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4 (下) 和魏藍重逢
審問室內(nèi)明亮,空間狹小,四周死灰色的石磚涂墻,就像是囚籠一樣,將人困頓其中。中間只有一張正方型的鐵桌,兩面對立的各放張椅子。此樣畫面不免讓墨悠想起自己和子悅第二次見面時的評估場景。但這次不同的是,是魏藍坐在自己對面。這更讓墨悠親眼確認了,他們二人所散發(fā)的氣場,是有多么的相像。 魏藍坐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沉靜的低著頭,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兩隻手的大拇指彼此交揉摩娑著。他很鎮(zhèn)定、很安靜、很沉穩(wěn),宛如一頭沉睡中的白虎。氣氛太過安靜,正巧幫襯著他輾壓過人的氣勢。 墨悠捏緊手中的檔案本故作鎮(zhèn)定的走到桌子前拉開椅子。 鐵製椅腳在石磚地上的小石子摩擦發(fā)出了「科咖咖」的聲響,刮破了兩人所處的寧靜空間。 魏藍微微蹙了一下眉,不知原先是否是并沒有察覺他人進入到了這個房里,他就像是沉思一半被人打擾似的,不悅的瞅了聲音來源的那人一眼。 墨悠察覺對方的視線,緊張幾分,卻不敢轉(zhuǎn)頭望向來人,而是僵硬的注視著眼前椅子和地板,顯得不知所措。 他后腦門閃過一絲細竄,如電流般的爬過后頸,使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冷顫至腳。他想起站在門外的許子悅,想起對方說了會陪在他身邊,想起時間回到五分鐘前,子悅回到警局時和自己的對話。 當時魏藍已經(jīng)進到了警局,被銘澤請進了審問室內(nèi)等待,墨悠卻卡在外頭打死都不進去。 小白在旁催著他,還被銘澤唸了一頓,「你別在這里逼他啦,你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怎么了,」說著,他還側(cè)一個身子,轉(zhuǎn)換自己的位置卡到小白和墨悠中間,把二人隔開,「你還好嗎?墨悠,」這聲墨悠叫得溫柔,當中更帶了過多的矯柔造作。 顯然銘澤對于小白搶先自己一步告知了墨悠這件案子有新進展而感到忌妒。 但無論兩人如何勸說效力都不大,還是子悅的到來才解開這陣陷入膠著的情況。 「魏、魏藍?」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墨悠扯到旁邊小房間的子悅看著對方,瞪大眼睛,「蛤?他怎么出現(xiàn)了?」 「大概就是連環(huán)傷人案的事情,銘澤說我一直有在關注這個案子,對這個案子比較了解,讓我去跟他問話,但是我突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他?!?/br> 子悅眨著眼,「可是銘澤不是知道魏藍以前霸凌過你嗎?怎么還會叫你去面對他?」 墨悠無辜的低下頭,雙眼充滿了憂愁,「他、他好像不記得他了,從他的反應來看?!?/br> 子悅皺緊眉頭,倍感懷疑,但正想開口時,墨悠卻抬頭開口打斷他,「反正那不是重點,我要怎么辦?」 子悅看著他這樣,倒是覺得沒什么好擔心的,表露出理所當然的態(tài)度,「就跟他見面啊,先看他怎么反應,再做應變?!?/br> 墨悠聽了,委屈巴巴的看著子悅與自己對視的雙眼,竟感眼眶逐漸濕潤起來,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或許,他很期待子悅會說出我陪你進去吧?之類的這種話,也或許他只是想要找個人撒嬌,得到一點支持和勇氣。 子悅望著墨悠,眉頭緊鎖,似乎略感心疼。但無人能看清這鬼靈精怪許子悅到底在想什么?也或許他只是單純在煩惱而已,「你別想太多吧?你想想自己現(xiàn)在是在擔心什么呢?他不會對你怎樣的,而且......他看到你,應該也會很高興吧?畢竟,你都說了,感覺他希望你找到他,說不定,他就是知道你在這里,才刻意過來接受問話。先讓他開口就對了。矜持,懂嗎?」說著,他領著墨悠走出了他們兩個躲起來的小房間,一邊繼續(xù)給他發(fā)話,「怕什么?我在啊,對不對?我就在審問室外面,這樣你安心了吧?」 就是在這樣不斷地安撫洗腦下,墨悠被子悅送到了審問室門口,在一股腦已經(jīng)被麻痺的情況下自己走進了房間內(nèi)。 回到眼前的場景,椅子聒噪的聲響不只打破寧靜,也敲破了他方才被過度吹膨的信心和精神,泡沫終究抵擋不住銀針的摧殘,只要一下便可輕易破碎。突然地被拉回現(xiàn)實,被迫面對魏藍,墨悠一下就萎了,心里一萬個責怪的聲響在怒罵自己為什么這么聽子悅的?就這樣乖乖地走了進來。 墨悠面帶謹慎的悄悄轉(zhuǎn)頭看向魏藍的方位,卻剎地發(fā)現(xiàn)對方正因為聲響而凝視著自己。 兩人視線對在了一起,火花併現(xiàn)不知是不是墨悠自己的錯覺?他在心里漏跳一拍,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無法逃脫魏藍的掌控,哪怕只是一個嚴厲的眼神,墨悠都想就地脫下自己身上的所有衣物,爬上前去用舌嘴舔拭吞吐他的柱物,以此表示自己對他瘋狂的愛慕及崇拜,就如自己看到子悅時的第一眼一樣。墨悠這一剎那反倒是有些明瞭了自己對子悅的看法,原來子悅真的只是魏藍的周邊?只是他的替代品罷了,自己看到他的反應就跟看到魏藍一樣,所以自己才也為他著迷。但是,令人錯亂的是,自己現(xiàn)在看著魏藍,卻想著子悅的情境又是怎么一回事?但這也不是現(xiàn)在此刻的重點就是了。 魏藍瞪著他許久,墨悠正等著對方給自己個反應,等著魏藍表露出訝異說著「你怎么在這里?」或是表露得逞的模樣咧嘴開口「你終究回到我身旁了?」魏藍的邪魅是不會消失的,從他的臉上,從他的身上,墨悠知道他會這樣cao縱自己。 但是,等上許久,魏藍開口后的一句話顯然沒有兌現(xiàn)墨悠的想像,更像是一瞬間判處了他死刑一樣。 他突然一改嚴肅的面孔露出親切的微笑,俯了一下頭,「你好,你就是李刑警吧?很高興認識你,」說著,他站起了身子,向墨悠伸出了右手。 墨悠看著眼前突現(xiàn)的荒謬場景,一時被驚得把子悅方才說的話全拋諸腦后,「啊?」的一聲就楞著看著對方。甚至,他都沒注意到魏藍叫了自己刑警,而自己也忘了糾正。腦子「嗡嗡」作響,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耳鳴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魏藍看著眼前人怪異的反應,疑惑的皺了一下眉,歪過頭,「怎么了嗎?」 墨悠看看他,又看看他僵在空中的手,趕忙扔掉檔本,卑微的雙手迎上前去和他交握,「你好......?!?/br> 時隔多年,再次相握的手,讓墨悠確認對方那灼熱的掌心溫度仍游繞在自己皮膚上。 魏藍看著,笑了一下,點點頭,自己又坐了下來,「李刑警,你是要問連環(huán)傷人案的事情吧?」 墨悠看著他坐下,自己才不解目前情況的跟著坐下,顯然兩人已經(jīng)對調(diào)了主客身分。 魏藍翹起腳,看著墨悠五官緊鎖滿臉疑惑,皺了一下眉,「李刑警?」 墨悠被喚,霎時趕緊回魂,搖頭眨眼的趕緊翻開本子開始查看筆記。 他沒注意到的是,魏藍凝視自己的雙眼是何等的灼熱與銳利,面上帶著不意察覺的狠絕和暴戾。極像是下一秒便會撲上前來,將他瘦弱的身體啃食一番的野獸一般。 子悅這時在審問室外面翻了個身,從門上的透明窗戶看進了兩人所在的房間里,閃著觀察的眼色靜靜凝視里頭的一切。 魏藍或許察覺一旁出現(xiàn)多馀的視線,便看向冒出一顆頭的窗戶一眼,和子悅有了視線上的接觸。 子悅看著來人不善的面容,輕輕哼笑一聲,對他露出嘲弄鄙視的笑容。 魏藍微微瞇上眼,看清對方那浮躁的面龐,不屑的撇過對方那幼稚的雙眼。 墨悠低著頭對身前身后的視線鬧事毫不知情,看著書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和筆記,現(xiàn)下卻對他焦急的情況絲毫無法達到緩解心情和集中思想的作用。他一邊思考著魏藍為什么會不記得自己,一邊不斷回想起兩人以前的過往,那些無可取代的過往,那些他視如珍寶的回憶。難不成都被魏藍忘得一乾二凈了嗎?自己到底對他來說算什么???自己找了他那么多年,自己盼了他那么多年,卻是這種結(jié)尾收場。難不成這就是自己去找子悅的報應嗎?因為自己對魏藍不忠了,自己想要逃離他,自己膽敢背叛他,所以上天在懲罰自己嗎? 墨悠想著,雙手在筆記本邊緣上快速撥弄著紙頁,他覺得自己好害怕,怕魏藍會因為知道自己的背叛而凌虐自己,也怕魏藍會就此永遠忘記并離開他。 這時,魏藍不知是不是等了太久?主動開口向墨悠出聲,「李刑警,你還沒找到問題嗎?」 墨悠被嚇了一跳,抬頭睜大眼睛看著他。 魏藍將對方如小獵物般驚恐顫抖的反應收進眼底,清了清嗓,「咳,你是不是要問我看到了什么?聽見了什么?在哪里看見的?」 墨悠看著他,支支吾吾地說了一聲對,然后被自己尷尬到笑了。 魏藍見狀便將身子向后靠,舒服的倚在椅背上,「我是在夜店里看到那名受害者的,當時我和她朋友一群人在包廂里,她拿酒回來的時候,我注意到她腿上的傷,就讓她來報警了。我知道你會好奇為什么就一個傷我還讓她來報警,因為這個案子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在我店里了,最一開始的是有客人到酒吧里借廁所洗傷口,那時我還沒注意,以為只是他們自己在哪里刮到的,后來次數(shù)多了,我才開始注意的?!?/br> 墨悠呆愣愣地聽著,顯然心不在焉,一個勁附和的點著頭,卻沒有聽進半個字。 魏藍指了一下他的方向,「你不開個錄音機錄下來嗎?」 墨悠聞話,趕緊拿出錄音機打了開來,讓魏藍只好把一模一樣的話又講了一遍。 話語結(jié)束,墨悠還望著桌面沉思,魏藍看對方又進入彌留狀態(tài),深深吸了一口氣,無事狀的嘆了出來緩緩開口,「抱歉,還請你快一點,我店開著,沒人看店呢?!?/br> 墨悠聽了,抬起頭看他,但視線一旦對上后,又慌張的躲了開來,「那、那你還是回去吧?我這邊一時想不到有什么問題,之后有找到的話,再到你店里去找你吧......?!?/br> 魏藍又凝視了他幾秒,似乎在猶豫什么,面帶認真。 這陣寧靜正好吸引了墨悠的注意,抬起頭與對方對視,也不免讓他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是否對方想起了自己? 但沒有,魏藍只是點點頭站起身子,「好,那我就走了,有事再聯(lián)絡,」說著,他便在其他警員的帶領下走出審問室,填寫一些資料后,便走出了警局。墨悠望著人去樓空的座位許久,突然就像是靈魂歸為似的驚醒過來,轉(zhuǎn)身慌張的衝出審問室。 子悅在門口正好伸出一隻臂膀擋住他,把他禁錮在自己面前。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沒事......,」墨悠說著,一邊伸手試圖推開他,但面上清秀的五官卻越發(fā)皺哭了起來,「許子悅,放開我?!?/br> 子悅不讓,乾脆側(cè)一步來到他面前與他對視,「我有點后悔剛才讓你自己進來?!?/br> 墨悠哭著搖頭,「走開?!?/br> 「你的情緒不穩(wěn)定,現(xiàn)在在跟他見面對你不利?!?/br> 墨悠紅著眼,咬緊牙,伸手指著警局門口的方向,「難道我剛才見到的他是假的?他已經(jīng)走了,我沒事。」 子悅看著他堅定的雙眼許久,不想與他辯論他講的話有多不合語言邏輯,冷著臉收起自己的手,踏步離開阻擋對方去路的位子。 墨悠跑到了走廊上,正要往門口趕去,就聽到遠方的錢柜臺傳來呼喊聲,「李墨悠,剛剛那個人找你?!?/br> 人聲穿透他的耳膜,打進他的腦門里,心中鼓動得厲害,每一下脈跳似乎都在撼動著自己的身體,墨悠看著遠方走向自己的人,膽怯害羞的撥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 魏藍佇步來到他面前停下,面帶躊躇的望著他,「......我剛剛突然想到,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墨悠聽著,有些詫異卻也半點期待地看著他。 「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他聽著,思緒就像是方才差點被打出界外,卻被落地接住后傳拋回來似的,張開嘴就想憑直覺回答「對,我們高中是......,」但楞著開口卻半點聲音發(fā)不出來。該說他們是同學呢?還是該說他們是情侶?回到之前自己和子悅在聊天時講的同一個問題------他們倆個是情侶嗎? 不過,魏藍也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機會,發(fā)出聲趕緊接上口,「你是不是之前到我店里來過?。烤褪蔷瓢?。」 說完,他看著眼前的男子面容從思考轉(zhuǎn)為錯愕和震驚,便疑惑的歪了一下頭,自覺口誤,「那可能是我記錯了?」緊接著他又說,「不過也沒關係啦,你應該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吧?我只是想說,如果你之后還會到店里做盤問的話,請你知會一聲你的部下,先告訴我你們要來。因為我怕會嚇到客人,你們先講,我可以排個時間給你們,這段時間就不會開放營業(yè),這樣你們也比較好問話,也不會妨礙到我的生意?!?/br> 墨悠聽著呆呆的點點頭,然后抬眼看著對方深邃的雙眼,眼神中帶著幾絲微弱的希望和卑微,只希望對方還能喚起對自己的一點印象。 但魏藍沒有,只是爽朗的笑了幾聲,拍拍他的肩膀,對他仰一下下巴,「然后,銘澤刑警的事,如果他還有問題的話,就請他再來我店里找我吧。謝啦,下次見,」說罷,他乾脆俐落的扭身離開墨悠,一邊和柜檯的警員們打聲招呼,一邊走出警局。 墨悠站在原地靜靜望著他的背影,雙眼黯然失色,精神游走分離,此刻內(nèi)心靜如止水,卻如死湖一般悄無聲息。 子悅悄悄踏出步伐來到他身后也靜悄悄的目視一切,看著墨悠的背影,望著他在背光下幽黑寂寞的身形。墨悠看著走到外頭太陽光下的魏藍,卻不知道子悅正看著面對太陽光的自己。他們都讓看著自己的人,也一起面向那道明亮。誰讓誰的人生明亮,誰又是誰的附屬,誰是誰的依賴,在這段多角關係中,不曾有過明確的指向。 「唉,」子悅微微嘆氣,閉上眼扭頭,緩緩走向后方深暗的走廊,直到自己的身影也消逝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