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鋼琴

    孟聽護住自己的臉，快氣死了：“你別動手動腳?！?/br>
    江忍收回手：“好，告訴我啊，你來這里做什么？”

    他心中隱隱有希冀，希望她是來找他的。

    哪怕江忍也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太小了。

    孟聽長睫輕顫：“心口悶，出來走走而已?！?/br>
    他知道她沒說真話，她鮮少撒謊，一眼就看出來了。

    然而他也不為難她，低聲道：“天色快暗了。別瞎晃悠知道不，早點回家。”

    孟聽趕緊點點頭。

    江忍到底不放心，他開了車來。摸出車鑰匙：“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有公交車?！?/br>
    “快點啊，想不想回去了你?！彼U橫不講理。

    孟聽到家的時候，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徐迦下來丟垃圾。

    他從小區(qū)出來有個垃圾站點，一拐彎就看見了孟聽。

    天色灰暗，十一月的天，樹葉被晚風吹得沙沙響。

    她從一個少年的車上走下來。

    她走了好幾步，那少年追出來。徐迦認出了他，他是江忍。利才職高這學期才來的年級大佬，據(jù)說犯了大錯被江家趕出門，一來就打了班上的老師。

    徐迦和他們都不在一個學校。然而他知道江忍，h市房地產(chǎn)就是江家的產(chǎn)業(yè)。

    江忍追下來，徐迦注意到他的手臂抬起來，似乎想抱抱孟聽，然而她回頭以后，他收回手若無其事地笑：“明天見。”

    這樣的表情徐迦太熟悉了。

    在初中的時候，許許多多喜歡孟聽的人，曾經(jīng)悄悄跟在后面，去看她跳舞練琴。每個人都想和孟聽說話，然而那時候她又乖巧又懂事，頂多靦腆笑笑，從不多說。

    同樣的想觸碰卻不敢觸碰，出現(xiàn)在江忍臉上，徐迦一瞬懂了許多。

    他把手上的垃圾扔了。

    等江忍車開走了，他走過去：“孟聽。”

    孟聽思考了一會兒，想起來他是誰，徐叔叔的兒子，他叫什么來著？

    “徐迦？”

    徐迦笑著點點頭。

    他也沒提江忍的事，反而問她：“十二月份的鋼琴比賽你參加嗎？我媽在招人?！?/br>
    今天杜棟梁來討債的事，鄰居都知道了。徐迦知道孟聽現(xiàn)在情況窘迫，在她十四歲的時候，是不愁吃穿的幸福小姑娘，然而長大了，她經(jīng)歷了太多事。杜棟梁要債鬧得難看，孟聽心里肯定不好受。

    徐迦知道她想要什么。

    孟聽想起來，徐迦的mama是職高的一名音樂老師。她眼睛亮了亮，也不推諉：“嗯！”

    徐迦笑容謙和：“你來我家填個表吧?！?/br>
    孟聽怕自己去打擾了他，而且徐叔叔一家熱情，她去多半要留晚飯。于是孟聽在家吃完飯再過去的。

    徐迦的mama叫宋麗娟，在利才職高教高二四個班的音樂。

    宋麗娟知性美麗，孟聽去的時候是徐迦開的門。宋麗娟眼睛都亮了：“是聽聽啊，坐，阿姨去給你拿水果?！?/br>
    徐迦笑了笑：“我媽有些自來熟，你別介意?！?/br>
    孟聽搖頭說不會，宋麗娟回來她輕輕笑，眼睛彎成月牙兒。甜甜地喊謝謝阿姨。那笑又美又甜蜜，宋麗娟一個中年女人都看呆了。

    徐迦喊他mama：“表格呢？”

    宋麗娟這才想起來，把報名表給了孟聽。孟聽一看比賽金額，很高的獎金，第一名一萬五。在這一年，這可謂是個天價數(shù)字了。

    宋麗娟說：“這個比賽雖然獎金豐富，可是挺難的。你學了幾年鋼琴呀？”

    “6年?！?/br>
    宋麗娟皺眉：“有些短啊?！彼戳搜圩约覂鹤樱欢﹂_，“最近有練琴嗎？”

    孟聽搖搖頭，她誠實道：“很久沒有彈了?！?/br>
    “這可不行，趁著還有一個月，聽聽你多練練?！彼嘻惥暌蚕氲绞婕椰F(xiàn)在的窘境，想必孟聽家里沒有鋼琴。她提議道：“我有學校音樂室的鑰匙，聽聽你放學來利才練琴可以嗎？”

    孟聽很高興，眼里亮晶晶的：“謝謝宋老師?！?/br>
    “叫什么宋老師?！彼嘻惥赅僚溃皠倓偛皇沁€喊阿姨嗎？”

    孟聽笑著應了。

    她們?nèi)探涣鞯臅r候，徐迦就坐在不遠處沙發(fā)看書。

    等她們聊完了，他起身送孟聽出去。

    徐迦闔上門，對上母親調(diào)侃的視線：“小迦啊，初中的時候你不是還跟著人家回家嗎？我不來找你你都不想回來了，怎么人家現(xiàn)在來了，你一句話都不多說。”

    徐迦淡淡看母親一眼，平靜笑道：“小時候不懂事?！彼俅味诹艘槐椋皨?，你別在孟聽面前提這事，她會尷尬?！?/br>
    “嘖，越長大越不可愛?！?/br>
    徐迦沒吭聲，把孟聽吃了一點的水果收起來，端進了自己房間。

    宋麗娟沒注意。

    ——

    孟聽第二天板著小臉給舒志桐說：“舒爸爸一定一定不能去做輻射實驗好嗎，你答應過我的，不許反悔。我和舒楊他們都長大了，以后家里會越來越好的，舒爸爸再等等。”

    舒志桐苦笑：“好?！?/br>
    她這才笑了，騎著自行車去上學。

    天氣越來越冷，孟聽騎車的時候戴了一副兔子手套。

    上面一個粉嫩嫩的蘿卜。

    趙暖橙上次月考成績不太好，這幾天老是挨罵，她沮喪道：“我就是化學不好嘛，我有什么辦法?！?/br>
    孟聽想了想，把自己的卷子分好類，拍了拍趙暖橙的肩膀：“暖橙，你看。”

    趙暖橙回過頭。

    這年除了首都，各地都考地方卷。

    孟聽說：“高考模擬卷，化學一共七道選擇題。每一道的類型都是固定的。比如第一題，是元素選擇題?！彼曇糨p軟，洪輝紅著臉也偷偷瞥過來。

    孟聽的筆尖下滑，“第二道永遠是化學方程式……”

    見趙暖橙瞪大眼睛，孟聽又說：“而且我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前四道選擇題，一定是abcd每個選項都涉獵了一遍?！?/br>
    趙暖橙翻了七八張卷子，一臉臥槽。

    “然后最后三道題，大概率是bcd各一個?！?/br>
    趙暖橙吞了吞口水。

    也就是說，如果會做前四道的三道，那猜都能猜對不會的那一道。

    孟聽見她意會了，笑著說：“后面的大題也一樣，比如化學一定會考一個元素推理題，而每種題型都是固定的套路。你總結(jié)六七張高考卷，就發(fā)現(xiàn)基本上所有的答案大同小異。比如最常考cu元素、fe元素和它的復合物。你如果實在不會，那就總結(jié)卷子以后找規(guī)律?！?/br>
    趙暖橙快驚呆了。

    她沒想到孟聽這種“踏踏實實”的學神也會總結(jié)這種“旁門左道”。

    “聽聽你好厲害??！”

    孟聽失笑，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在醫(yī)院燒傷毀容那年，趙暖橙哭成了淚人。后來孟聽沒能參加高考，趙暖橙卻是因為化學偏科高考失利，她重生以來都在想，該怎么幫幫這個年少時的好友。

    洪輝也沉浸在了這種“套路”中，他一看，還真是！

    孟聽叮囑道：“這可能不是鐵定規(guī)律，所以還是要打好基礎，好好努力?！?/br>
    趙暖橙高興得恨不得親她一口，連聲應諾。然后找自己的卷子去了。

    放學以后孟聽沒有回家，她從今天開始得去隔壁職高音樂室練琴。

    職高的樂器是最齊全的，音樂室和舞蹈室都很新。外部卻頗有復古風情。

    那年利才的音樂舞蹈室是一棟磚紅色小樓。

    夏天的時候會爬滿爬山虎，冬天吊蘭從三樓垂下來，有種雅致的味道。

    雖說利才有藝體班，但是在學校練琴的人少得可憐。孟聽用鑰匙打開門，空蕩蕩的教室里，一架鋼琴安安靜靜地放置在那里。

    孟聽脫下手套，深吸一口氣，坐在鋼琴旁的椅子上。

    她許久沒有碰鋼琴了。教室里有琴譜，孟聽翻開，第一頁是《藍色多瑙河》。

    她在心中回憶它的譜子，略一思索，也不參照譜子，指尖跳躍在琴鍵上，輕快而流暢。

    這個點職高也放學了。

    賀俊明他們下午翹課去打籃球了。冬天打籃球非常酸爽，往往是先冷后熱，后來脫了衣服又冷。

    cao場旁邊就挨著磚紅色小樓。

    琴聲響起的時候，幾個男生都忍不住抬頭看。

    鋼琴聲清脆，偏偏溫柔多情。

    吊蘭垂下來，在寒冷的冬天多了幾分明媚的生氣。

    何翰說：“很少聽有人練琴啊?！?/br>
    賀俊明點點頭，他雖然不懂彈的什么，但實在很好聽。他提議道：“我們?nèi)タ纯磫h。”

    方譚心里一咯噔，看向了江忍。江忍把外套往肩上一搭，眼皮子都不抬，半點不感興趣：“有什么好看的，我回去了?！?/br>
    他說回去就回去。

    路經(jīng)那棟小樓時，步子都沒頓一下。

    賀俊明嘖了一聲：“忍哥還是放不下吧?！?/br>
    江忍的母親從前是出了名的高雅高冷，江忍厭惡自己母親。從小到大都不太喜歡會跳舞彈琴的女人。

    約莫在他心里，對這個世界認識之初，就是家里那冰冷冷的琴音和母親冷淡的眼神。

    賀俊明卻是真的想看。

    他們職高的女生要么裝嗲厲害得一比，要么粗糙得不行，他覺得彈琴的人，肯定是個溫柔好看的女孩子。

    何翰一拍他肩膀：“走了啊，之前沒被忍哥揍夠啊?！?/br>
    賀俊明瞬間閉嘴，遺憾地看了眼那棟樓，跟著大家出校門了。

    孟聽練了一個星期的琴，比賽具體時間也出來了。

    她放下心中芥蒂參加比賽很不容易，然而這個時間還是讓她怔了怔。

    是圣誕節(jié)前夕，平安夜那天。

    也是她十七歲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