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年少的自己，又聽到司羽臣喊自己的真名叫張勛，顧平生心情很復(fù)雜，腦子更亂了。

    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一臉不明所以的司羽臣：“為什么叫我小姑子？”

    司羽臣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的紅：“害……那不是叫順口了，你問這個有什么意義?！?/br>
    有意義，很大的意義。

    這里是老板的意識海，映照的是老板所熟知的一切，刻意偽造點什么來蒙騙他的可能性很小。

    前不久顧平生才冷不丁知道了張勛不是平常人，現(xiàn)在又知道了對方小時候有著和他神似的長相。

    容他緩緩，他腦子有點混亂。

    顧平生緩了一秒鐘，一秒鐘之后他正視起了當(dāng)前的問題，他需要確認(rèn)司羽臣的身份，告誡他不要做某事，然后找到兔子，扼殺兔子。

    他對老板的認(rèn)知過少，但有一點還記得。

    顧平生問：“你現(xiàn)在還想不想開辦學(xué)校？”

    司羽臣愣了一下：“你不是說我想法太幼稚了嗎？”

    顧平生確定了，小時候勵志開學(xué)校，眼前這人是老板。

    雖然不知道歲月都對眼前的沖天頭做了些什么，顧平生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不幼稚，這個想法很好。”

    司羽臣聽到這話，眼中都是被兄弟肯定了的感動，他激動地握住了顧平生的手：“好，小姑子，我一定會當(dāng)上咱們學(xué)校的校長！”

    “到時候，那些敢讓我們罰站、罰抄的老師，我也要讓他們寫檢討寫到哭！不，哭都沒用！”

    聽到司羽臣的激昂陳詞，顧平生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

    他想起與游樂場老板一拍即合的理念，幽幽說道：“難道不是因為‘人無價，思想無價’？”

    司羽臣茫然：“你在說什么奇怪的話？”

    他看了下頭頂?shù)奶枺骸霸懔?，我逃課出來找你，再不回去就慘了！”

    司羽臣拽著顧平生往回跑。

    布滿泥濘的小路消失在他們的腳后跟，時間線飛快地朝前走。

    周遭的場景倏然變幻。

    敞亮的地板，潔白的墻面，有點像教學(xué)樓外的走廊。

    顧平生感覺到了腦袋上的沉重，他抬眼一看，看到了一個裝滿水的水盆。

    這是在受罰？

    場景隨著人的意識不斷變化，顧平生一回生二回熟，倒是沒有什么不適，只是他忍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他是來抓兔子的。

    但在老板的意識海里抓兔子和當(dāng)初幻境里抓兔子不一樣，幻境里的兔子時不時就會跑出來試圖吃了他，而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看見兔子的影子。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顧平生回過頭，是和他一起受罰頂水盆的司羽臣。

    司羽臣那身能閃瞎人的紅外套總算被扒下來了，頭發(fā)也梳平成了正常的模樣，依稀突顯出十幾年后長大成人的風(fēng)采。

    顧平生四下觀察，看到了自己腰間掛著的兔子面具，他想起了關(guān)鍵的問題，問司羽臣：“這副面具是從哪里買來的？”

    司羽臣頂水盆頂?shù)美郏粫壕湍孟聛矸乓环拧?/br>
    聽到顧平生問他話，對方瞥了一眼面具，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時候把這面具帶來了，快點收一收，一會兒老師們看見準(zhǔn)要罵你！”

    見顧平生還站著不動，司羽臣連忙將水盆給放了下來，摘了他腰間的兔子面具，橫看豎看沒地方放，干脆撈起自己的薄毛衣，給塞進了衣服里面。

    做完這些，司羽臣松開一口氣，下一秒，高昂的人聲從他們旁邊傳來，嚇得少年一哆嗦。

    “司羽臣，你在藏什么東西，把它給我！”

    顧平生順勢一看，驟然進入戒備狀態(tài)。

    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怪物長著青面獠牙，說話聲氣若洪鐘，有著超出常人兩倍的身軀，手上還提著嬰兒小臂粗的鎖鏈，碰撞出唰啦啦的沉重聲響。

    它朝兩人走來，引起地面震動，頭頂?shù)臒舳奸W爍了一下。

    脾氣暴躁的司羽臣，唯獨在這個時候一句話都不敢說。顧平生感覺到了他的害怕，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顧平生沒有急著動手。

    這里是意識海，怪物不一定是怪物，也有可能是老板對某個記憶人物的印象深刻，形象上出現(xiàn)了具現(xiàn)化的扭曲。

    他的眼睛飛快地從怪物穿著得體的職工服上掃過，瞬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眼看那鎖鏈就要套在兩人的身上，顧平生突然喊道：“對不起老師。”

    怪物腳步停頓。

    顧平生繼續(xù)說：“是我剛才低血糖犯了，眼前發(fā)黑站不穩(wěn)，所以找司同學(xué)要吃的墊一墊肚子。”

    怪物老師質(zhì)疑地打量著他們兩人。

    顧平生眼睫毛顫了顫，帶著點脆弱的不安，讓人看不出問題。所以怪物老師把視線轉(zhuǎn)向了司羽臣：“你，把衣服撈起來?！?/br>
    司羽臣的臉色一白。

    怪物老師的表情更加可怖了，就像是將要來臨的暴風(fēng)雨，呼嘯著風(fēng)云。

    在對方的逼視下，司羽臣不得已，抖著手將自己的衣服掀了起來。

    但奇怪的是，薄毛衣下面什么東西都沒有。

    司羽臣張了張嘴巴，有點難以置信。怪物老師跟著蹲下身，檢查少年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夾帶，結(jié)果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這樣的結(jié)果讓老師的臉色有點難看，它瞪了司羽臣一眼，又轉(zhuǎn)過來看顧平生：“餓了去醫(yī)務(wù)室，讓校醫(yī)給你兌杯葡萄糖水?！?/br>
    顧平生乖巧地點了點頭：“好的老師?！?/br>
    “還有你?！惫治锢蠋煻⒅居鸪迹凵裾f不出的壓迫，“我還以為你也去買了兔子面具?！?/br>
    司羽臣蹙眉，神色中有股沉重的壓抑感：“老師，我不會……”

    怪物老師語氣中滿是警告：“你最好是不會，司羽臣?！?/br>
    “誰都可以戴上那副面具，唯獨你不可以，別忘記了你是什么身份！”

    怪物老師手里的鎖鏈動了。

    它唰啦啦地響起，鐵鏈之間碰撞出清脆的聲音，貫穿了司羽臣的胸口。

    旁邊的顧平生瞳孔縮緊，下意識地去阻攔，但那鎖鏈沒有實體，穿過他的掌心，牢牢地掛在了司羽臣的身上。

    司羽臣緊抿嘴唇，低順的眉眼再也看不見往日的張狂，沉默地說了一聲，我知道的，老師。

    咔。

    就像是鎖扣扣緊，嘩啦啦直響的鐵鏈驀然收縮，像一具沉重的盔甲戴在了司羽臣的身上。

    少年筆直的腰板微微地彎曲下去了。

    怪物老師滿意地點了點頭，免去了他們頂水盆的懲罰，轉(zhuǎn)頭離開了。

    司羽臣把水盆放在一邊，蹲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顧平生盯著他身上的鎖鏈，再一摸，還是什么也沒能摸到。

    鎖鏈明明無實體，那重量卻好像切切實實地壓在了少年的身上。

    起因是因為兔子面具，顧平生拉著司羽臣到走廊的拐角處，這里能夠遮擋其他人看他們的視線。

    少年人之間有話都是直來直往，顧平生沒有繞那些彎路子問話。

    他把面具從自己的腰后拿了出來：“為什么老師會對你購買這副面具那么生氣？”

    司羽臣情緒很低落，聽到顧平生問他，他還是擠出來了一個笑容：“我都沒發(fā)現(xiàn)你什么時候把面具拿了過去，你現(xiàn)在變得好厲害啊小姑子?！?/br>
    顧平生看著對他強撐笑臉的司羽臣，強硬地將少年回避的臉給扳了回來。

    他用自己的語氣柔聲說道：“告訴我，司羽臣，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顧平生循循善誘，溫柔的眼神一直映照進了司羽臣的內(nèi)心，好似什么都可以包容進去。

    “告訴我你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不要怕，我可以幫你分擔(dān)?！?/br>
    少年的眼中出現(xiàn)了動搖。

    他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么話，整棟樓層卻猝不及防地?fù)u晃了起來，顧平生聽到了細(xì)微的嘈雜聲，有很多人在吵鬧，聲音就從地面?zhèn)鱽?，并且在逐漸靠近。

    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變故，顧平生當(dāng)機立斷，拽著司羽臣的手臂赴往天臺。

    樓頂沒有人，上空好像閃爍著什么亮晶晶的東西，顧平生沒有來得及看。

    他把天臺的門關(guān)上，又找了根廢棄的木頭片子卡在門把手上，這才有功夫走到圍欄臺階旁，觀察下面的動靜。

    樓下有很多人，很多戴著兔子面具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因為怪物老師的存在，顧平生本以為這是一幢教學(xué)樓，但樓外卻壘起了沙包和柵欄。

    這里是一座由教學(xué)樓改造的小型堡壘。

    堡壘外是錯落有致的城邦，筑起的高墻宛如蜿蜒的長蛇，高空上是透明的屏障。

    下面的人群還在瘋狂地推擠，甚至有人不惜撞上尖銳的武器，用自己的身體充當(dāng)后來人的盾牌。

    顧平生在阻擋的人群中看到了剛才的怪物老師，同時他也聽到了那些瘋狂群眾吶喊的聲音。

    顧平生艱難辨認(rèn)，緩慢復(fù)述：“交出圣子，解放……自由？”

    這都什么跟什么？

    當(dāng)下到底是個什么離譜的世界？

    眼看著人群就要攔不住了，底下的怪物老師一聲大吼，力道將周圍的人震開了一片。

    它彈跳起躍，竟然攀附上了教學(xué)樓，沖著顧平生他們的方向飛速而來。

    這個老師居然知道他們在哪！

    顧平生眼神一凜，分不清來者是敵是友，干脆拽住了司羽臣的胳膊，想要拉著人逃跑。

    但老師上來的速度太快，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意識在作祟，盡快顧平生的反應(yīng)速度已經(jīng)很快了，還是在開門的剎那被老師揪住了后頸衣服。

    兩人都被迫停了下來。

    “圣子。”老師正對著司羽臣，口吻沉沉地說道，“看來您的微服私訪要提前結(jié)束了。”

    顧平生抓住司羽臣的手被老師給強行扳開，這一刻，是司羽臣快速地回了神，抓住老師的手堅決道：“帶我的朋友一起走，不然我就從這樓頂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