所以能百戰(zhàn)百勝,是因為大遼國君能身先士卒,又因為陣中決策之人自身武藝就從不輸于麾下眾將。

    升任參知政事沒多久的王珪出面反駁,卻被那名年輕的副使用言語僵住,逼著宋人承認民風(fēng)不夠勇武,士大夫就算是能領(lǐng)兵,也絕對做不到像遼人一樣身先士卒,武藝更是不必提了——在這南御苑中,就沒有任何一個文官士大夫,能夠張弓,射中箭靶的。

    最后那年輕的副使還用極為揶揄的口吻對官家趙頊道:“宋國乃是我大遼的兄弟之邦。但若我遼主降臨南國,便無一人能與我遼主一較高下,這算什么兄弟?”

    “宋國既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種時候,就沒有哪位‘士大夫’能為主分憂的嗎?”

    這個論點聽起來就是少年人的一通歪理,但是也叫人很難辯駁。

    尤其大宋自詡朝廷是與“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共治天下”的這群士大夫,面對蹬鼻子上臉屈服到眼前的遼人,卻沒有一個有能力打臉打回去!

    “若是狄武襄尚在……”

    趙頊氣得將牙咬得格格響。

    他口中所說的狄武襄,便是幾年前過世的名將狄青。

    狄青曾一路升至樞密使,進了政事堂,是武將官階升到“升無再升”的第一人。

    但是趙頊也忘了一點,狄青,也并不是與他這位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狄青也一樣是被士大夫們排擠出京,不到五十歲就抑郁而終了。

    “可如今怎么辦?”

    “要不……用弩?”

    趙頊身邊的宦官石得一提醒趙頊。

    “讓箭手們先調(diào)好弩位,瞄準靶心,再交給在場哪一位官人。官人上前,只需要撥弩牙而已。”

    他的意思是,讓箭手們事先把弩調(diào)整到位,并且瞄準好。到時候哪一位文官上前,只要撥一撥機括,勁弩便自動射出,不出意外也可正中靶心。

    趙頊猶豫起來:“這……”

    若是被遼人看破了,豈不是更被笑話?

    王安石此刻就在趙頊身邊,聽了石得一的話斷然搖頭,道:“此乃自欺欺人之舉,于眼前無益?!?/br>
    趙頊抬頭望著他最為信賴的宰相:“宰相有何好辦法?”

    王安石拱起雙手,向趙頊微微一揖,道:“官家可知,去歲由武職轉(zhuǎn)文職,現(xiàn)任軍器監(jiān)丞的種建中,如今正在這南御苑中。”

    第129章 千萬貫

    種建中頭戴垂腳幞頭, 身穿綠色官袍,站在軍器監(jiān)判曾孝寬身后,雖低著頭一聲不吭, 但他會時不時抬起眼,飛快地掃過對面的遼使,迅速觀察跟隨遼使而來的那些護衛(wèi)。

    這兩天里,汴京城已經(jīng)傳遍了, 說護衛(wèi)遼使而來的, 就是遼主的斡魯朵, 是遼軍精銳中的精銳,且只效忠遼主一人。

    這些斡魯朵跟著蕭阿魯帶南來,很多人都猜測那遼使的隊伍里混著皇室的重要人物。

    但種建中對使臣中是否混有皇親國戚并不感興趣。他只在意眼前的這些斡魯朵戰(zhàn)力如何,實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