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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幸運之所以稱之為“幸運”,卻因為它總是太少數。 東方希甫進馬車時還有些慌亂,勒令狂奔,但當馬車顛簸起來之后她卻又很快冷靜下來,低聲吩咐道:“慢一點?!?/br> 蘇音不是常人,連皇宮都可以易容溜進,想悄悄離開哈密衛(wèi)還不簡單?自己的院落她無聲無息進出,卻偏偏在城門被發(fā)現攔截,只能說明她在等自己。 東方希把頭向后靠,閉上眼睛,車外暗衛(wèi)不知情況,只能依言慢了。晴霽卻又覺得奇怪,又覺得不安。 “你說她是想要什么?”東方希突然開口問。 晴霽愣了一下連忙坐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東方希給了她選擇,“她是要本宮去哄她,還是要證明本宮的在乎,或者需要一個從此不離不棄的諾言?” 晴霽口中有些發(fā)苦,搖頭道:“奴婢覺得都不是?!?/br> 東方希猛地睜開眼睛,“那你說是什么?” “奴婢不知?!?/br> “若你是她,你此時想要的是什么?” 晴霽聞言更有些迷茫,斟酌道:“若說哄,殿下近些日子也算是哄了。若說在乎,蘇小姐也不可能體會不到。若說要一個諾言,奴婢以為蘇小姐不會做這等任性之事,只為些空空無用的東西?!?/br> 是啊,她本是隨性之人,在自己身邊卻從未任性過。東方希自嘲的笑了笑,不再發(fā)問。 長公主殿下通曉人心,近可看透心腹從屬,遠可揣度素未謀面之人,卻未曾花心思去了解自己最親近的這位。她想到蘇音是在等她,所以慢下來,去琢磨應對之策,卻從未想過蘇音等她的理由可以很簡單——為了道別。 幸好蘇音并不急,否則她也不會選西門,大戰(zhàn)方停,除士兵外不予出入。她站在城門邊,一身素凈的衣袍,不理會圍作一團的守衛(wèi),也不理會剛剛趕來的顧長風,伸手輕輕撫摸身側朱義的脖頸。那是一匹才四歲的駿馬,名字改自于周穆王八駿中的白義,將成為她往后或許十數年中最重要的伙伴。 她不緊不慢的梳理,直到街頭馬車進入視線、馬蹄聲漸近也并未停下,而是愈發(fā)溫柔,但她的視線卻停在馬車的簾子上。車夫跳下,一只纖細白嫩的手伸出來掀開簾子,她知道那并不是東方希的手,但仍舊看著。 東方希在晴霽后面,未用她攙扶,自己一躍而下,沉穩(wěn)的走到蘇音面前,笑道:“怎么跑這兒來了?今天日頭不好,風涼,隨本宮回府吧?!?/br> 蘇音盯著她的臉,柔柔地笑了笑,目光在她身上慢慢移動,像是要把整個人印在腦中。 東方希又上前一步,“我特意叫廚子做了你的家鄉(xiāng)菜,若是回去晚了,菜可就涼了?!?/br> 蘇音輕輕點頭道:“希jiejie如今身子欠佳,吃點清淡的是好,但莫要食得太甜膩了?!?/br> 她這般乖巧懂事的模樣,叫東方希心中發(fā)慌,強笑著想伸手去摸摸馬頭,朱義卻歪頭避過,她手順勢過去,攏了攏蘇音的發(fā)絲,低聲道:“還要賴你看顧,不然總不自覺,旁人又勸不住我?!?/br> 蘇音掩嘴笑道:“希jiejie是在笑話音兒吧?你說的明明就是我?!?/br> 她雖然是在笑,眼中卻有光,但那光不是希望與幸福,而是一層朦朦的水霧。東方希從未見過她這幅柔順偏又堅決地模樣,神色終難鎮(zhèn)定,雙手扣住蘇音的肩膀。本退出幾步的顧長風低了頭擺擺手,帶著眾人各自退出二十步之外。 東方希無暇去贊他會看眼色,緩緩問道:“你這是要去哪?” 蘇音眨眨眼,“我在哈密衛(wèi)這些日子,聽行商講過不少大明之外的世界,十分有趣。希jiejie注定離不開這片土地,我也可代你去瞧瞧,等日后歸來講與你聽?!庇紊酵嫠?,本是她最喜歡的事,只不過因一個人而擱置了六年。 “誰說本宮離不開!待擊退蒙古韃靼...” 蘇音看著她的眼睛,平靜地道:“我知你離不開?!?/br> 東方希再說不下去,深吸了一口氣,嘆道:“你還在怨我?” “也怨,也不怨?!?/br> “音兒。蘇家歷經四百載傳承,其實力你比我更加清楚,太虛宮護不住你,唯有這大明長公主的身份方是你我的依仗!若大明不復存在,你我又如何相守?我雖與蘇先生定下盟約,但待此危機度過之后,四海生平,自然抽得出手來....” “自然抽得出手來對付蘇家?!碧K音接著她的話道:“蘇先生怎么把我接走的,就要怎么把我送回來。若是不從,可以浩蕩王師,將蘇家夷為平地。殿下,希jiejie,我知你從未想過要放棄我?!?/br> 那你為什么還要離開呢?東方希不明白。她沒有問出口,蘇音卻知她所想,苦笑道:“你能留我,我很歡喜。然而你與蘇家若有紛爭,無論結局,皆非我所愿。如今我離開中原,以蘇先生的脾性絕不會隨意遷怒于你,希jiejie也不必為我大動干戈。” 東方希冷聲道:“若是你走,待韃靼一破,我便血洗蘇家!” 蘇音笑著搖頭,“你才不會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彼⑽⒀鲱^看著東方希,松開牽著朱義韁繩的手,上前擁抱她?!拔蚁氤鋈タ纯?,若你還會一直記得我,便等我十年?!?/br> 東方希低喃道:“若是我沒有十年了呢?” 蘇音的身子僵了僵,趴到她頸間,悶聲道:“如你沒有別人,我便過去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