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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改建的宿舍就位在市中心,緊鄰著車站,四周環(huán)繞著屋齡比戴拉拉大上兩倍的老房子。 老房子的好處是寬敞通風,但也就因為是多人合宿,每個人分到的空間不多。 但所有人都甘之如飴,舞團支付住宿費就可以讓人省下不少生活費,放眼未來的話,現(xiàn)階段刻苦一些,以后有的是住大房子的可能。 既然有了宿舍住,先前租的地方也就沒了用處。 戴拉拉回到租屋處收拾,衣服收的很快,但是轉(zhuǎn)身看到那一整個墻面的鞋,突然間就不明白自己以前的執(zhí)念到底從何而來。 如果要離開,這些都帶不走,執(zhí)著這些有形的物質(zhì),到頭來可能也落入被時間腐蝕后的一場空。 就像前幾天夜里她一直糾結(jié)沮喪,但是跳脫出來想,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她面前蹦達彈跳,給這給那,而她呢,一個縮頭烏龜,想這想那, 不敢直球回應蔣成城,所以有什么資格難過。 都是自己造的因跟果。 自己造業(yè)自己擔。 這時候她想起母親的話,她總說她這么倔將的死腦筋個性要吃大虧,果然,在舞團的事情上她處理不好,遇到了喜歡的人也放不開手腳,有時她就想自己為什么不能學學別人那樣沒心沒肺,可要是那么沒心沒肺的,她還是她嗎? 為了上位出賣rou體做不到,為了愛情傷害蔣成城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她害怕。 說到底就是窩囊的性子,她認了。 抬頭看鞋墻,這次她決定當一次豁達的女人,大手一揮,“全賣了!” 隔天鞋頭來家里估價,一面估價一面瞄她,“你手上那兩雙要不要一起賣了,反正也不是你的尺寸,隨便丟到市場上都是十萬起跳,確定不要?” “不要,就這兩雙我要留下來?!?/br> 昨天的豁達已經(jīng)留在了昨天,過了一天豁達少了兩成,這兩成就是她 手里的兩雙鞋。 她果決護住最后兩雙鞋,像孩子護住糖果盒一樣把它們處理過后慎重收入鞋盒里。 如果說以前的執(zhí)念不知所以,那么現(xiàn)在的執(zhí)著,是因為他。 因為知道她跟潮牌店的店長關(guān)係好,鞋頭也不囉唆,直接給了她一口漂亮價,戴拉拉握著那筆錢跟精簡過后的行囊,還有退租后的押金正式搬進了舞團的宿舍里。 早幾天搬入宿舍的團員有二十來位,大多是國內(nèi)舞蹈系畢業(yè)的學生,雖然只小了她幾歲,但是她大學就入舞團,又是團里年紀最長最有經(jīng)驗的舞者,所以即便年紀差距不大每個人不分男女每個人看見她都規(guī)規(guī)矩矩喊一聲學姊好。 雖然是學姊,但是戴拉拉也沒給自己設(shè)立什么界線,一起拉筋一起吃飯一起練舞,甚至間暇時還能給她們上上瑜伽課。 所以基本上住了一個禮拜,大伙兒已經(jīng)熟到可以互相在彼此的床上扯淡了。 本來戴拉拉不具備與人交際的功能,因為這兩年的經(jīng)歷,有了教課的經(jīng)驗,也有了與人相處的經(jīng)驗,開始懂得與人相處的基本道理,就是不帶著任何評論的態(tài)度去看人。 這在舞團跟樂團上少見的。 這類的地方前后輩制度嚴格,受捧的、有經(jīng)驗的都是屬于天之驕女的行列。 住宿有單獨空間,有單獨衛(wèi)浴,出入有自己的保母車,但在溫海洋的舞團沒有這回事。 大家一起就跟學生時代一樣,沒有誰有特權(quán)。 週日慣例是給大家的自由時間,沒有了蔣大鬧鐘的吵鬧,戴拉拉睡飽了起床,帶著學弟妹們練完瑜伽后就繼續(xù)練舞,中午隨意吃點水果打發(fā),打算下午再練個五六小時就收工。 戴拉拉練起舞時簡單說就是走火入魔,就算旁邊有人也能仿若無人之境,通常這時候沒人有辦法打斷她,能打斷的,也就只有敢中途攔腰將她扛起的溫海洋。 溫海洋瘦歸瘦,長年練舞跟重訓也練就一身的肌rou,眼看時間逼近,他將人放下,指著墻上的時鐘,“昨晚提醒你都忘了,今天是津津生日,晚上大家聚餐吃火鍋,你快去準備一下?!?/br> 看著所有人一臉期待,戴拉拉才宛如大夢初醒,趕緊回房去洗澡換衣服。 每個週日晚上一起吃飯是溫海洋訂下的規(guī)矩,今天是團體生活的第二週,恰逢有人生日,大伙兒打算去最近特別有名的麻辣鍋店吃一輪,再訂了包廂到ktv歡唱一晚。 這樣重資犒賞的目的除了是團結(jié)士氣,最重要的是能讓孩子們解悶。 練舞很苦誰都知道,但終究不是那種練不好就要鞭打人的舊時代,高強度的集訓練習沒有喘口氣的時間往往會讓年輕孩子去找機會鑽漏洞,為了杜絕這可能,溫海洋才會安排這樣的活動。 因為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跟戴拉拉一樣變態(tài),可以連續(xù)跳上十二個小時也不言苦。 晚上七點,一群人浩浩蕩蕩到了火鍋店,因為人數(shù)多,店內(nèi)的包廂被打通給他們二十多人,店經(jīng)理看大伙兒都是年輕孩子,大rou一盤接著一盤上,螃蟹鮮蝦也上得不手軟,最后直接提來好幾打啤酒,打算徹底執(zhí)行一回酒池rou林政策。 舞蹈系孩子的宣言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此刻熱量可以被忘記,橫豎明天再消耗就行。 戴拉拉當然不會去當那個說教的人,她雖然不喝酒,但也跟著動了筷子,吸飽湯汁的老豆腐特別軟嫩,她猛吃了一口,差點讓湯底給嗆出滿臉鼻涕。 “學姊,放開吃,盡量吃,你太瘦了,溫老師把你拋上去我們都怕你飄走?!?/br> 有人開始打鬧起哄,戴拉拉也只是笑,乖乖地又吃了幾隻蝦。 “吃吧,最近看你沒什么精神,今晚好好玩一玩,年輕女生應該跟她們一樣。” 聽溫海洋一副老人的口吻,戴拉拉簡直沒好氣,“我吃胖了你要是抱不動我不是很尷尬,別害人?!?/br> “不會,你吃胖了我照樣抱得動?!?/br> 溫海洋說完還秀了秀手臂肌rou,確實真材實料,一點也不虛假,但她可不敢放縱。 她的好習慣是很懂得克制食慾,壞習慣是晚餐常常不吃,今天是例外。 其實前些時候跟蔣成城住時,她就被餵胖了幾公斤,后面才漸漸開始恢復少食的習慣,本來以為蔣少爺會抗議,沒想到他不但沒反對,反而是開始跟著她作息,除非必要,過午不食。 現(xiàn)在想想實在不應該。 又不是什么好習慣,他怎么就這么傻。 長期不吃晚餐又冒然吃麻辣鍋的下場就是胃痛發(fā)作。 在餐廳時她忍著,回到宿舍睡到下半夜就不行了。 住在宿舍里就是團體生活,她很小心開了燈想找胃藥吃,但是剛剛打理好的宿舍就是沒有藥,沒辦法了,她疼得難受,拿了錢包跟手機,直接搭車到醫(yī)院急診去。 急診沒有意外鬧轟轟一片,她坐在長椅上等了半小時,卻遲遲沒等到叫號。 半夜來急診的各個都是急癥,只有很要命跟快沒命,戴拉拉把順位讓給孩子誤食玩具憋到臉發(fā)黑的mama,縮在長椅上等了老半天,終于在等了一個小時后輪到了自己。 年輕醫(yī)生大概是太累了,面無表情打著資料,一面吩咐,“先打針,外面觀察半小時后叫家里人來帶你回去。”?她點點頭,打完針走到外頭的長椅上,等著等著卻睡了過去。 因為這幾天搬家換地方?jīng)]能好好睡,儘管身邊有不少腳步聲來來回回,她卻在這樣的地方陷入沉睡。 恍惚間感覺有人來拍肩膀,問她有沒有家人陪伴,她沒什么力氣回應,勉強掀開眼皮看了護士一眼,點頭,“我叫我弟弟過來?!?/br> 護士看她說話都有氣無力的模樣,有些不放心,“你手機先解開,我替你打吧?!?/br> 實在是疼到?jīng)]力氣了,戴拉拉沒猶豫多久便解開了密碼,把手機遞給了護士。 護士看了眼通訊錄,人不多,很快找到署名小弟弟的號碼撥打出去,電話那端響了很久才有人接,一接通護士也沒多寒暄,直接問:戴拉拉的家人嗎?” 電話那端過了很久,終于有人回,“嗯。” “那個,她現(xiàn)在在xx醫(yī)院急診室掛急診,現(xiàn)在剛吃藥睡過去了,我怕她沒辦法回家,方便過來接人嗎?” 又是一陣沉默,過了老半天后才是一句,“嗯?!?/br> 電話一收線后,護士馬上以悲憫的目光看著戴拉拉,低嘆一口氣。 是這社會病了嗎?怎么都病成這樣了家里人還一點表示都沒有。 待在急診這么久,一般人家聽見生病了哪個不是大驚失色大聲嚷嚷的,也就他們家最特別,冷漠得像是誤播給前男友一樣,難道真是遠親近鄰,世態(tài)炎涼嗎? 護士離開不久,急診室內(nèi)依舊像是沸騰的火鍋沒一刻安歇。 電話結(jié)束后的五分鐘,那個被署名小弟弟的男人來了。 遠遠地看到她小小一隻縮在長椅上睡得很沉,眉心微微一挑,臉色越發(fā)難看。 手腕打著石膏的男人帶著頂棒球帽跟口罩緩緩走近長椅,看她蒼白著臉色躺在長椅上,眸色似漆黑得嚇人。 似乎是長椅讓人睡不安穩(wěn),戴拉拉蜷縮著身子跟蝦子一樣,機不可聞呻吟一聲。他一聽眉頭更皺,帶著一股想殺人的氣息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剛剛一接到電話,他心跳重得像是墜了鉛,現(xiàn)在看到人,才知道胸口被巨石砸得生疼是什么感覺。 怎么就這么不省心。 不是回去跳舞了,跳到這副模樣是怎么回事? 溫海洋呢?人死到哪去了。 不會是個空殼舞團專門騙人的吧。 心里有千萬隻草泥馬奔過,男人手上的動作卻小心翼翼的,慢慢挪動距離靠近,試圖讓她靠得更緊。 沉睡的人依舊沒反應,他又安靜片刻,才用沒受傷的手撈起她纖細的脖子貼近自己讓她睡得安穩(wěn)些。 但似乎是急診室的白熾燈太奪目,懷里人覺得干擾,翻過身用手臂遮擋著眼睛,咕噥著什么把臉埋進他下腹。 溫熱的氣息深深淺淺,極有規(guī)律落在他只穿了一件薄t的肌膚上,她身上有沐浴乳的香氣,聞起來似曾相識。 他垂眸想了想,忍不住笑開。 “你這小扒手,我找不到沐浴乳,原來是你偷走了?!?/br> 懷里人不知道東窗事發(fā),柔軟的臉頰蹭開他衣服下襬,把冰涼的粉頰貼上他肚子,還用力蹭了蹭。 一瞬間蔣成城僵硬了片刻,臉色不是太好。 這動作實在太過敏感,也要命,他自己還負傷中不能把人給帶回病房辦了,不得不想個法子把人撈出來,用溫熱的掌心貼在她眼皮上,緩緩的按住。 果然,就看躁動的人漸漸安分下來,氣息沉沉,進入更深層的夢中。 “哎,到底把我當誰了,這么放心?!?/br> 蔣成城垂著腦袋,看著她喃喃低語,修長的指放在她唇邊,憐愛的揉了下略顯乾燥的唇。 “幾天不見似乎又瘦了,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溫海洋那傢伙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不會真讓你只吃雞蛋跟咖啡過活吧?早知道讓你把營養(yǎng)品帶走,小叭那不靠譜的,給人說兩句就慌慌張張回來,什么都給忘了?!?/br> 那天他本來該自己回去跟她說清楚,沒想到拍個重機廣告也能跌成這副模樣,為了不讓她有所顧忌,乾脆封鎖消息讓小叭傳話。 他猜這幾天她應該罵了他幾次吧,但不知道是更討厭了,還是怎么樣了? 心情有些混亂,沒想到會用這方式見面。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她客串汪昊新劇時送花過去,他已經(jīng)想好了要給她送什么,不讓現(xiàn)場有任何冷清的可能,畢竟粉圈那一套他也是一等一高手,只是沒想到會提前見上了一面。 急診室里越晚越吵鬧,小孩凄慘的哭嚎聲夾雜著救護車鳴笛一起,仿若人間煉獄。 眼看這里不是好地方,他用一直掛在手腕上的外套把人蓋住,要了輛輪椅,把人推到自己的單人病房里。 到底是花了大錢的vvip房,走廊安靜的像是在飯店一樣,連探視也要出示證件才能進出。 把人輕放在旁邊的陪病床上,他也不想回床上繼續(xù)躺,就這樣抱著她不放。 單人病房里只留了一盞燈,落在她白如瓷器的小臉上,也清楚照出她的眼角那顆咖啡色的愛哭痣。 顏色很淡,不知道是先天的還是后天曬出來的。 他把手指貼在那一處,輕輕撫摸,帶著溫情與憐愛。 這人睡起來跟小孩一樣,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多誘人。 但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不經(jīng)意被擾,怎么會對她日復一日深愛。 但也是那天汪昊的話他聽進去了,死命扯著一個人只會一起跌進死胡同,不如一起跳探戈,該前就前,該退就退,松緊有度,前路方長。 只是思念啊,還是日益瘋漲。?因為擾人睡眠的光被什么蓋住,戴拉拉睏意更深了,鼻尖嗅到了一丁點薄荷菸的氣味也沒力氣去問,鼻子里都是醫(yī)院里消毒藥水的味更大,她只感覺到胃里面的抽疼慢慢變成隱隱的鈍痛,再然后慢慢的隱去。 睡意在熟悉的氣息跟漸漸趨緩的疼痛里越發(fā)濃烈,下意識咕噥一聲,把臉更埋進他懷里睡去。 “蔣成城??” 他一愣,驟然失去全身氣力。 就那一聲喚,蔣成城一身傲骨全被打碎,心甘愿當她一輩子的狗,不管她去哪里飛,他就在原地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