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熙嚇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徐念安和宜蘇兩個(gè)就開始笑，笑得肩膀一顫一顫的。

    趙桓熙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么點(diǎn)聲音，岸上怎么可能聽得見？

    “你又捉弄我！”他氣道。

    趙桓榮見狀，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成國公還有心思上門問罪，可見朱志福確實(shí)沒有性命大礙。你有沒有想過，待他痊愈了回到國子監(jiān)找你麻煩，你該如何應(yīng)對？”徐念安也不避諱趙桓榮，直接問道。

    “那我就繼續(xù)砸他啊，還好替文林出氣呢?！壁w桓熙不假思索。

    “這次是僥幸，頭可不是能亂砸的，一個(gè)不慎便會出人命。萬一出了人命，即便你不用抵命，這輩子也毀了。依我看，不若你學(xué)幾招拳腳，能把人打痛卻又不會出人命的那種。”徐念安提議。

    趙桓熙想了想，點(diǎn)頭，“也行?！比缓笏蛯⒛抗饷橄蛄粟w桓榮，問道：“堂兄，你能教我嗎？”

    趙桓榮搖頭：“我都是自己瞎練的，教不了你。你若真想學(xué)，不妨去請祖父尋個(gè)正經(jīng)師傅來教你?！?/br>
    “那……”趙桓熙話接話剛想問趙桓榮為什么不去請祖父尋個(gè)正經(jīng)師傅來相教，就被徐念安用蓮子堵住了嘴。

    “堂兄說得極是，還是請祖父尋個(gè)師傅來教的妥當(dāng)。堂兄，我有個(gè)不情之請?！毙炷畎驳馈?/br>
    “請說。”

    “若是祖父給三郎尋了師傅，能不能請?zhí)眯诌^來一起練呢？不然就他一個(gè)人，我擔(dān)心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堅(jiān)持不了多長時(shí)間?！毙炷畎残χ馈?/br>
    趙桓榮猶豫。

    憑心而言，他自是肯的。

    他知道剛才趙桓熙想問他什么，他一個(gè)庶房庶子，身份怎能與他這個(gè)嫡長房嫡長子的身份相比？平日里自然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便是剛才援手之舉，也不過是頭腦一熱的結(jié)果罷了。

    可是和他一起練武，萬一有個(gè)磕磕碰碰的，大太太有多緊張他這個(gè)獨(dú)子，那可是闔府皆知。

    趙桓熙見他不答應(yīng)，急了，道：“堂兄，你就來與我一起練吧。你若嫌每日來去不方便，我慎徽院還有東西廂房空著，隨你挑一間好了?！?/br>
    徐念安忙道：“別渾說，堂兄父母俱在，哪有住到隔房堂弟院子里去的道理。倒是你，既要堂兄與你一道練武，拳腳無眼的，萬一有個(gè)磕碰，你可不許抱怨，不可躲懶。堂兄定是要認(rèn)真練的，若是你半途而廢，卻叫堂兄怎么辦？”說著又抱歉地朝趙桓榮笑笑，道：“堂兄勿怪，方才是我欠考慮了。”

    “不是，堂兄，若是你與我一起練，我絕不抱怨絕不半途而廢，我發(fā)誓?！壁w桓熙舉起三根手指道，“若有違此誓，便叫我，便叫我吃蓮子噎死！”

    徐念安：“……”

    趙桓榮也是個(gè)爽快人，見堂弟為了與他一起練武不惜發(fā)毒誓，便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宜蘇剝好了蓮子，要遞過去給徐念安。

    徐念安一邊剝著蓮蓬一邊道：“這有呢，你們吃吧?！?/br>
    宜蘇頓了頓，便將盛著蓮子的荷葉遞向趙桓榮。

    趙桓榮低頭看看，沒有拒絕她的好意，抓了一小把，還不忘道謝：“多謝?！?/br>
    宜蘇不剝蓮蓬了，便從趙桓榮手中將荷葉接了過去，自己撐著。

    四個(gè)人一直在荷花叢中躲到日頭西斜蚊蟲漸多，徐念安站起身往岸邊看看，不見人影，自語道：“也不知祖父回來沒有？”

    “縱祖父還沒回來，娘肯定已經(jīng)回來了，我們回去吧?！壁w桓熙餓了。

    “好吧?！?/br>
    趙桓榮將小舟劃回岸邊，幾人還沒走出芝蘭園，路上遇到一個(gè)殷夫人院里的婆子。

    “哎喲，三爺三奶奶，可找著你們了，速速回去吧，大太太都急壞了?！蹦瞧抛拥?。

    “祖父回來了嗎？”趙桓熙問她。

    “國公爺一個(gè)時(shí)辰前就回來了，成國公也走了，大老爺被……”婆子話說一半，才意識到趙桓榮也在，訕訕地打住話頭，只說：“總之三爺無需擔(dān)心了，先去太太那兒吧?！?/br>
    趙桓熙松了口氣，帶著徐念安出了芝蘭園，與趙桓榮辭別，各回各房。

    小夫妻倆來到嘉祥居，殷夫人一見半邊臉紅腫發(fā)青的趙桓熙，險(xiǎn)些哭出來。

    “怎么弄的啊這是？疼不疼？那個(gè)殺千刀的，兒子都被打成這樣了，他還只顧幫旁人出氣，活該被公爹罵得狗屁不是！”殷夫人一手扶著趙桓熙，一手想碰他的臉又不敢碰，問徐念安：“上過藥了嗎？”

    徐念安道：“母親放心，上過藥了?！?/br>
    趙桓熙自豪道：“娘不要為我不平，那朱志福傷得比我重多了，頭都給我打破，流了一灘血呢！”

    “你這孩子！你還說！怎么就不知道怕呢？”殷夫人嗔怒地打了他的胳膊一下，又不舍地?fù)崃藫?，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你去敦義堂吧，你祖父等著你呢?！?/br>
    趙桓熙一怔，下意識地去看徐念安。

    殷夫人補(bǔ)充道：“祖父叫你一個(gè)人去。”

    趙桓熙心中忐忑起來。

    “別怕，又不是你的錯(cuò)。祖父若是問你知不知錯(cuò)，你只說錯(cuò)在不該在國子監(jiān)里打架，其它的一概不認(rèn)。”徐念安對他道。

    趙桓熙心里有了點(diǎn)底，就往敦義堂去了。

    殷夫人看著他的背影，擔(dān)心地問徐念安：“這能行嗎？”

    徐念安溫婉一笑，答非所問：“祖父會為三郎做主的?！?/br>
    趙桓熙到了敦義堂，國公爺正要吃飯，聽下人報(bào)說他來了，便又去了書房。

    “跪下?！睍坷铮w桓熙剛行過禮，國公爺便冷冷地道。

    趙桓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心口又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起來。

    “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來?！?/br>
    趙桓熙聽著祖父威嚴(yán)的聲音，腦子里一如既往是空白的?？墒撬芸煜氲讲荒軤窟B別人，尤其是徐念安，于是艱難地組織起語言來。

    “回祖父，昨日我去國子監(jiān)報(bào)到，朱志福故意將鼻屎抹在我書案上，我與他拌了幾句嘴。中午從食堂吃飯出來，他又扔了一個(gè)雞蛋在我頭上，監(jiān)丞叫他向我賠禮道歉，他也不理。我氣不過，昨晚回家后便讓婢子去尋了兩個(gè)臭雞蛋，今日中午在食堂吃飯時(shí)，將那兩個(gè)臭雞蛋都扔他頭上了。他撲過來打我，我還手，就、就把他的頭打破了?！?/br>
    國公爺看著眼前低著頭的嫡長孫，聲音不辨喜怒：“你可知錯(cuò)了？”

    趙桓熙老實(shí)道：“孫兒知錯(cuò)了?！?/br>
    “錯(cuò)在何處？”

    “錯(cuò)在不該在國子監(jiān)內(nèi)與人斗毆。”

    “若再有下次呢？”

    “若再有下次……”趙桓熙想起徐念安在房里那突如其來的一抱，哽咽著說“謝謝你”的模樣，心里無比難受。

    到底要多憤恨，多無助，才能讓她那樣一個(gè)在他看來無所不能的女子露出那樣的表情？

    只要是朱志福，不管多少次，他都不會退縮，必要打得他豬頭狗腦！

    “若再有下次，我還敢！”他猛的昂起頭來，不計(jì)后果地大聲道。

    然后他就看到他原本一臉嚴(yán)肅的祖父，突然笑了！

    “好小子，起來！”國公爺走過來，一掌拍在剛站起身的趙桓熙肩上，哈哈笑道：“這才是我趙家的子孫！什么朱家，給咱們趙家提鞋都不配！打就打了，他能怎樣？”

    趙桓熙被他這一巴掌拍得踉蹌了下，想齜牙咧嘴又不敢：祖父這一巴掌，比朱志福一拳頭打得還更痛些。

    國公爺見孫子被自己這一巴掌拍得踉蹌，眉頭皺了皺，又拍了他兩下，道：“這身板太弱了些，不夠結(jié)實(shí)?！?/br>
    趙桓熙苦不堪言，倒還記得下午與趙桓榮議好之事，趕緊道：“祖父，今日之事讓孫兒覺得身為男兒若是不會拳腳功夫，委實(shí)有些不便。不知道祖父可否為我尋個(gè)師傅教我些拳腳？”

    “只要你肯學(xué)，要多少師傅都有?！眹珷斝那樯鹾玫馈?/br>
    “孫兒想學(xué)。”

    “那便與你尋?！?/br>
    “多謝祖父?！?/br>
    嘉祥居，飯菜已擺上了，趙桓熙卻久久不見回來。

    “怎的還不回來？不會出什么事吧？”殷夫人焦急地在廊下徘徊，抬眼一看徐念安悠閑地站在一旁，她有些不滿又有些不解：“你便絲毫不擔(dān)心？”

    “有甚可擔(dān)心的？祖父是明理之人，三郎又沒做錯(cuò)什么事，祖父因何罰他呢？”徐念安道。

    殷夫人正欲說些什么，院外進(jìn)來一個(gè)婆子，滿臉喜色道：“太太，不用等三爺回來吃飯了，國公爺留他在敦義堂用飯了?！?/br>
    殷夫人一時(shí)不敢置信，隨即又大喜，揮退婆子便朝徐念安道：“既如此，你我自去用飯，不必等他了。”

    第45章

    四房院中,趙姝彤看著父親氣呼呼地從母親房中出來，甩袖走了，才悄悄走過去。

    四太太正在房里嚎啕大哭,見女兒來了，抱著女兒又是一頓哭。

    好容易等她平靜下來，趙姝彤輕聲道：“娘，跟您說了多少回了，少摻和大房和五房的事，您怎么就不聽呢？每次您摻和大房的事,祖父就罵爹,爹回來又罵您，這又是何苦呢？”

    “何苦？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兄妹的將來著想？”四太太氣得把眼一瞪，“你爹是庶子,自己又沒什么出息,你娘我雖是要強(qiáng),可娘家不頂事也是無用。你兩個(gè)哥哥的前程,你的婚事，不指著五房，又指著誰去？旭哥兒比熙哥兒有出息那是有目共睹的,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此事不成,”四太太壓低了嗓音道,“你祖父是個(gè)武將,半生戎馬,不定哪天就跟你五叔父那樣……那到時(shí)候分家什么的,不都得聽你祖母的嗎？祖母可是五房的親祖母。與五房交好,怎么都不會吃虧的?！?/br>
    趙姝彤聽了這話,便有些猶豫。自小她在母親的授意下便與五房的趙姝嫻走得近，她倆年紀(jì)相仿，若論容貌，趙姝彤覺著自己比趙姝嫻還要美上一些?？删鸵?yàn)橼w姝嫻是嫡子嫡女，祖父就給她找了那么好一門親事，而她自己的親事，至今沒有著落。趙姝嫻還總是在她面前說那陸家公子學(xué)問有多好，人有多俊俏……

    “我再跟你說，你祖母就快從佛堂里出來了，你看長房還能蹦跶多久！”想起自己與五太太謀劃之事，四太太又眉飛色舞起來，將趙姝嫻上下一打量，點(diǎn)頭道：“我兒生得這么美，正該配一個(gè)前途無量的后生?！?/br>
    說到此處，她又惱怒起來，“大太太就管籌備她兒子的婚事，夏衣竟拖到現(xiàn)在才做？如若不然，早該發(fā)下來了！真是不知所謂！”她是在擔(dān)心萬一何家人來相看，趙姝彤沒有新衣裳穿呢。

    趙姝彤正想說話，外頭丫鬟來報(bào)，說是五太太來了，四太太便對她道：“你先回去，我與你五嬸嬸說話?！?/br>
    趙姝彤點(diǎn)點(diǎn)頭，出門跟五太太見了禮，回自己房里去了。

    五太太進(jìn)門，見四太太哭紅了眼，難免又是一番寬慰，而后才說起了正事。

    “什么？這趙桓熙剛?cè)チ藝颖O(jiān)兩天，把人成國公的兒子打得頭破血流的，國公爺非但沒有罰他，還留他在敦義堂吃了晚飯？”四太太驚詫地張大了嘴巴，儀態(tài)都顧不上了。

    “是?。』感癞?dāng)時(shí)就氣得砸了個(gè)碗，被我說了一頓，沉不住氣?！?/br>
    四太太順口就道：“那也不能怪旭哥兒，便是旭哥兒，也只有在過了童試那一日在老爺子那里吃過飯吧……”說一半感覺不對，趕緊話鋒一轉(zhuǎn)道：“我的意思是旭哥兒憑的是真本事，他趙桓熙憑什么？就憑把人腦袋打出了血？真是可笑！”

    五太太懶得與她計(jì)較，愁眉深鎖：“這樁樁件件的，都讓我覺著，自那徐氏進(jìn)門之后，老爺子對趙桓熙，似是真的與之前不同了。”

    “不要說老爺子變了，那趙桓熙自己不也跟變了個(gè)人似的？換做以前，讀書？打架？這哪一件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我覺著吧，這幺蛾子主要還是出在那徐氏身上。大太太要是能改變她這寶貝兒子，早改變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四太太道。

    “這徐氏確是個(gè)厲害的，她若一心向著熙哥兒，難保還真是熙哥兒的賢內(nèi)助，又占著老爺子故友之女的便宜……”

    “嗨，要我看，你且不必這么擔(dān)心。趙桓熙打了成國公獨(dú)子這件事，老爺子能不追究，那對方能不追究嗎？成國公是誰啊，那是珍妃娘娘的親弟弟，被打的朱公子是珍妃娘娘的親侄兒。朱家要是這么好惹的，能讓朱公子在京里跋扈這么久？這件事且沒完呢！咱們再悄悄放出話去，就說趙桓熙打朱公子是那徐氏慫恿的，一旦這件事鬧大了，備不住長房就來個(gè)丟卒保車，休了徐氏保趙桓熙呢！”四太太樂道。

    五太太思量著道：“這倒不失為是個(gè)好主意?！?/br>
    次日，趙桓熙沒去國子監(jiān)上學(xué)，奉祖父之命在家“養(yǎng)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