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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2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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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過去的熙寧五年里,白糖在南方引起巨大轟動,價格飆升,讓參與制糖的幾家都大賺了一票。

    剛開始時,遠近的蔗農都求到鄧家村這里,想要參與史尚那個事先下定金,預訂甘蔗出產的計劃。但是隨著白糖的升溫,各地開始了爭搶蔗源的大戰(zhàn)。漸漸便有出價比史尚還高,條款更為優(yōu)厚的制糖商人找蔗農。

    潿洲這里的蔗農因為地域的關系,還是愿將甘蔗賣給史尚。

    但是外地蔗農明顯更猶豫些。

    鄧宏才見到明遠,才敢將心里話說出來,說的時候還像做賊一樣,左顧右盼的,生怕消息走漏。

    “聽說那制白糖的法子,別家已經‘破解’了?!?/br>
    明遠對此并不感到太驚訝:他見證過這個時代人們的創(chuàng)造力。

    但是這破解的速度也太快了一點:鄧家村糖廠的白糖只制了一季,旁人就已經探索出黃泥淋水制糖的秘訣了?

    只聽鄧宏才繼續(xù)說:“聽說,還是汴京城里一位美貌廚娘想出來的方子!”

    明遠頓時一怔:這故事怎么聽起來有點耳熟。

    鄧宏才:“……用的好像是木炭?!?/br>
    明遠正在喝了一口水,一個沒忍住,差點兒噴出來。

    這不正是京中長慶樓當家廚娘萬娘子當年制出雪花糖的工藝嗎?

    ——怎么這樣都能轉到自家頭上來?

    想了想,他認真對鄧宏才解釋:“鄧兄,你想,這天下的聰明人這么多,這個制糖的法子說難也不難,就算咱們將這法子捂得再好,將來也總會有一天,教旁人也想到這個法子,到時候你們鄧家村人該怎么辦?”

    老實巴交的鄧宏才伸手撓撓頭,臉現憂色,似乎面前的海鮮年菜也沒滋味了。

    “到時候,咱們只有憑著更大的場地,更精簡的制糖流程,制出高品質的糖,以獲得更多的利潤。”

    鄧家村糖廠擁有一個“先發(fā)”優(yōu)勢,但明遠也認為,鄧家村人絕對不能因為自己擁有這個優(yōu)勢,就躺在現有的成果上止步不前。他們只有趕緊利用這個優(yōu)勢時間,擴大生產,提高效率,創(chuàng)造規(guī)模效應,才有可能在未來繼續(xù)保持這個“優(yōu)勢”。

    鄧宏才聽了,似懂非懂。

    史尚卻已經眉飛色舞——這位大管事跟著明遠的時日多了,已經能迅速掌握明遠的用意,并且能想象出將來南方糖廠的面貌。

    第二天便是元日,熙寧六年的第一天。

    明遠等人都沒閑著,而是和鄧宏才一道去參觀鄧家村的糖廠。

    這座糖廠與史尚剛來的時候已有明顯的區(qū)別:原本蝸在鄧家村一角的小作坊,如今已經變作村外成片連綿的房舍,筑著院墻。

    步入糖廠,能見到這里明顯地被分為幾個區(qū)域:原材料接收區(qū)、清潔區(qū)、榨汁區(qū)、熬糖區(qū)、制糖區(qū)……各自都有不同的院子與廠房。

    那制糖區(qū)是一座專門的小院,門外有鄧宏才的族人看門,示意:閑人免進。

    但其他區(qū)域都可以敞開參觀。

    今日雖是元日,但南方的村落里人人勤勞。昨日除夕鄧家村的人大多慶祝到深夜,今日糖廠里還是有不少人來上工。

    在榨汁區(qū),蕭揚便見到不少蔗農正在腳踩一種特別的機械,由機械傳動,將事先清洗干凈、截成一段段的甘蔗榨成蔗槳。

    蕭揚從未見過這樣的機械,一時便看住了。

    他剛好望向一對努力踩著踏板的母子。母親大約三十多四十不到的年紀,兒子應當和蕭揚年紀相仿。

    只見那當兒子的將腳下的踏板踩得正歡,一張臉因為勞作而漲得通紅,額上不斷地沁出汗水。

    母親便從袖子里抽出棉手絹,小心地為兒子將額頭的汗水擦去。

    看見這樣一幕,蕭揚只覺得扎心,看久了眼前便一片模糊。

    這時種師中剛好過來,見到蕭揚呆呆地望著那些看似復雜的機械,頓時笑道:“揚哥在北方住的時候,怕是沒見過這等市面吧!”

    種師中原本對蕭揚是很有些芥蒂的。

    但是一路南來,朝夕相處,熟了以后,種師中也認為蕭揚這人“沒毛病”,只是口頭上的陰陽怪氣依舊忍不了,所以這時開口嘲諷了一句。

    誰知他眼見著蕭揚雙眼中流下淚水,漸漸地,那淚水就爬滿了面頰。

    種師中一時呆住。

    片刻后才想起,趕緊將蕭揚拉到一旁無人處。

    卻聽蕭揚哽咽著小聲小聲開口:“阿娘……”

    種師中生母早亡,沒有怎么體會過母愛的溫暖。但此刻他聽見這一聲,也覺得心下惻然,難過不已。

    “我后悔,真的后悔……”

    蕭揚低聲嗚咽道:“為什么沒有帶你早一步離開遼……離開北地,離開那個禽獸不如的父……東西。”

    接著又見他緊握起拳頭,恨聲道:“世界之大,又豈會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只是……可惜啊,這事上從來沒有后悔藥可以賣。

    種師中本想輕輕拍拍蕭揚的肩,以示同情的,但到最后,還是沒有能做出這等安慰的表態(tài),而是一臉困惑,悄悄地離開了蕭揚……

    *

    明遠望著種師中:“端孺,你怎么了?”

    他敏銳地察覺:種師中情緒不對,今天他們一行去過鄧家村的糖廠之后回來,就是這副模樣。

    在明遠面前,種師中并沒打算隱瞞自己的心事,而是悶悶地說:“師兄,今日我第一次感覺:其實每個人都是一樣的?!?/br>
    即使是遼人如蕭揚,也一樣擁有每個尋常人都該有的感情。

    明遠點點頭:“本就該如此??!”

    誰知種師中又補了一句:“那么……我阿兄,父祖他們在戰(zhàn)場上殺的每一個人……其實也都是和我們一樣的?!?/br>
    當人類在戰(zhàn)場上刀劍相向的時候,他們都很清楚,敵人……就是自己的同類,同類啊。

    明遠瞅瞅種師中,看見這少年一臉的糾結,心里也有點好笑。

    要知道,種師中是一向以冷靜鎮(zhèn)定著稱的。當初他聽聞種建中陷入危局的消息時,能夠面不改色,說些什么“馬革裹尸”的狠話。

    誰知最近與蕭揚相處得多了,這個少年的認知竟也發(fā)生了一點點紊亂。

    明遠本想逗逗他,但看種師中實在是郁悶得緊,于是正色道:“是的,端孺,我們在戰(zhàn)場上遇到的每一個人,和我們都是一樣。就像我們想要消滅他們一樣,他們也一樣以消滅我們?yōu)槟康??!?/br>
    種師中一凜,眼中神色清醒了不少。

    “至于為什么會有戰(zhàn)爭,這并不是雙方在負氣斗狠,而是我們在為自己,為我們的家人、為我們的子孫后代,爭奪資源,爭取生存環(huán)境與空間?!?/br>
    “贏了這場戰(zhàn)爭,我們便能活下去,我們的后輩們也能更好地活下去?!?/br>
    “而在戰(zhàn)場上,對手們與我們想的也全然一樣?!?/br>
    “這就是為什么會有戰(zhàn)爭……”

    聽著聽著,種師中陷入沉思,但是神色終于不再迷亂了。

    他忽然揚起臉問明遠:“可是師兄,這難道是無解的嗎?”

    明遠就在等著這個問題,聞言燦爛一笑:“端孺,你難道忘記了先生的學說了嗎?”

    “你難道忘了,我們橫渠門下的諸弟子們,不也正致力于‘為萬世開太平’嗎?”

    種師中眼中頓時閃過一線光彩,隨后這少年陷入沉思。

    張載如今在研究的是發(fā)展生產力與天地大道之間的關系。

    若是真的能如先生所言,待到生產力快速發(fā)展,有限的資源能夠養(yǎng)活全天下所有的人口——那么便不再有沖突與戰(zhàn)爭?世間能夠維持長久的和平?

    想到先生所精研的“道”,竟跨越了種族與國界,能成為普適天下的道理,種師中一會兒喜形于色,一會兒又面露困惑,咬著拇指認真思考。

    明遠卻暫時將這小孩晾在一旁,他轉身出門去尋鄧宏才——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拜托這位生活在南方的樸實海商。

    第230章 千萬貫

    “鄧兄, 拜托……此事要緊,千萬拜托?!?/br>
    明遠鄭重囑托鄧宏才。

    鄧宏才黑黝黝的臉膛上露出一絲略帶迷茫的笑容:“這個您放心!我們這一帶有不少船只是會南下做生意的,交趾、占城, 自是少不了要去。只不過……”

    明遠拜托鄧宏才的,是在今年秋天從占城、交趾等地大量采購稻米,而不是以前那樣,僅僅采購稻種。

    鄧宏才這就不太明白了。

    稻米是司空見慣的商品, 南北方價差不大,為何明郎君巴巴地要從南方買了來——這南方的稻米真的比兩廣、兩湖、兩浙所產的好多少嗎?

    “我只是需要多采購些原料而已?!?/br>
    明遠笑著解釋,沒有多說原因, 就算是說了, 有試驗方的“屏蔽”在, 對方恐怕也是聽不見的。

    看過糖廠, 明遠一行人又回到廣州,在這座沿海都會盤桓了數日。

    在這里, 明遠向夷人海商們列出了他想要收購的物品清單,主要是各種原材料:銅鐵礦石、石墨礦、硝石硫磺、稻米……

    以往北宋對外出口的主要是原材料,進口的多半是香料、犀角、珊瑚、珍珠一類的奢侈品——明遠認為這種海上貿易只滿足了一小撮上層人士對于奢侈生活的需求,對于提升大宋國力根本沒有幫助。

    因此他反其道行之,夷人海商們突然接到了這樣“新鮮”的需求清單, 都有些猝不及防。

    可是明遠這次帶來的樣品自鳴鐘、懷表、玻璃制品、青花瓷……全都是在海外大有前途的商品。這些海商們沖著這份利益, 也不能不點頭,答應明遠, 調整他們下次來時船上所帶的貨物構成。

    此外,明遠還向夷人海商們高價懸賞, 想要他們幫忙尋訪“玉米”與“番薯”這兩種作物。

    為防名稱有誤, 明遠還特地請畫匠繪出了他“想象中的”兩種作物的樣子, 包括葉片、果實與根系。

    眾所周知,玉米與番薯這兩種作物都是“地理大發(fā)現”之后從新世界引種到舊世界,隨后再傳入中國的。

    然而這“地理大發(fā)現”乃是文藝復興后的歐洲人眼中的“大發(fā)現”,并不意味著在那之前,世界上其它地方就與南北美大陸完全沒有交流1。

    如今大食商人的航海技術已經足以支持他們從阿拉伯半島一路航行至南中國海,那么跨越大西洋,抵達美洲,也并非太過困難。

    明遠提出高額懸賞,雖未抱太大希望,但也許就能提早推動航路的開拓——前往美洲的航路也許會被提早發(fā)現也說不定呢?

    除了發(fā)布各種消息,準備采購大宗商品之外,明遠還視察了他在廣州的產業(yè)——金銀鈔引鋪。

    如今在廣州,明遠名下的金銀鈔引鋪已經不止是一個店面了。

    一家總店,四個業(yè)務點——三個業(yè)務點設在交通最為繁忙的珠江港口旁,另有一個業(yè)務點設在了市舶司門口。

    總店就在廣州海事茶館隔壁,商人們往往談成生意之后,立即到一旁的總店來結算貿易,開立“飛錢”的票據。

    明遠到了金銀鈔引鋪,與錢掌柜聊了聊,再看一回賬簿,發(fā)現這金銀鈔引鋪里已經積攢了超過六十萬貫的資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