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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那封信是什么時候放在他桌子上的,也不知道柏沉故是不是已經(jīng)走了,但這是他唯一能找到柏沉故的途徑,他必須嘗試。 他需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混亂的呼吸與疾風交織,被渾濁地拋在腦后。 在靠近柏沉故家僅剩十幾米的時候,時尋看見了在樓下等待的車輛。 他認得,那是柏沉故家里的車。 他竭力飛奔而去,正巧迎上剛剛下樓的柏沉故。 暗淡的天色籠罩著柏沉故的身體,壓在他沉重的行李箱上,在箱身的紋理中印下陰郁的黑影。 時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來不及平復半分便被迫開口:“為什么……為什么要離開?” 柏沉故垂下眼眸:“我要轉學了?!?/br> 渙散的氣息無法展現(xiàn)出時尋的焦灼,他時斷時續(xù)地說著:“沒幾個月就要高考,轉學對你的波動太大,有什么事不能等你考完再說嗎?” 柏沉故沒看他,往日臉上那種溫柔到能融化冰雪的笑意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冷風刮過兩人的臉頰,無情地掠奪著僅剩的時間。 時尋沒等到解釋,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有。 柏沉故只是說:“我該走了。” 身旁的溫度緩緩抽離,竟似乎在剝離他們之間的回憶。 時尋的心口莫名生出巨大的缺失感,他有種強烈的預感,柏沉故這次要是走了,他們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了。 他伸手拉住柏沉故的行李箱拉桿,阻止對方離開。 時尋知道,有些話再不說,這輩子可能就沒機會再說了。 “如果沒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你能不能不走……”他咬緊牙關,訴出了心里埋藏的秘密,“我,我喜歡你,我每天都想見到你?!?/br> 時間定格路過的風,呼出的白氣氤氳散開,在兩人間架起一道屏障。 柏沉故咬肌移動,壓在行李箱上的手掌不住顫抖。 “時尋,耍我有意思嗎?” “我——” 時尋的否認才起了個頭,柏沉故又哽著聲音說出了另一句:“但我不喜歡你。” 行李箱冰涼的拉桿上,兩人的手相距半拳,卻好似遠隔千山。 柏沉故拉動行李箱離開。 這次,時尋卻丟失了阻攔的力氣。 頭頂?shù)穆窡魡∪幌?,在他和柏沉故間分離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背影漸行漸遠,行李箱滾動的聲響碾過心口,軋出道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車門關合,發(fā)動機巨大的轟鳴聲也無法淹沒柏沉故的疼痛。 漆黑的行李箱上留下半片洋桔梗的花瓣,淡紫色的鋸齒邊緣劃開殘忍的色塊。 柏沉故心里很清楚,時尋剛剛的“告白”只是為了留住他。 他走后很快就是高考,考后就會去津松,時間會無限延長他們的距離。 即便現(xiàn)在時尋愿意迎合他的心愿壓抑自己勉強與他湊在一處,早晚會在承受力崩塌時與他徹底決裂。 與其等到那天,不如現(xiàn)在就結束,至少他們都能保有曾經(jīng)的美好回憶,成為彼此不可復制的青春。 柏沉故強忍著不回頭,捏緊收在手心里的花種。 車輛微微振蕩,身側的母親低聲問他:“這包種子你攥了一下午了,是什么植物?” 街景在柏沉故的余光里不斷倒退,他搖搖頭:“我不認識,送我的人也不記得它是什么?!?/br> 母親觸碰他手里的塑封袋:“我能看看嗎?” 柏沉故繼而松手。 母親抽出包裝袋,倒扣過來扒動底部,展示出其中噴印的字跡:“原來是紫色洋桔梗,這花挺好養(yǎng)的,就是花語稍顯凄涼了些?!?/br> 她的聲音頓了頓,把花種送回柏沉故手里:“它代表著永恒卻無望的愛意?!?/br> “永恒卻無望的愛……” 無望的愛意,多么應景的花語。 柏沉故低聲重復著,心頭的傷痕撕裂更甚。 他苦笑一聲,伸手捻起行李箱上殘碎的花瓣,終究沒敢回頭。 親愛的阿尋,再見了。 再也……不見了。 · 窗邊的洋桔梗在滲入縫隙的寒風中搖晃,幾片紫色的花瓣飄落而下,繾綣地貼近時尋腳邊。 時尋唇角顫動,一顆淚珠從旁無聲滑過。 他永遠記得當年柏沉故決絕離開時的背影,黯淡的光線包裹在對方的背脊上,留予的陰影卻深深刻進他的心口。 無數(shù)次,他在夢里瘋狂追趕柏沉故離去的身影,可只要他碰到對方,幻影就會如泡沫般崩裂。 夢境用最激烈的方式一遍遍告訴他,他們早已漸行漸遠,那份愛意是他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妄想,終該隱沒于虛無。 可如今他竟才知道,那只曾經(jīng)他以為無論如何都抓不到的手,從來都是伸向他的。 數(shù)年等待的彷徨與悲傷被晶瑩包裹,沉沉地撞擊在地面上,跟隨碎裂的淚花散開,漏進十余年遺憾的縫隙里。 失之交臂的苦澀盡頭,藏著一顆融化苦楚的蜜糖。 他緩慢抬起唇角,指尖一寸寸向柏沉故的臉頰靠近:“其實,當年我不是自作多情對嗎?” 柏沉故伸出手,接住他的手背。 交互的體溫撥動時間的閘環(huán),帶他們回溯到分離的那個傍晚。 只剩半拳之隔的兩只手靠近觸碰,在交握間安撫著彼此的顫抖,一道遲來的光芒柔和地包裹住兩人的心臟,耀目地驅散著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