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七，和談使團離京。

    韓佑騎馬走在隊伍的中間，出了城門之后不久，覺得有什么冷冰冰的東西輕輕地掉在了臉上，他抬頭望，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飛舞著從天空中飄落下來。

    第66章 北境

    夏天是北境最好的時候，濕潤的空氣里帶著瓜果的香味，太陽雖亮得晃眼，但只要躲在樹蔭底下就會很舒服。

    而洛映縣城是菖州最北邊的一座城池，跟北昌國交界，三年前曾被百洄攻陷，后來章舟翰將軍率領(lǐng)二十萬鐵騎又把這座城池給奪了回來。

    韓佑剛到的時候，這里滿目瘡痍，到處是被戰(zhàn)火毀壞的斷壁殘垣。當(dāng)時他帶著離京時夏司言給他的那串螢月石佛珠，從百洄手里以高出市場價五倍的價格買回了糧食，令北境百姓得以度過那個最艱難的冬天。

    百洄人很擅長做生意，韓佑跟他們周旋了快三個月才勉強使昭國不至于太吃虧。不過最終促成這個局面的不是韓佑，而是運抵邊境的第三批巨炮。

    講道理不如武力威懾，現(xiàn)如今韓佑看到那些代表昭國國力的兇器竟也感到親切起來。在巨炮的護佑下，韓佑跟百洄人談判，把這種不平等的貿(mào)易關(guān)系壓到了三年以內(nèi)。

    還有半年多，昭國就能拿回定價權(quán)了。

    隨著關(guān)市的發(fā)展，洛映城已經(jīng)成為昭國和附近幾個國家之間最重要的關(guān)貿(mào)口岸，從早到晚，貨運車馬絡(luò)繹不絕，來往商販人聲鼎沸，邊境市場一片繁榮。為了方便管理邊貿(mào)，去年年末，干脆連菖州州府都搬到了洛映城來。

    洛映城正中間一條鼓樓大街連通了東西兩個關(guān)貿(mào)市場，而這條街便也成為城中最熱鬧繁華的一條街，韓佑就住在鼓樓大街后頭一座僻靜的小院子里。

    這天早上，韓三照例把韓佑的小書桌搬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賬冊、筆墨紙硯一一在書桌上擺好，等著韓佑用完早膳就來處理公務(wù)。

    關(guān)市口岸的經(jīng)營已經(jīng)走上正軌，具體的事務(wù)韓佑都交給菖州衙門管了。他平常就是檢查核對賬目，或者偶爾出面處理一下地方官員拿不了主意的事情。

    他這兩年身體不大好，胃痛時常發(fā)作，藥不離身。到了夏天關(guān)市那邊又熱又吵，是以通常讓人把政務(wù)送到住處來，處理完了又命人送回去，有什么事關(guān)市或者衙門的人也會來府上找他。

    過了巳時，韓佑才端著杯藥茶從堂屋里慢慢踱步出來，一個走路還不太穩(wěn)當(dāng)?shù)男∧泻⒗囊聰[跟在后面。

    “先生，”蕓娘端了盆衣服在院子里面曬，看到韓佑出來，忙福了福身行禮，又朝韓佑身后的那個小男孩喊：“辰兒，快到娘這里來，別打攪先生做事?！?/br>
    小男孩轉(zhuǎn)而抱著韓佑的腿，不愿意放開。韓佑單手把小孩兒抱起來，對蕓娘笑笑：“無妨，今日沒什么事，我正好先教辰兒認幾個字?！?/br>
    他走到小書桌前坐下來，把韓月辰放在自己腿上，隨意翻開一本賬冊，指著上面的字教他讀。對一個兩歲的孩子來說，這也實在是太難了一點，盡管韓月辰很喜歡韓佑，但忍耐了不到一刻鐘還是從他腿上下來，自己跑到一邊去玩兒去了。

    “先生，”這時韓三過來對他說：“門外有個州府衙門的人找您，說是百洄王室過來交割瓷器，請您過去關(guān)市那邊看看。”

    韓佑正在提筆蘸墨，聞言頓了頓，“交割貨物，關(guān)市那邊有市監(jiān)，叫我做什么？”

    韓三跟他耳語：“是百洄那個二王子察日松?！?/br>
    韓佑臉色變了變，“跟他們說我不在家，把門關(guān)上，今天誰來也不見。”

    “好！”韓三跑出去回話，還沒走到門口，就見一個身著華服的高大男子跨了進來。

    “韓景略！”那男子不管韓三的阻攔，徑自走進院子，“我就知道你在家，躲著我干嘛？”

    察日松雖然長了一張異國的臉，昭國話卻說得十分流利，看著他說話的樣子總覺得有些違和。

    韓佑嘆了口氣，把筆擱下站起身行禮，“察日松王子，在下身體不適，有失遠迎還請恕罪?！?/br>
    “你們昭國人一點都不爽快！”察日松個子很高，伸長手臂輕松夠到架子上的葡萄，摘了一串拿在手上，邊吃邊說：“當(dāng)初你跟我談判的時候說想跟我交朋友，如今我次次過來你都躲著我，這就是你們交朋友的禮節(jié)？”

    韓佑正色，“如果二王子誠心想交朋友，在下自然樂意之至，只是我們昭國交朋友沒有動手動腳這個習(xí)慣，還請二王子給予在下朋友之間應(yīng)有的尊重?！?/br>
    “我怎么動手動腳你了？”察日松把幾顆葡萄塞進嘴里嚼，然后使勁兒把葡萄籽一顆一顆用力吐到花園里，口齒不清地說：“不就是那次親了你嗎？就親一下臉有什么？在我們百洄，人人見面都要親一下臉表示友好，很正常。韓大人跟我們百洄做生意，也要尊重一下我們百洄的禮儀嘛?！?/br>
    “在我們昭國只有很親密的人才可以這樣，希望二王子理解?！表n佑已經(jīng)因為這件事跟他掰扯過一回了，不想多說，作出送客的手勢，“如果沒別的事，還是請二王子先去關(guān)市將貨品交割了吧?！?/br>
    察日松吃著葡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湊近了小聲說：“你是吧？我看出來了?！?/br>
    韓佑往后退一步，警惕道：“是什么？”

    “你喜歡男人對不對？”察日松向他逼近，指了指他的耳朵，“這么經(jīng)不起逗，耳朵紅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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