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241節(jié)
如今種師中身高已經(jīng)躥高,全身骨骼似乎也在一兩年之間撐大了不少,看起來竟隱隱約約有些種建中的骨架模樣。而從種師中的眼神之間,也看得出這個少年對事事自有主張,甚至滿肚子的心眼。 于是明遠柔聲問:“端孺,你是不是因為我在杭州,所以這次府試,才……” 換言之,明遠懷疑種師中是故意考砸的。 從十歲起,種師中在經(jīng)義上就沒答錯過題。十一歲去國子監(jiān),又以才學驚艷了國子監(jiān)中的教授們和王安石等人。 這樣的小孩,怎么可能無法通過區(qū)區(qū)一次“府試”? 唯一的解釋就是:種師中是故意的。 誰知種師中卻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明師兄,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怎么可能為了你,置我自己的前途于不顧?” 明遠馬上追問:“如果有一天我要重返京師,你待怎樣?會留在杭州陪伴子瞻公嗎?” 種師中頓時呆住。 萬萬沒想到啊,明遠竟然還有這釜底抽薪的一招。 一想到明遠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返回汴京,種師中的小臉頓時都皺了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乞求道:“師兄啊,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跟隨你回汴京?……就算不是為了去考府試,也可以再進國子監(jiān)好好進修一下,提高經(jīng)義水平的嘛!” 明遠望著他:看看,這難道不就是不打自招了? “師兄,”種師中扯扯明遠的衣袖,“你真的想回汴京呀!” 于是明遠又將這件得罪人的安排推到了他那個“工具爹”的頭上。 “這要看我家大人如何安排了?!?/br> 不過,明遠確實有重返汴京的打算。 因為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將會是前所未有之事,必須爭取到官方的一些支持。 這次他在杭州就已經(jīng)體會到,不少安排都需要通過官方力量來完成,或者至少需要獲得官方的首肯。 聽說明遠也做不了主,種師中一時便愁眉苦臉地望著他。 “不過不急,我估摸應(yīng)該是……明年下半年,或者是明年底……” 明遠算了算,他這不也才花了八百多萬貫出去?還有一個巨大的“零頭”要補完才行。 這時有人遞了帖子,想要翌日來訪。 明遠看了帖子上的姓名,一時愣住了。 “是呂惠卿?!” 要命了——明遠心想。 這又是一位“熟人”。 早在汴京時,呂惠卿就曾經(jīng)拜訪過明遠,借口“聽取意見”,實則是想爭取明遠的支持。 對了,關(guān)于明遠的詳細內(nèi)情是蔡京賣給呂惠卿的。然而還沒等呂惠卿向蔡京還這個人情,呂惠卿就因為父喪而回家守孝去了。 然而時光荏苒,一晃二十七個月過去,呂惠卿即將要復(fù)出。 他是福建人,前往汴京述職自然會路過杭州。 但是在闊別官場這么久之后,呂惠卿還是能這么精準地定位到明遠——明遠猜測:這位應(yīng)當依舊與他的福建同鄉(xiāng)蔡京有著較為密切的聯(lián)系。 他送走了種師中,回了呂惠卿的帖子,第二天,便在自己的宅院中恭候呂惠卿的到來。 “呂吉甫兄,好久不見,風采更勝往昔——” 一見到呂惠卿,明遠便臉上堆笑,態(tài)度和藹地與呂惠卿客套。 然而呂惠卿對明遠的恭維看起來要更真心一些。 “哪里哪里,呂某在福建家中,也不斷聽聞遠之賢弟的各種事跡,件件都令呂某佩服不已?!?/br> “如今在泉州、福州等地,但凡有海商處,便能聽聞遠之的賢名,呂某實在為能夠與遠之交往一場而榮幸不已。”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近兩年明遠在兩廣、福建沿海一帶的海商中聲名鵲起,這的確是值得恭維的事。但是呂惠卿處處湊近乎,將明遠這個只與自己見過一面的少年幾乎說成是與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 明遠的笑容便淡了些,面向呂惠卿:“吉甫兄今日來,可有何指教?” 呂惠卿的氣度卻依舊十分雍容。 他溫和地開口:“呂某是受人所托,前來當個說客,想問問遠之賢弟,想不想入朝為官?” 啊?——明遠吃驚不已,他是真沒想到呂惠卿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入朝為官?小弟既無功名在身,家中亦無先祖之蔭可以補官,這樣的好事,如何能輪到我頭上?吉甫兄萬萬不要拿小弟開玩笑!” 呂惠卿卻搖頭繼續(xù)拋出誘餌:“只要遠之有意……這件事沒有什么難的?!?/br> 至此明遠已經(jīng)從吃驚中完全冷靜下來,開始分析呂惠卿的來意。 他并不覺得呂惠卿會作為一名“說客”而來。 作為與舊黨關(guān)系及其惡劣的新黨中堅,如果呂惠卿為人做“說客”,只可能是代表王安石一方向他許出這樣的條件。 但是王安石如果要召他入京,為什么要通過呂惠卿而不是王雱? 這樣看來,呂惠卿并不清楚明遠與王雱的關(guān)系有多密切,畢竟當初很多事都是在他丁憂之后發(fā)生的。 因此,這次來,呂惠卿根本不是代人做說客,而完完全全只是來探他口風的。 一想到這里,明遠對呂惠卿越發(fā)不喜——無他,這人不真誠。 但是表面功夫還是要過得去,畢竟呂惠卿之后就要入朝為官,只要官家依舊重用新黨,權(quán)勢就會重新回到呂惠卿手中。 明遠只能帶著苦笑說:“如今在南方的生意剛剛鋪開,千頭萬緒的,吉甫兄乍然拋出這個消息,我這心里……” 他做出一副受寵若驚,卻又覺得消息太突然無法決斷的表情,然后將話鋒一轉(zhuǎn),追問道:“吉甫兄此次入京述職,必定是要大展宏圖的?!?/br> 他這句話剛好敲在了呂惠卿的心坎上。 只見這位“福建子”自信地一笑,道:“此去京中,呂某當是要助介甫相公推行市易法!” “市易法!” 明遠心頭一跳:他當時是向王雱明確提出過反對市易法的。 “還有一項,呂某也想要借重遠之賢弟之力——” “在蜀中之外的各路發(fā)行交子?!?/br> 第226章 千萬貫 氤氳的水汽在客廳中彌漫。 明遠隨手為呂惠卿沏了茶, 雙手托著茶盞,送到呂惠卿面前。 呂惠卿低頭看去,見茶盞中不是點出的茶湯, 而是清茶,茶湯的顏色清澈明亮, 在盞中載沉載浮的茶葉呈現(xiàn)嫩綠色, 宛若剛剛綻放的小小花朵。 呂惠卿是福建人,福建是整個宋境中最好的茶葉產(chǎn)地, 建茶天下聞名。他原本也沒期待在明遠府上能喝到什么好茶,但見明遠用這種散茶隨意泡了, 就來招待自己,心中更加添了幾分不喜。 但是今日要勸明遠的話很多, 如不飲茶, 呂惠卿估計自己就只有口干舌燥的份兒。 于是他低頭,將茶盞送至唇邊—— “咦?” 這撲鼻的茶香令呂惠卿感到驚異,這香氣鮮嫩清高,似乎讓人瞬間從杭州十月間的廳堂中移至了春三月的茶田里。 再低頭品一口,那滋味更加是鮮爽甘醇,與尋常團茶滋味截然不同。 明遠在旁淡淡地問:“吉甫兄, 這是本地的粗茶, 兄臺若是喝不慣, 我這就為你去換今年的‘密云龍’去。” 呂惠卿挑了眉:明遠竟然有“密云龍”? 建茶所制的茶團中,品質(zhì)最好的自然是貢品“龍鳳團茶”, 茶餅表面有用純金鏤刻而成的龍鳳花紋。后來福建路轉(zhuǎn)運使賈青又在龍鳳團茶的基礎(chǔ)上制出了精品密云小龍團, 又稱“密云龍”, 比龍鳳團茶更要精細。 但是這密云龍產(chǎn)量極低, 僅供宮中大內(nèi)使用。呂惠卿自己是福建人, 也只是聽聞而從未喝過。 此刻他聽說明遠府上就有“密云龍”,心里震驚,但是臉上一點兒都不敢露出來。 但是呂惠卿哪里知道,如今明遠是被在東南沿海一帶的海商奉為神仙一般的人物,特地送禮時送上一兩團貢茶,對于這些海商來說算不得什么拋費,又能求個心安。 只不過明遠秉性“喜愛”花錢,海商要送他密云龍,明遠就會還贈二兩黃金——密云龍若是流傳到市面上了,大抵便是值這個價。 “不,不必了——” 呂惠卿連忙婉拒。 “愚兄覺得這個茶就很好。” “畢竟如今為了國事家事人人都cao勞,又哪里來的空閑,去享受那‘玉水注、黃金碾、細絹篩、兔毫盞’的密云龍呢?” 呂惠卿所說的,自然是享用極品團茶時的那一套儀程與器具,都已經(jīng)飲密云龍了,如果不用那最上等的泉水、黃金制的碾子、細絹做的篩布、和名貴的建州兔毫盞……又哪里對得起這價值與黃金相等的極品好茶。 反倒是如今,呂惠卿手中捧著定州窯出的白瓷,一面飲茶,一面觀賞盞中悠悠飄搖的細細茶葉,心中竟自然而然多出一份閑情逸致。 “這叫什么茶?”呂惠卿問。 “龍井。” 明遠不動聲色地回答。 呂惠卿從未聽說過這茶種,因此也不在意,只連聲贊了幾句好,遂將話題再轉(zhuǎn)回他們剛才討論的事務(wù)之上。 “遠之曾聽說過市易法?” 明遠點點頭,道:“曾從王元澤那里聽說過。” 呂惠卿一下子有點緊張,心想難道王安石那里對市易法遲遲不動,乃是因為眼前這小郎君? 但他隨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這怎么可能? 于是呂惠卿異常誠懇地道:“如今推行市易法勢在必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明遠一皺眉,趕緊改換了一副迷茫的樣子:“我見此前王相公推行新法順利,想必國中歲入已有所增加,推行‘市易法’,還有必要嗎?” “自然有必要,如今西北連年用兵,河北防務(wù)又不可廢,王相公雖然開源,但以如今情勢,尚且做不到節(jié)流……” 也就是說,之前青苗等各項新法,為大宋攢回來的家底,還不夠西軍每年花出去的。 在西北,王韶主導(dǎo)拓邊的熙河路正依靠著屯田力求自給自足,但其余沿邊四路供養(yǎng)著禁軍數(shù)十萬,如此巨大的財政負擔,朝廷也感為難。 所以王安石只有另外再找“開源”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