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晝長夜短，酉時三刻，天邊還可以看見橙紅色的火燒云，蘇墨墨便隨著李jiejie安靜地進(jìn)入了明府，隨后在小廝的指引下，來到大堂。

    大堂擺著數(shù)張木案，上面有各色糕點茶水，蘇墨墨和李jiejie的位置自然靠后，也虧得她視力好。

    距離戌時還有一刻鐘的時候，人總算來齊了，也辛虧有糕點填填肚子，否則蘇墨墨的肚子怕是要叫了。

    李jiejie對這一切倒是習(xí)以為常，她們家族勢力小些，自然該一直等著。

    貌美的男子們穿著輕紗，魚貫而入，手中端著托盤，從前往后開始擺菜，男子們臉上掛著柔媚的笑容，身子在透明的輕紗間若隱若現(xiàn)，即便不會真的發(fā)生什么，但在場的女子們看見后心情便好上許多。

    擺好菜后，前方傳來一陣陣客套攀談聲，不過這和蘇墨墨無關(guān)，她在最后也不會被關(guān)注到，倒覺得這菜色不錯。

    填飽肚子后，蘇墨墨抬起頭，利用系統(tǒng)12開的外掛，看清了最前方女子的長相。

    明大人坐下下首，最上方則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看著約莫20多歲，五官端正，眼睛略微狹長，穿著一身藍(lán)色衣衫，腰帶上繡著金色鳳羽，象征著她皇室的身份。

    女子氣宇軒昂，唇角的笑容看似親切，實則未曾到達(dá)眼底，舉手投足間，女子都展現(xiàn)出一種沉穩(wěn)大度，遠(yuǎn)勝同齡人，或許這便是皇室的教育。

    蘇墨墨卻是松了口氣，女子的長相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女尊國女子的長相，端正大氣，是男子心中夢寐以求的英氣妻主，讓人格外有安全感，說起來明家小姐明玥也是這種長相。

    而這所謂世女的容貌，和原主截然不同，和現(xiàn)在的她也沒什么相似之處，畢竟她不是極丑就是極美，總是一點沒有女尊國女子的英氣模樣。

    看來她多半不需要吃上女皇的軟飯了。

    蘇墨墨暗自慶幸。

    上方的大佬們客套完畢后，幾聲大笑下來，宴會的氛圍無比融洽。這時，一群蒙著面紗、穿著露肚裝、赤著腳的男子魚貫而入。

    他們的手臂上、腳踝上都戴著金色的項圈，伴隨著跳動，發(fā)出清脆的鈴鐺聲。

    “這是西域風(fēng)的歌舞。”李jiejie贊賞地看著，點評道：“這小腰還不錯，夠勁?！?/br>
    蘇墨墨忍不住看了過去，這些男子的身材確實不錯，不是那種刻意的贏弱，有著淺淺的腹肌，真的很淺，只能看見一點紋路，而腰身又很細(xì)，不盈一握。

    加上那蔓延而下的人魚線，隨著男子們的舞姿，有一種力量與性感的美感。

    蘇墨墨突然明白，為何穆巖是女尊國女子心中的丑陋男子了，或許這種帶點小性感、卻依舊有幾分柔弱、能夠滿足大女子氣概、且面容精致的男子，才是女子心中的美男子。

    很顯然，這群舞伎的目的是前方的大佬們，重點是那穿著藍(lán)色長袍的英氣女子。

    誰都知道這是當(dāng)朝世女、未來的容王，倘若真的能夠被她帶走，那一輩子都不愁了。

    為首的身材最好的男子便輕柔地跳動著，朝著世女靠近，一個折腰后，他端起酒杯，透過面紗，一雙盈盈水眸里似有無數(shù)言語，就那么看著女子。

    蘇斯霓皺了皺眉，這種虛榮的男子她見多了，不過是因著她的身份才想湊過來罷了，實在是不感興趣。

    見世女將嘴邊的酒杯推走，神色淡淡，男子也不敢造次，不由含著委屈退了下去，明大人目光微頓，隨后自然地笑著道：“聽說世女殿下新收了一名美人，怕是看不上我這西域舞伎了?！?/br>
    想起那名男子，蘇斯霓目光中閃過一絲溫柔，淡淡道：“他和別人不一樣，不因那張臉，我看中的是他的善良?！?/br>
    明大人知道，世女看中的便是那朗月樓的頭牌清櫟公子，雖則并不喜愛這青樓男子，但她還是笑道：“身處淤泥，而能不染塵埃，屬實難得，遇見世女殿下也是他的幸運了?！?/br>
    蘇斯霓笑了笑，不再多言。想起查探完整個府城、依舊一無所獲的任務(wù)，雖然打算明日便回京赴命，蘇斯霓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詢問道：“明大人，你在府城可曾見過剛剛及笄，卻才華出眾的女子？”

    明大人下意識想起了“子墨”，她沉思一秒，回道：“我確實見過這般女子，不知世女殿下有何想法？”

    蘇斯霓眼睛一亮，壓低了聲音道：“你觀她模樣如何，和我可曾想象？”

    明大人心重重地一跳，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竄過腦海。

    朝臣們都知曉，容王府的世女長相和她的姨母、當(dāng)朝女帝像了七成，頗得女帝喜愛。

    那蘇斯霓此言……壓下劇烈的心跳，明大人凝眉，緩緩道：“……不像?！?/br>
    “我那有那名女子的畫像，宴會后我遞給您。”

    蘇斯霓眉頭一擰、又是一松，既然和她長得不像，她便也不感興趣了，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隨意道：“送到清櫟那里便是?！?/br>
    ……

    舞伎退下后，宴會差不多也到了尾聲，此刻未到亥時，賓客們?nèi)齼蓛沙笤憾ァ?/br>
    雖然天色已暗，但后院掛著各色燈籠，黃色的燈光增添了幾絲朦朧，映在花卉上，倒增添了幾分白天沒有的嫵媚。

    “此花便仿若男子一般，戴著面紗的更為誘人吶！”李jiejie喝多了，不由隨意侃道，好在她也忘了介紹自己弟弟給蘇墨墨。

    蘇墨墨閑庭信步，在花園里逛了逛，未婚男女們互相交流，或者男子們聚在一起閑談，她倒是無意中聽見了不少八卦。

    “明府少爺今日為何不曾出現(xiàn)？”

    “聽說他自賞花宴后便病了，連夫子都遣送回去，這可真是……”

    “可惜了，今天世女大人在呢，不然憑借明笠的家世，他還有一爭之力呢?！?/br>
    “世女殿下？呵，你們可真是想多了，殿下已經(jīng)看中了一個花樓男子，正打算明日帶回皇城呢?！边@道聲音有些尖銳，似是憤憤不平。

    “此話怎講？”旁人急切道。

    然后蘇墨墨就聽見了一大串男子貶低同性的話，這些官家男子們將那清櫟說得格外不堪，話里話外還說他“不干凈”“狐媚”這些話。

    蘇墨墨對這些沒有營養(yǎng)的話不感興趣，便轉(zhuǎn)身離開，不知不覺，她竟走到了花園邊緣。

    而這時，被母親勒令出席的明笠，也正好經(jīng)過此地，他不情不愿地在花園外圍踱步片刻，應(yīng)付完后便打算離開。

    但轉(zhuǎn)身的剎那，他卻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相似的白衫，相似的背影，那股熟悉感……他絕對不會認(rèn)錯！

    明笠心重重地一跳，他快步上前，想要追尋那抹身影，但趕過去時，他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原地空空如也，原地的歡聲笑語遠(yuǎn)遠(yuǎn)傳來，哪里還有那抹身影？

    就在明笠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之時，微風(fēng)輕拂，送來一陣清雅的淡香。

    明笠眼睛一亮，這香……這不是幻覺！

    第193章

    女尊國對男子的要求頗高,除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外貌出色琴藝精通外，還需要有一些自己的特色,尤其是官家男子們,更是需要培養(yǎng)出與身份匹配的氣度。

    哪怕明大人和正君格外寵愛這唯一的嫡子，但明笠仍舊被趕鴨子上架,6歲后便和諸多夫子,還有些已婚的男子典范,學(xué)習(xí)諸如茶藝、禮儀、服飾搭配等技藝，而學(xué)習(xí)服飾搭配時，明笠又順便學(xué)習(xí)了一些薰香的的知識。

    香料稀少，價格昂貴，在嵐朝,用得起薰香的也不會是普通人家。男子尤其喜歡薰香，倘若有一些特殊的作用，能誘得妻主更喜愛自己,那便是眾多男子爭奪的熱門貨。

    女子則更喜歡淡雅些的薰香，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據(jù)說皇城的貴人們，都會尋到專門的調(diào)香師傅,調(diào)制一款獨一無二的香。

    明笠雖頑劣,卻很有幾分天賦，賞花宴上初遇心上人時，他便暗自記下了這股香味，雖然算不上什么稀有的香，但只要將香氣與那名白衫女子聯(lián)系起來,這氣味便越發(fā)動人,讓聞慣了異香的明笠神魂顛倒。

    回到明府后,明笠慢慢回憶著與心上人初遇后發(fā)生的一切，自然不會漏過那股香氣。

    仔細(xì)判斷后，其實從香氣的擴(kuò)散性、獨特性可以看出，心上人用的香并不名貴，這也正和她的身份吻合。

    這款薰香不如私人訂制的精致，品質(zhì)倒像衣坊的成衣所有，府城的數(shù)家衣坊，為了攬客，便會專門制定一些獨特的薰香，成本不高，入不了貴人的眼，卻為普通大眾所喜愛。

    捕捉到熟悉的香氣后，明笠忍不住追了幾步，但沒過多久，香氣再次消散于空中，蹤跡難覓。

    這里已經(jīng)超出了花園的邊緣范圍，卻仍舊有幾分偏僻，明笠便看見了樹叢旁一對對互訴衷腸的男女，男子被他的出現(xiàn)嚇了一跳，女子倒是格外鎮(zhèn)定，但那打量的目光卻讓明笠格外不適。

    明笠身世出眾，自然不會怯懦，他皺了皺眉，打量了一圈周圍，沒有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明笠便轉(zhuǎn)身離開。

    至于花園的中心地帶？那里更不能去。且不說明笠的身份、需要維持的男子端莊，就說人多香氣雜，也難以尋找到心上人，

    明笠轉(zhuǎn)身離開，不過那郁結(jié)了幾日的心，卻忽的輕松下來。她沒有危險，她不是被歹人擄走的，這便夠了。

    只是想起那香氣……夜色下，明笠一貫天真純粹的眸子也被染上了幾分灰暗。

    “書卷，明日將府城所有衣坊的衣服，都買一件回來?！焙诎抵?，男子如此吩咐道。

    ……

    蹭了頓飯后，蘇墨墨在府城歇了一宿。明日的課業(yè)她提前交給了夫子，順便請了半天假。事出有因，何況這是世女大人舉辦的宴會，蘇墨墨又格外優(yōu)秀，夫子便爽快地批了。

    翌日一早，外面便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蘇墨墨走下樓，便見大堂擠滿了人，眾人議論紛紛。

    “不愧是世女殿下，這陣仗可真威風(fēng)。”有人嘖嘖贊道。

    這時，長隊經(jīng)過了客棧，不少人擠到了門口看熱鬧，蘇墨墨雖沒這打算，但她站在人群邊緣，便被擠了出去，恰好占據(jù)了一個視野不錯的位置。

    只見高頭大馬上坐著一個英氣的女子，她穿著一身白色長袍，上面勾勒著金線，在晨曦下格外華貴。近距離地接觸到天潢貴胄，人群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穿著鎧甲的護(hù)衛(wèi)們騎著馬，盡職盡責(zé)地跟在女子身后，隨后便出現(xiàn)了一輛馬車，裝飾華麗，車轅牢固，車身有著一根金色的鳳凰尾羽，這便是世女的馬車規(guī)制。

    馬車緩緩駛過，這時一陣微風(fēng)吹拂起窗簾，驚鴻一瞥間，一張絕色容顏若隱若現(xiàn)，周圍的女子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車內(nèi)的美人垂著頭，修長如玉的手指把玩著一幅畫卷，單單一個側(cè)臉，便足以顛倒眾人。似乎感受到了外面的目光，美人回眸，眼尾上揚(yáng)，卻又有著一絲純真，令人忘俗。

    只一瞬間，美人便消失在了窗簾之后。

    但僅僅一瞬，蘇墨墨的視線卻也和那美人撞到了一起。

    等到馬車消失后，聽著周圍人的議論聲，蘇墨墨卻并不多驚訝，朗月樓的清櫟公子攀上了世女這件事，她昨晚就知道了，甚至還聽見了不少貴族男子的詆毀聲。

    只是蘇墨墨并不覺得這有什么，畢竟對于女尊國的男子，尤其是花樓男子而言，生活并不是那么輕松的。清櫟能夠自尋出路，在沒有傷害到旁人的前提下，并無不妥之處。

    成長的環(huán)境不同，便造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選擇，不同的人生。

    一直住在鄉(xiāng)下、環(huán)境單純的穆巖，便很難理解清櫟的舉動，同樣，從小被賣身、在朗月樓這個大漩渦中拼搏出來的清櫟也無法忍受穆巖的清苦，這便是差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這很正常。

    蘇墨墨心情平靜，用過早點后，便踏著晨曦，緩緩走回了府城書院，就當(dāng)是鍛煉身體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心中那性格果斷、追求精致生活的清櫟，此刻卻心神動搖。

    …

    清櫟很幸運，他順利攀上了高枝，想要心動女子的畫像，明府管家便主動給他送了過來，晚上給醉醺醺的世女殿下看了一眼畫像后，這畫像，便徹底屬于清櫟的了。

    清晨，換上世女送來的華貴服飾，摸著那比絲綢更順滑的觸感，聽著世女的夸贊和輕哄，清櫟覺得，這簡直和前世的生活天差地別。

    臉上掛著柔媚的笑容，清櫟想，自己的人生，似乎真的改變了，他徹底地飛上了枝頭。

    想起藏在袖中的畫卷，心中的最后一絲動搖也被他壓了下去。

    清櫟即將前往皇城，即將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到那惡毒的繼父面前。

    他的容貌便是武器，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世女殿下的寵愛，他的生育力也不算低，倘若生下了世女殿下的孩子，那么即便是二品官員的正君，他清櫟也不再懼怕。

    他會當(dāng)著皇城眾人，狠狠地撕掉繼父的虛偽面容，會告訴他那一心只有朝政的母親，她的身邊一只藏了一條多毒的蛇。

    明明當(dāng)初是為了照顧他才會再娶，但到頭來，他這個原配之子，反而最慘。

    清櫟那積壓了兩輩子的怒火亟待發(fā)泄，但就在這時，他過分幸運了。

    離開前，路過這條街時，風(fēng)兒當(dāng)了一回信使，他竟然再次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窗簾落下，那張面孔消失，清櫟的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