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許你的惡夢不再 4
到了交流音樂會當(dāng)天。 黎心潔為了避免跟吳雅琦見面,比平常還要晚到學(xué)校,想要降低與她碰見的機率。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躲著吳雅琦,明明她沒做任何虧心事,可她就是下意識地想要躲對方。 大概是怕對方又講什么傷人的話,才會讓她下意識想躲吧,儘管上次有反擊,但是難保下次她的言語會讓她無法招架、還擊。 所以避免見面是最好的辦法。 下午的課,因為管弦樂團的同學(xué)都去一樓的音樂廳交流了,所以今天課堂上幾個鋼琴、聲樂和作曲的同學(xué)來上課。 人少上課的話,下堂課還要再講一次,黎心潔不想花兩次的時間講同一件事,所以今天不上課,跟學(xué)生們隨意聊聊、聽聽音樂,分享她在研究所的趣事以及導(dǎo)聆的實務(wù)經(jīng)驗后,就讓學(xué)生們下課了。 在學(xué)生散去后,她看了下時間,這時候音樂會應(yīng)該剛結(jié)束,她這時候離開的話應(yīng)該不會遇到吳雅琦。 她快速走樓梯到一樓,到一樓時沒有看到吳雅琦,讓她松了一口氣。 但事情永遠(yuǎn)不會如她所愿順利。 就在她想快步離開音樂樓時,她聽到吳雅琦叫了她的名字。 她想裝沒聽到離開,但吳雅琦那刺耳的聲音的聲音逼她回頭。 「你是不能彈琴了,但耳朵沒聾吧?」 她回頭對上那雙不友善的眼,沉住氣,問她:「有什么事嗎?」 「你還要這樣到什么時候?」 「這樣是哪樣?」黎心潔不懂她莫名其妙的問話。 吳雅琦一臉不屑、不滿地說:「你還要這樣裝可憐到什么時候?」 「我什么時候裝可憐了?」 「沒有嗎?」她走向前到黎心潔面前,「你敢說你沒有用你不能彈琴這件事,來博取成宇光,還有北晴系上的老師、主任們的同情,才讓你進北晴的嗎?」 「我沒有。」黎心潔正視著她,用肯定的語氣說,「我是憑著我音樂學(xué)的博士學(xué)位,應(yīng)徵導(dǎo)聆與樂評這堂課進來北晴的,我是正正當(dāng)當(dāng)進北晴的。」 「那你敢說,你從來沒在成宇光面前表現(xiàn)得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他心疼你嗎?」 「我從來沒這么做?!咕退闼娴脑诔捎罟饷媲翱奁?,但她從來沒在他面前故意裝可憐,博取他的同情。 「你可不可以認(rèn)清現(xiàn)實,黎心潔?」她推了黎心潔一下,她沒想過對方會對她動手,她后退了幾步,差點有些站不住,「音樂圈從來都不缺天才,更不缺殞落的天才,你并沒有什么特別,多得是在音樂圈待不下去離開的人,也同時擁有比你還要更努力的人,你現(xiàn)在還能待在音樂圈,甚至在北晴教課也應(yīng)該滿足了吧?別再拿你不能彈琴這件事來博取成宇光或是其他人的同情了?!?/br> 「我,從來,都沒有用這件事,博取同情。」她雙手緊握成拳,用盡所有的力量才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顫抖,「相不相信隨便你,但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跟任何人博取同情?!拐f完,她轉(zhuǎn)身離去,沒想理會吳雅琦的反應(yīng)。 當(dāng)她離音樂系館越來越遠(yuǎn)時,她漸漸松開握緊的拳頭,眼眶逐漸紅、酸澀起來,她不懂,她從來沒有歧視、瞧不起、欺負(fù)、在背后批評他人,她從不因為自己比別人有天份而驕傲,為什么她什么都沒做,但總是會有人想要在她落魄、不如以前光彩時,拼命數(shù)落她? 她走在校門外,等待人行道的紅綠燈轉(zhuǎn)程綠燈時,她向前走過斑馬線。 當(dāng)她穿越斑馬線時,聽到左方刺耳的喇叭聲,她朝聲音來源轉(zhuǎn)頭,整個人僵住、動彈不得,十年前的畫面在她面前再次重演,這不是她每晚的惡夢,是現(xiàn)實,她的惡夢在現(xiàn)實中再現(xiàn)了。 她明明想躲開,但雙腳卻像綁著鉛塊一樣,讓她動不了。 她眼睜睜看著車離她越來越近,她知道這次躲不了了,便索性閉上眼睛,不閃躲,不逃避,等待那輛車朝她駛來。 十年前她活了下來,十年后她還能活下來嗎? 十年前的她活下來,是幸運嗎?每個人都說她保住了一命很幸運,但真的是幸運嗎?如果是幸運的話,那為什么每晚夢里的她都認(rèn)為是不幸的呢? 在她以為自己要被車撞上時,她被扯進一個粗魯?shù)膿肀Ю铩?/br> 她張開眼,看不到那人的臉,但從他身上的氣息知道是他。 她被他抱得緊緊的,頭也被他按在他的懷里,讓她動彈不得。 「沒事了,心潔,沒事了?!顾袷窃诎参克?,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在他懷里的她,能聽到他聲音里的顫抖,還有身體上的。 在聽到他聲音的霎那,她所有的防備、偽裝都卸下,方才忍住的眼淚在這時都涌出了眼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不是自愿不想彈琴的。」 「我知道?!顾陌l(fā),安慰著她。 「我從來沒有對不起誰,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對我?」她想起了她不能彈琴時,身邊的老師、同學(xué)在她面前、背后的竊竊私語和嘲笑。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顾穆曇舫练€(wěn)且堅定。 「我真的好恨!為什么那個人要酒駕,還把我撞成這個樣子?為什么不把我撞……」 「噓,別說?!顾麚屜瘸雎暎蛔屗言捳f完,那個字對她還有對他來說,都太殘忍了。 「我恨死、恨死、恨死他了!憑什么他在撞完人后還可以活得好好的?而我在這十年來每天都在做惡夢,不停地被折磨著?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她的情緒失控,用拳頭瘋狂捶打著成宇光,而他也默默承受著她的情緒,不喊痛。 「我知道?!惯@句話不是安慰她,他真的知道她有多痛苦,而他也同樣憎恨著那酒駕毀了她音樂生命的人。 「我明明這么想讓過去成為過去,可是為什么每個人都不放過我,一直提起我不能再彈琴的事?我想忘記,可這段回憶不允許我擅自遺忘,我每晚都會做著那天的惡夢,而當(dāng)我以為我習(xí)慣這件事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從來都沒習(xí)慣、遺忘這場惡夢?!顾反蛩嚼哿?,身體軟了,無法站直撐住自己,是他抱著她,撐住她的,她就這么肆意地在他懷里不斷哭泣,把這十年來的委屈全部都向他傾倒。 「你每天都在做惡夢嗎?」聽到她的話時,他不敢置信,他不敢想像這十年來她是怎么過的。 「嗯?!钩四峭碓谒宜瘯r除外。她在他懷里點點頭,哭累到?jīng)]辦法再說更多的話。 他心疼地把她抱得更緊,想好好守護她、不讓她受到更多傷害的想法也更重了些。 最后,他對她許諾—— 「以后你不用怕,從今以后,我會許你的惡夢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