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xué)期開始了，黎心潔在北晴音樂系的系板上看著這學(xué)期的講座、大師班和音樂會的日期，看有沒有跟自己的課衝堂，或是自己感興趣的講座，將日期記下來。

    同時她看到了，下個月北晴跟南陽有鋼琴跟管弦樂團的交流音樂會，她心想，該不會吳雅琦也會來吧？

    想到這就讓她感到頭痛，希望不要遇見她才好。

    成宇光從新學(xué)期開學(xué)就十分忙碌，幾乎沒有間下來的時候，他跟黎心潔見面、吃飯的次數(shù)也變少了，這讓他感到有些失落，以前她不在的日子，他會想念她，但她現(xiàn)在就在自己所能觸及之處，卻沒辦法與她見面，這讓他快得相思病了。

    「欸，成宇光?！?/br>
    成宇光回頭，看到黎心潔時，臉上難掩激動、驚訝的表情。

    「你怎么會在這里？我記得你今天沒課?！?/br>
    「來學(xué)校拿東西，有廠商寄音樂史的新書希望我能看看。」她揚起手上的包裹，「你忙完了嗎？」

    「忙完了?！?/br>
    「那要不要一起吃飯？」

    「好！當(dāng)然……」好。當(dāng)他要準(zhǔn)備說最后一個字時，突然想到他和吳雅綺有約，要討論交流音樂會的曲目，海報跟節(jié)目單的製作，臉上的表情隨即轉(zhuǎn)為黯淡，帶著歉意地對她說：「抱歉，我要跟吳雅琦討論交流音樂會的事，沒辦法跟你一起吃飯了?！?/br>
    「嗯，沒關(guān)係，你去忙吧?！顾樕蠏熘鴾\淺的笑，善解人意地回。

    明明她也沒鬧脾氣，但不知道為什么成宇光感到一絲失落的感覺，這沒來由的情緒連他自己也搞不懂。

    「下次再約?！顾Τ冻鲆荒ㄐΓ涝僖姾蟠蜷_車門，發(fā)動引擎后前往他與吳雅琦約的咖啡廳。

    韓依依看著眼前吃飯心不在焉，一直用筷子戳rou的黎心潔。

    「食物不是拿來玩的?！顾床幌氯ィ雎暟牙栊臐嵉幕昀貋?，她才停下戳著rou的筷子。

    「看來你并不想跟我吃飯?！鬼n依依帶著調(diào)侃的語氣說。

    「哪有，你回來臺灣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么會……」她越說越小聲，剩下的話因為心虛而小聲破碎在她嘴邊。

    「你不是不想跟我吃飯，只是你現(xiàn)在最想跟你吃飯的那個人，不是我?！鬼n依依露出受不了的表情，黎心潔平常總是把情緒隱藏的很好，只有在她面前不會。

    「那么明顯？」

    韓依依點點頭，「就是那么明顯?！谷缓笏檬謸沃掳?，歪著頭看著黎心潔，「說真的，你現(xiàn)在到底喜不喜歡成宇光？」

    黎心潔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問這個問題。

    「我……」

    「那換個問法，你高中時喜不喜歡他？」韓依依看她猶豫著，要回答不回答的樣子，便換個問法問她。

    「……喜歡啊?！?/br>
    「那為什么你可以很直接地說出以前的你喜歡他，現(xiàn)在卻沒辦法？」

    「不知道。」黎心潔嘆口氣，「我知道他對我很好，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只是習(xí)慣、依賴有他在的時候?！拐f完，她覺得自己剛剛說出了綠茶發(fā)言，忍不住翻了白眼自嘲一下。

    以前學(xué)生時代的時候，喜歡誰可以什么都不想，大聲說出喜歡對方，可現(xiàn)在出社會了，考慮的事變多了，也不是喜歡就能大聲說的年紀了。

    「明明就喜歡他，干嘛不承認？」韓依依一針見血地說，「他跟吳雅琦吃飯，你明明就很在意、吃醋，這就是喜歡了啊?！?/br>
    「可是……」她覺得要證明自己喜歡他，需要更多的證據(jù)。

    「別再可是了，你就是喜歡他，結(jié)案?！鬼n依依夾起一塊rou后，用筷子指著她，不允許黎心潔反駁她的話。

    「……」黎心潔無語，話都給韓依依講，現(xiàn)在她說一加一等于五，她也會說是對的。

    「那么，早上八點我們到北晴，十點開始鋼琴交流，下午開始管弦樂交流，沒問題吧?！?/br>
    「嗯?！钩捎罟夂攘艘豢诳Х龋皖^再次確認行程表。

    「海報跟節(jié)目單，還有曲目順序應(yīng)該沒問題吧。？」

    「沒什么問題，就這樣吧。」他看著自己學(xué)校學(xué)生設(shè)計的海報跟節(jié)目單，覺得現(xiàn)在學(xué)生真多才多藝，連海報都做得這么專業(yè)，讓他嘴角不禁勾起淺笑。

    這應(yīng)該是方昱程他們班的同學(xué)做的吧？他想。

    談完正事后，他的思緒飄到別處，開始想些小事，例如今天黎心潔今天吃了什么？她今天自己一個人吃飯嗎？他跟她多久沒有一起吃飯了？她最近《樂響》的專欄寫得順利嗎？這學(xué)期她教課還順利嗎？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此時成宇光神游的心智被吳雅琦的聲音拉回，他低頭一看，她把手覆在他的手上。

    他愣了一下，「抱歉，我剛剛……」他想把手抬起時，被她用更大的力氣反壓回去。

    他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但也說不上來是怎么回事。

    吳雅琦認真、嚴肅地看他，問：「我一直想問你，為什么會喜歡黎心潔？」

    「蛤？」話題突然從交流音樂會跳到黎心潔身上，他有些不解地看她，「喜歡需要什么理由嗎？」

    但其實，如果要他講的話，他也可以講出一堆她讓他心動的理由，只不過他不想對她說。

    她看著他沒說話，對這個答案似乎不感意外。

    「為什么是她？」她問。

    「為什么不是她？」他反問她，不知道為什么她今天這么執(zhí)著這個問題。

    此時，她覆在他手上的力量又大了些，「你知道嗎？我比她更早發(fā)現(xiàn)你的好，比她更早還……」

    「別說?！顾渲曇粽f，順勢把手抽回來，「有些話，講出來的話，就回不去了?！顾麣埲痰鼐芙^她，甚至不讓她把告白完整說出來。

    她臉上充滿錯愕，沒想到他連喜歡兩字都不讓她說。

    「我以為我們?nèi)绱讼嘞?、如此懂彼此的心情，也會喜歡上彼此，可沒想到，你喜歡的一直是黎心潔。」她的眼眶紅了，即使眼底有一層水霧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咬著下唇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

    「雅琦，太相像、擁有相似傷口的人，并不適合彼此擁抱、互舔傷口的?！顾穆曇舫錆M了無奈，其實嚴格來說，比起黎心潔，吳雅琦是更懂得他的人。

    從前，他們兩人的鋼琴和作曲的程度都不好，無論怎么努力，仍不被彼此的老師正眼看待，也被其他同學(xué)瞧不起，他們都曾被同學(xué)正面、背后批評自己，他們常會向彼此傾訴自己的難過，成為在深淵里共患難的朋友。

    他其實也問過自己，為什么沒對她動過心，而是喜歡上黎心潔呢？

    但后來他懂了，他們擁有相似的傷，一樣的自卑，一樣的不自信，如果在一起的話，恐怕只會被彼此的自卑的獸互相吞噬，到最后雙方都會崩潰。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他對她一直以來只有友情，沒有愛情的成分。

    「她就算左手廢了，不能再彈琴了，你還喜歡她？」

    「閉嘴?！孤牭竭@句話時，她把他們之間所有的友誼都消耗殆盡了，他有些粗魯?shù)刈チ怂氖?，往自己的方向拉近，逼她看著自己冷漠、沒有一絲溫度的雙眼，「不要再讓我聽到這句話，也不準(zhǔn)在她面前說，不然我絕不會放過你。」說完，他放開她的手，她揉著被他扯痛的手腕，想說些什么，但卻被嚇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算她沒辦法再彈琴了，我還是喜歡她?！顾闷鹱约旱奈餮b外套起身，在離開前對她說：「這次交流音樂會后，我們別聯(lián)絡(luò)了吧，之后我會交給其他系上的教授負責(zé)的。」說完，他沒等她回應(yīng)便離去，他雖然失去了一個朋友，但他保護了黎心潔，他覺得這樣做十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