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329節(jié)
夏主李秉常一旦重獲自由,就由明遠(yuǎn)陪著,去阿舒的家鄉(xiāng)造訪了一次。望著荒村屋檐下掛著的風(fēng)干田鼠,秉常流淚了,回來之后就問了明遠(yuǎn)很多問題,多是有關(guān)治國的。
而今日,明遠(yuǎn)在秉常身邊,端坐馬上,放眼望去:在這一日中,徹底醒來的,可不止秉常一個。
梁乙埋卻不耐煩了。
“那就戰(zhàn)!”
“看看是你那滿懷的仁心厲害,還是漫山遍野的大軍更厲害!”
“屈熱遮!”
梁乙埋轉(zhuǎn)頭喚道。
梁乙埋身后那名巨漢聞聲上前,大踏步走向正在談判的雙方之間。
他的身軀一下子擋住了明遠(yuǎn)的視線。
明遠(yuǎn)望著那巨大的身形正在感慨:梁乙埋身邊竟有這樣威猛的護(hù)衛(wèi)。他忽聽向華在身后低低地驚呼一聲:“屈熱遮?屈熱遮竟然到了梁乙埋身邊?”
明遠(yuǎn)有點(diǎn)好奇,悄悄退后兩步,來到向華身邊,問了那屈熱遮的履歷。
他聽完,屈熱遮已經(jīng)大踏步來到陣中,隨手取下背上背著的狼牙棒,緩緩劃了一個圈子,似乎在向秉常這邊發(fā)起挑戰(zhàn)。
秉常這邊,西夏將士無一敢于上前——無他,這屈熱遮看起來太可怕了。尋常將帥,一到此人面前,恐怕都會打哆嗦。
明遠(yuǎn)轉(zhuǎn)頭,與種建中對視一眼,交換一個眼神。
在種建中的號令聲中,四十名手持火銃的宋軍出列。
他們列為兩排,相互之間保持一定合理的間距,前排士兵半蹲著,后排士兵直立。所有四十人都手持火銃。
種建中一聲號令,他們整齊劃一地拉下了銃栓,黑洞洞的銃口對準(zhǔn)屈熱遮。
無論是哪一邊,這四十人的出現(xiàn),都令西夏將帥打了一個寒噤,背心冒出冷汗。
自從宋軍出征,五路伐夏,火器的“兇名”就在西夏境內(nèi)廣為傳播。
如今人們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天雷”了,也知道用水攻可以讓火器的火藥失效——可是西夏人很清楚,哪怕你再勇武防護(hù)再多,以血rou之軀面對火器,就什么都不是。
梁乙埋趕緊下令:“屈熱遮回來!”
龐然大物在原地頓了片刻,才流露出不情不愿的眼神,緩緩?fù)嘶?,回到梁乙埋身邊?/br>
那四十人見好就收,種建中一聲下令,他們紛紛收起手中的火銃,退回陣中。
此刻明遠(yuǎn)身上也是一樣,出了一身冷汗——這四十人手中的,基本上是最后一批火器的彈藥了。
種建中帶隊千里奔襲,輜重補(bǔ)給極為不易。甚至到了最后,熙河路大軍都要靠著搶奪西夏大軍的糧草補(bǔ)給求生。
火器的彈藥所剩無幾,明遠(yuǎn)與種建中商量過,能省著點(diǎn)用,就省著點(diǎn)用。
但即便如此,這些火器,還是以它的悍悍“兇名”,嚇退了看起來無比勇猛可怕的屈熱遮。
梁乙埋面上有些掛不住,他喚回屈熱遮之后,開口冷冷地道:“大王,這樣又如何?”
“十萬大軍圍困你等,區(qū)區(qū)四十枚火銃,就可以保你奪得一切嗎?”
秉常知道舅舅說得不假,臉色一白。
但他又強(qiáng)詞奪理道:“什么叫做‘奪得一切’?我才是西夏國主!你等篡權(quán)奪位,妄啟戰(zhàn)端,這么多年來,累得我大夏國人丁凋零,十室九空……這才是你等要留給我的大夏嗎?”
梁乙埋一句話說錯,被秉常抓住里的痛腳,臉上不免一紅。
這時,梁乙埋身后人影晃動。只見西夏太后梁氏的輿轎緩緩上前。
梁乙埋比出一個手勢,梁太后這方面自上而下,全部鴉雀無聲,靜候梁太后開口。
梁太后溫言道:“秉常,別鬧!”
她語調(diào)溫柔,仿佛還是面對當(dāng)年那個無法反抗的孩子。
“漢人都是騙你的?!?/br>
李秉常被她這樣一激,突然高聲道:“母后,你也是漢人啊!”
秉常轉(zhuǎn)向梁乙埋:“舅舅……國相也是漢人!”
“漢人胡人,都在我們這片土地上過活,又有什么分別?”
梁太后萬萬沒想到秉常的口才竟變得這么好,更令她吃驚的是,這孩子,如今竟敢當(dāng)著這么多的人頂撞她,令她下不來臺。梁太后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反駁才好。
李秉常卻繼續(xù)道:“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不都在盼著自己的日子能過得更好些嗎?”
這倒是大實(shí)話!
在場每一個人都這么想。
“如今有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的方法,為什么還要彼此你打我,我打你,你殺我,我殺你呢?”
梁太后聽到這里,突然提高聲音道:“胡說!”
“這世上的道理便是如此,你打過來,我打過去,總有一方是輸家,哪有大家一起過上好日子這種說法?”
她見到秉常還在對面搖頭,眼光頓時變得狠辣。
“漢人就是在騙你!”
梁太后一偏頭,朝梁乙埋那里比出一個手勢。
“秉常,莫要怪母后!”
她緊接著下令:“鐵鷂子,盡忠為主的時候到了。向李秉常那里沖鋒!”
一言既出,連梁乙埋的臉色都變了變。
梁太后這是要公開弒君嗎?還是只是想要震懾一二?
“記住,爾等妻子兒女的性命,掌控在何人手中,爾等的富貴榮華,又是何人給的!”
梁太后的聲音冰冷。
一隊鐵鷂子騎兵迅速出列。
種建中一揮手,下了另一個命令。
適才那四十名火銃手再次出列——這次他們一字排開,隱隱排成一個扇形,他們?nèi)珨?shù)半跪在地面上,托起火銃瞄準(zhǔn),嚴(yán)陣以待。
而這四十名火銃手身后,一群手持?jǐn)伛R長刀的宋軍出現(xiàn),立在他們身后,隨時準(zhǔn)備上前。
這是宋軍習(xí)練來專門對付鐵鷂子的一個陣勢。
火銃手對準(zhǔn)疾沖而來的鐵鷂子,經(jīng)過瞄準(zhǔn),他們手中的火銃能夠集中鐵鷂子馬背上的騎士,但由于鐵鷂子的人馬是用鎖子甲套在一起的,那些馬匹還會繼續(xù)沖鋒。
這時在他們身后的刀斧手便會用手中的斬馬長刀斬去馬腿,造成混亂。
這種陣法在宋軍對陣鐵鷂子時多次用過,令西夏騎兵聞之膽寒。
但它也有弱點(diǎn)——宋軍的火銃手和刀斧手也面臨不小的傷亡風(fēng)險。但此刻,宋軍列陣在前的士卒們?nèi)烤劬珪竦赝鴮Ψ借F鷂子的動向,仿佛早已將一切生死都置之度外。
“宋軍請退后!”
字正腔圓的漢語響起,西夏國主李秉常竟然打馬上前,越過他們這一排,道:“我是他們的國君?!?/br>
宋軍士兵們一怔,但這不是他們主帥下令,于是這幾十人一動都沒動。
李秉常這時又用黨項(xiàng)話重復(fù)了一遍,宣誓效忠他的西夏各部族首腦多半臉上發(fā)燒,心中羞愧,但又大多不敢擅動。
于是李秉常就這么一個人頂在最前面,面對一群本應(yīng)效忠于他的鐵鷂子。
恰巧明遠(yuǎn)此前一直在默默捕捉他腦海里稍縱即逝的一個念頭,此刻終于想明白了些。明遠(yuǎn)便一提馬韁,縱馬來到李秉常身邊。
他一偏頭,這才意識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忍不住由衷贊道:“大王,您是真的長大了。”
語氣仿佛是在稱贊跟隨自己的小兄弟。
李秉常轉(zhuǎn)過頭望向明遠(yuǎn),明遠(yuǎn)這才發(fā)現(xiàn)秉常其實(shí)也是在硬撐:這少年國主臉色蒼白,一張臉繃得緊緊的,眼中竟泛出淚光。
“別怕,我會陪你一起!”
這時,明遠(yuǎn)已經(jīng)將一切想通,并且決定冒一回險。
這令李秉常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淚水當(dāng)真奪眶而出,連忙用袖子胡亂擦了,轉(zhuǎn)臉望著對面的鐵鷂子,將雙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大聲告訴對方:沒用的,你們過來我也不會怕的!
這時,秉常身邊忽又響起馬蹄聲。
明遠(yuǎn)與李秉常同時扭頭,見是種建中一提馬韁上前。
這人目光灼灼盯著明遠(yuǎn),隨口向李秉常解釋:“既然小遠(yuǎn)要陪著你,我就也陪著?!?/br>
種建中隨手解下身上的弓箭,另一只手從懷中取出一把手銃。
馬蹄聲繼續(xù)響起,這回是向華趕上來,急急忙忙地喊:“明郎君、種郎君,別丟下我,還有我啊!”
幾人相互看了看,一時都笑了。
這樣的笑容徹底迷惑了對面的鐵鷂子,盡管戰(zhàn)馬在他們身前噴著鼻息,馬蹄在地面上不斷刨著地面,但這些鐵騎一個個都挽緊了韁繩,不敢前進(jìn)。
李秉常則用力用手背擦了擦臉孔,道:“謝謝諸位,今天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人……還活著!”
明遠(yuǎn)伸手拍拍秉常的肩,好讓秉常放輕松一點(diǎn)。
他順勢湊近秉常,湊在他耳邊,道:“你還記得李清就義時,對你說的那句話嗎?”
秉常的眼圈頓時又是一紅,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記得?!?/br>
明遠(yuǎn)剛才就一直在琢磨這句話。
即將殞命之際,常人心中一定充滿了恐懼與不舍,而李清卻用盡全身力氣,向秉常喊出這一句,人人耳熟能詳?shù)摹_@一輩子恐怕都不會忘記。
可是李清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剛才與向華一番對話,明遠(yuǎn)漸漸形成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此刻見到秉常流淚,明遠(yuǎn)激他:“你敢不敢,將李清的話在太后和國相面前再喊一遍?”
李秉常當(dāng)然敢。
他轉(zhuǎn)向梁太后與梁乙埋,大聲開口:“生亦我所欲也……”
李清臨死的那一幕像是被烙印在秉常心里,永遠(yuǎn)不曾抹去。
所以此刻秉常就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嘶喊道:“義亦我所欲也!”
梁太后頓時厭惡地一撇嘴,梁乙埋則轉(zhuǎn)頭催促那些理應(yīng)發(fā)起攻擊的鐵鷂子。
“二者不可得兼!”
而今日,明遠(yuǎn)在秉常身邊,端坐馬上,放眼望去:在這一日中,徹底醒來的,可不止秉常一個。
梁乙埋卻不耐煩了。
“那就戰(zhàn)!”
“看看是你那滿懷的仁心厲害,還是漫山遍野的大軍更厲害!”
“屈熱遮!”
梁乙埋轉(zhuǎn)頭喚道。
梁乙埋身后那名巨漢聞聲上前,大踏步走向正在談判的雙方之間。
他的身軀一下子擋住了明遠(yuǎn)的視線。
明遠(yuǎn)望著那巨大的身形正在感慨:梁乙埋身邊竟有這樣威猛的護(hù)衛(wèi)。他忽聽向華在身后低低地驚呼一聲:“屈熱遮?屈熱遮竟然到了梁乙埋身邊?”
明遠(yuǎn)有點(diǎn)好奇,悄悄退后兩步,來到向華身邊,問了那屈熱遮的履歷。
他聽完,屈熱遮已經(jīng)大踏步來到陣中,隨手取下背上背著的狼牙棒,緩緩劃了一個圈子,似乎在向秉常這邊發(fā)起挑戰(zhàn)。
秉常這邊,西夏將士無一敢于上前——無他,這屈熱遮看起來太可怕了。尋常將帥,一到此人面前,恐怕都會打哆嗦。
明遠(yuǎn)轉(zhuǎn)頭,與種建中對視一眼,交換一個眼神。
在種建中的號令聲中,四十名手持火銃的宋軍出列。
他們列為兩排,相互之間保持一定合理的間距,前排士兵半蹲著,后排士兵直立。所有四十人都手持火銃。
種建中一聲號令,他們整齊劃一地拉下了銃栓,黑洞洞的銃口對準(zhǔn)屈熱遮。
無論是哪一邊,這四十人的出現(xiàn),都令西夏將帥打了一個寒噤,背心冒出冷汗。
自從宋軍出征,五路伐夏,火器的“兇名”就在西夏境內(nèi)廣為傳播。
如今人們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天雷”了,也知道用水攻可以讓火器的火藥失效——可是西夏人很清楚,哪怕你再勇武防護(hù)再多,以血rou之軀面對火器,就什么都不是。
梁乙埋趕緊下令:“屈熱遮回來!”
龐然大物在原地頓了片刻,才流露出不情不愿的眼神,緩緩?fù)嘶?,回到梁乙埋身邊?/br>
那四十人見好就收,種建中一聲下令,他們紛紛收起手中的火銃,退回陣中。
此刻明遠(yuǎn)身上也是一樣,出了一身冷汗——這四十人手中的,基本上是最后一批火器的彈藥了。
種建中帶隊千里奔襲,輜重補(bǔ)給極為不易。甚至到了最后,熙河路大軍都要靠著搶奪西夏大軍的糧草補(bǔ)給求生。
火器的彈藥所剩無幾,明遠(yuǎn)與種建中商量過,能省著點(diǎn)用,就省著點(diǎn)用。
但即便如此,這些火器,還是以它的悍悍“兇名”,嚇退了看起來無比勇猛可怕的屈熱遮。
梁乙埋面上有些掛不住,他喚回屈熱遮之后,開口冷冷地道:“大王,這樣又如何?”
“十萬大軍圍困你等,區(qū)區(qū)四十枚火銃,就可以保你奪得一切嗎?”
秉常知道舅舅說得不假,臉色一白。
但他又強(qiáng)詞奪理道:“什么叫做‘奪得一切’?我才是西夏國主!你等篡權(quán)奪位,妄啟戰(zhàn)端,這么多年來,累得我大夏國人丁凋零,十室九空……這才是你等要留給我的大夏嗎?”
梁乙埋一句話說錯,被秉常抓住里的痛腳,臉上不免一紅。
這時,梁乙埋身后人影晃動。只見西夏太后梁氏的輿轎緩緩上前。
梁乙埋比出一個手勢,梁太后這方面自上而下,全部鴉雀無聲,靜候梁太后開口。
梁太后溫言道:“秉常,別鬧!”
她語調(diào)溫柔,仿佛還是面對當(dāng)年那個無法反抗的孩子。
“漢人都是騙你的?!?/br>
李秉常被她這樣一激,突然高聲道:“母后,你也是漢人啊!”
秉常轉(zhuǎn)向梁乙埋:“舅舅……國相也是漢人!”
“漢人胡人,都在我們這片土地上過活,又有什么分別?”
梁太后萬萬沒想到秉常的口才竟變得這么好,更令她吃驚的是,這孩子,如今竟敢當(dāng)著這么多的人頂撞她,令她下不來臺。梁太后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反駁才好。
李秉常卻繼續(xù)道:“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不都在盼著自己的日子能過得更好些嗎?”
這倒是大實(shí)話!
在場每一個人都這么想。
“如今有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的方法,為什么還要彼此你打我,我打你,你殺我,我殺你呢?”
梁太后聽到這里,突然提高聲音道:“胡說!”
“這世上的道理便是如此,你打過來,我打過去,總有一方是輸家,哪有大家一起過上好日子這種說法?”
她見到秉常還在對面搖頭,眼光頓時變得狠辣。
“漢人就是在騙你!”
梁太后一偏頭,朝梁乙埋那里比出一個手勢。
“秉常,莫要怪母后!”
她緊接著下令:“鐵鷂子,盡忠為主的時候到了。向李秉常那里沖鋒!”
一言既出,連梁乙埋的臉色都變了變。
梁太后這是要公開弒君嗎?還是只是想要震懾一二?
“記住,爾等妻子兒女的性命,掌控在何人手中,爾等的富貴榮華,又是何人給的!”
梁太后的聲音冰冷。
一隊鐵鷂子騎兵迅速出列。
種建中一揮手,下了另一個命令。
適才那四十名火銃手再次出列——這次他們一字排開,隱隱排成一個扇形,他們?nèi)珨?shù)半跪在地面上,托起火銃瞄準(zhǔn),嚴(yán)陣以待。
而這四十名火銃手身后,一群手持?jǐn)伛R長刀的宋軍出現(xiàn),立在他們身后,隨時準(zhǔn)備上前。
這是宋軍習(xí)練來專門對付鐵鷂子的一個陣勢。
火銃手對準(zhǔn)疾沖而來的鐵鷂子,經(jīng)過瞄準(zhǔn),他們手中的火銃能夠集中鐵鷂子馬背上的騎士,但由于鐵鷂子的人馬是用鎖子甲套在一起的,那些馬匹還會繼續(xù)沖鋒。
這時在他們身后的刀斧手便會用手中的斬馬長刀斬去馬腿,造成混亂。
這種陣法在宋軍對陣鐵鷂子時多次用過,令西夏騎兵聞之膽寒。
但它也有弱點(diǎn)——宋軍的火銃手和刀斧手也面臨不小的傷亡風(fēng)險。但此刻,宋軍列陣在前的士卒們?nèi)烤劬珪竦赝鴮Ψ借F鷂子的動向,仿佛早已將一切生死都置之度外。
“宋軍請退后!”
字正腔圓的漢語響起,西夏國主李秉常竟然打馬上前,越過他們這一排,道:“我是他們的國君?!?/br>
宋軍士兵們一怔,但這不是他們主帥下令,于是這幾十人一動都沒動。
李秉常這時又用黨項(xiàng)話重復(fù)了一遍,宣誓效忠他的西夏各部族首腦多半臉上發(fā)燒,心中羞愧,但又大多不敢擅動。
于是李秉常就這么一個人頂在最前面,面對一群本應(yīng)效忠于他的鐵鷂子。
恰巧明遠(yuǎn)此前一直在默默捕捉他腦海里稍縱即逝的一個念頭,此刻終于想明白了些。明遠(yuǎn)便一提馬韁,縱馬來到李秉常身邊。
他一偏頭,這才意識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忍不住由衷贊道:“大王,您是真的長大了。”
語氣仿佛是在稱贊跟隨自己的小兄弟。
李秉常轉(zhuǎn)過頭望向明遠(yuǎn),明遠(yuǎn)這才發(fā)現(xiàn)秉常其實(shí)也是在硬撐:這少年國主臉色蒼白,一張臉繃得緊緊的,眼中竟泛出淚光。
“別怕,我會陪你一起!”
這時,明遠(yuǎn)已經(jīng)將一切想通,并且決定冒一回險。
這令李秉常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淚水當(dāng)真奪眶而出,連忙用袖子胡亂擦了,轉(zhuǎn)臉望著對面的鐵鷂子,將雙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大聲告訴對方:沒用的,你們過來我也不會怕的!
這時,秉常身邊忽又響起馬蹄聲。
明遠(yuǎn)與李秉常同時扭頭,見是種建中一提馬韁上前。
這人目光灼灼盯著明遠(yuǎn),隨口向李秉常解釋:“既然小遠(yuǎn)要陪著你,我就也陪著?!?/br>
種建中隨手解下身上的弓箭,另一只手從懷中取出一把手銃。
馬蹄聲繼續(xù)響起,這回是向華趕上來,急急忙忙地喊:“明郎君、種郎君,別丟下我,還有我啊!”
幾人相互看了看,一時都笑了。
這樣的笑容徹底迷惑了對面的鐵鷂子,盡管戰(zhàn)馬在他們身前噴著鼻息,馬蹄在地面上不斷刨著地面,但這些鐵騎一個個都挽緊了韁繩,不敢前進(jìn)。
李秉常則用力用手背擦了擦臉孔,道:“謝謝諸位,今天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人……還活著!”
明遠(yuǎn)伸手拍拍秉常的肩,好讓秉常放輕松一點(diǎn)。
他順勢湊近秉常,湊在他耳邊,道:“你還記得李清就義時,對你說的那句話嗎?”
秉常的眼圈頓時又是一紅,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記得?!?/br>
明遠(yuǎn)剛才就一直在琢磨這句話。
即將殞命之際,常人心中一定充滿了恐懼與不舍,而李清卻用盡全身力氣,向秉常喊出這一句,人人耳熟能詳?shù)摹_@一輩子恐怕都不會忘記。
可是李清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剛才與向華一番對話,明遠(yuǎn)漸漸形成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此刻見到秉常流淚,明遠(yuǎn)激他:“你敢不敢,將李清的話在太后和國相面前再喊一遍?”
李秉常當(dāng)然敢。
他轉(zhuǎn)向梁太后與梁乙埋,大聲開口:“生亦我所欲也……”
李清臨死的那一幕像是被烙印在秉常心里,永遠(yuǎn)不曾抹去。
所以此刻秉常就像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嘶喊道:“義亦我所欲也!”
梁太后頓時厭惡地一撇嘴,梁乙埋則轉(zhuǎn)頭催促那些理應(yīng)發(fā)起攻擊的鐵鷂子。
“二者不可得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