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清兵攻取江南，江陰百姓不愿剃發(fā)，在典史閻應元、陳明遇、馮厚敦的領導下，在二十萬清軍圍攻下，死守江陰城長達八十一日，全城百姓幾乎無一幸免，只有五十三人存活，其余全部殉國，無一投降。

    那場戰(zhàn)斗，尼堪也參與過，他至今都還記得，當清軍鐵蹄踏入那死氣沉沉的江陰城時，在內(nèi)城墻上發(fā)現(xiàn)一首用血跡寫成的詩。

    “雪胔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忠未肯降。

    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這桂林，便是第二座江陰城！

    第67章 黎明前最后一戰(zhàn)

    面對如此形勢，不再保留實力，將麾下八旗精銳也全部投入攻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經(jīng)過二十多天的攻城戰(zhàn)，孔有德等綠營漢軍早就被消耗得士氣低迷，難當大任了，也只有靠戰(zhàn)力強橫的八旗勁旅，才能有所希望。

    確實如此，在這個時代，滿洲八旗還沒有墮落到晚清那個樣子，正處于他們戰(zhàn)力的巔峰期。

    在三名牛錄章京的帶領下，約千余披甲的滿洲軍士沿著搭好的云梯，口中銜刀，左手舉盾，右手奮力攀爬。

    滿洲八旗軍士基本上全部披甲，這種看起來單純使用棉布制作的棉甲，根本就不是后世影視劇中那薄薄一層。

    外面先是以三四層棉布交疊一起，反復錘打，可以減輕火器殺傷，里面則是布滿鋼制甲片，用鐵釘鑲在甲胄內(nèi)襯，再里面還有一套足以抵擋絕大部分箭矢的鎖子甲。

    面對這種盔甲，即使是二十步內(nèi)的箭矢、火器殺傷，都未必會致命。

    守城士卒、民夫見狀，又如同往常一樣，抄起各種家伙事，準備給清兵一個難忘的教訓?？伤麄儧]注意到的是，在城下不遠，已經(jīng)有一群毒蛇般敵人緊緊盯著他們。

    又有兩個牛錄章京率領下，五百多名八旗兵張弓搭箭，瞄向城墻之上。

    女真人專門使用一種“形如鑿”的箭頭奇重，破甲極強的箭矢，稱為重箭，這種重箭往往要使用數(shù)尺長的長弓發(fā)射。

    一旦中箭，即使穿有甲胄防身，也很難保全自己。

    滿族是漁獵民族，出身于大興安嶺的林海雪原當中，他們天生就是敏銳而勇悍的獵人。

    與很多人對滿洲八旗如同蒙古那般以騎兵稱雄的印象不同，其實他們的步戰(zhàn)和弓術才是真正的殺手锏。不同于入伍之后，才放下鋤頭，學習戰(zhàn)斗的漢人士兵，滿洲人從小便開始學習各種戰(zhàn)斗、捕獵技巧，以便于在白山黑水的惡劣環(huán)境中與大自然搏斗。

    這也造就了他們堅韌兇悍，呂大器之前便依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給朱由榔解釋過。

    女真（滿洲）之強，一曰士卒堅韌耐戰(zhàn)，二曰騎兵往來奔馳，三曰重甲堅固難傷，四曰重箭鋒銳毒辣，五曰火炮犀利摧城。

    一陣低悶的弓弦收放聲響過，箭雨“嗖嗖”破風而去。不同于以往那些個綠營弓手毫無目的，漫天**的亂放，這些敏銳的獵手極為精準，幾乎都是奔人上半身而去。

    城頭上拿著滾石、瓦罐的軍民頃刻間撲地大半，有些就算是舉起之前用來擋箭的木板，都被清軍鋒矢從縫隙間穿過殺傷。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城上軍民便傷亡過百！

    云梯上的步卒也趁機攀爬而上，他們大多身材不高，卻四肢粗壯，十分迅猛，只是片刻，就有人先登上城，被箭矢壓制住的軍民這才能與之交戰(zhàn)。

    可是除了弓箭外，八旗近戰(zhàn)同樣銳不可當，他們許多并不使用腰刀，而是一柄三四尺長的花骨朵，也就是短狼牙棒，足足十來斤的分量，用力一揮，便能將一個成年男子天靈蓋砸碎！

    城上的軍民哪里是對手？只抵抗了兩刻鐘，便開始被迫潰退，留下兩百多具尸體。

    滿洲軍士趁機在城墻上立穩(wěn)腳跟，打開缺口，城外孔有德見狀大喜，立馬指示綠營兵卒跟著，從這里突破進去。

    正在指揮守城的高一功見狀大驚，立馬招呼上左右為數(shù)不多的甲士，前往救急。

    八旗勁旅固然精銳，可闖軍老營兄弟也絕非孬種，兩軍相碰撞一起，殺得難解難分。如此近距離交鋒，弓弩已無大用，只剩下純粹力量與勇氣的比拼，盾牌和刀劍、戰(zhàn)錘之間刺耳的摩擦聲此起彼伏，內(nèi)臟與鮮血鋪滿城墻傷痕累累的磚石。

    但明軍畢竟已然奮戰(zhàn)多日，就算是鐵人也會疲憊，許多老營將士手中兵刃都已經(jīng)砍鈍了，身披多處創(chuàng)傷，只是用酒精清洗后白布簡單包扎，才勉強上了戰(zhàn)場，如何是以逸待勞多日的尼堪所部對手？

    突破口一點點的變大，已經(jīng)快覆蓋住了二十多丈的城墻，超過六百清軍已然攀爬上城，淪陷危在旦夕……

    朱由榔正在北門城樓上觀戰(zhàn)，遠遠望到此處，心中焦急萬分，連忙問身邊的趙印選。

    “現(xiàn)在城中可還能抽調(diào)出兵馬支援？”

    “陛下！能抽出去的，都用上了！現(xiàn)在只有北門這還有兩百多民夫！”

    “不夠，不夠……”

    朱由榔心亂如麻，看向前面不遠警戒的李景興

    “景興，你手中還有多少人？”

    自從西巡廣西后，他的安保工作便由李景興手下人馬負責，這些都是他當年編練的親衛(wèi)出身，經(jīng)過潮惠之戰(zhàn)后，無論忠誠還是戰(zhàn)斗力都是合格的。

    “陛下，您多次從親衛(wèi)抽調(diào)兵馬參與守城，現(xiàn)在末將手里只有不到三百人負責護衛(wèi)了！”

    “夠了！全部壓上，立馬去支援就日門（失守城墻段在就日門西側）那邊！”

    “那這邊……”

    “陛下，清軍登城已有近千，恐怕也很難填補??！”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朱由榔知道，現(xiàn)在就算是從其他地方抽調(diào)，也難以聯(lián)系，等好不容易抽調(diào)到人手，這邊怕都失守了。

    思忖一二后，朱由榔咬牙道

    “李景興！朕的龍纛可還在？打起來！隨朕前往就日門！”

    他的打算很簡單，既然一個一個的通知各處調(diào)兵太消耗時間，那干脆打出自己皇帝的旗號，全城軍民看到象征天子的龍纛，自然知道往哪去！

    當然，這會將他自己陷入暴露在清軍兵鋒之下的險地，但此時顧不了這許多了。

    高大的龍纛在城墻上實在是太過顯眼，金黃色絲綢迎風飄動，幾乎半城軍民都能看見。

    正在組織民夫上城的周邦見狀，幾乎目眥俱裂，對于這個年代有理想的讀書人而言，陷君父于險地而不救，那是何等不忠不孝？他立馬疾聲高呼，將所有能調(diào)動的民夫全部帶著向就日門方向而去。

    同樣的場景也發(fā)生在各個城墻段，而為了填補防守空缺，許多原本負責后勤工作的婦女也毅然拿上武器，投入一線！

    孔有德，尼堪見狀大喜，更是招呼清軍不必在乎其他目標，但一定要拿下那桿龍纛！

    無數(shù)大明軍民和清軍士卒向就日門涌去，匯集成一個巨大的絞rou機……

    朱由榔身著山文甲，高舉天子劍，在一眾盾牌、甲士護衛(wèi)下，匯集著越來越多的民夫、士卒，向登上城墻的八旗軍士發(fā)起沖擊，雙方戰(zhàn)斗繼續(xù)升溫。

    “皇帝陛下，您是一位勇士！”

    佩德羅對朱由榔鄭重稱贊到，令朱由榔心中寬慰的是，剛剛還在城西壓制清軍的兩百多名葡萄牙火槍手，在翻譯陳筱的解釋下也跟著往這邊靠攏，利用他們犀利的火繩槍，明軍算是逐漸挽回局面。

    但清軍登城據(jù)點雖然沒有擴大，但也沒有減小，雙方進入了殘酷拉鋸。接下來的近身搏斗，便不是這些火繩槍的用武之地了……（歐洲此時刺刀還沒有成熟應用）

    最終，還是一名已經(jīng)負傷的明軍老營士卒，抱著兩大罐原是火炮發(fā)射藥的火藥罐，趁亂沖進城墻邊，向城下云梯處用力擲去！

    在轟然巨響當中，為此戰(zhàn)畫上句號，當然他在那一瞬間，也暴露在了清軍弓箭之下，瞬間就身中數(shù)支箭矢，撲然倒地。

    清軍又一次進攻被擊退了，天色逐漸暗淡，在滿城軍民萬眾一心下，桂林又堅守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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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朝陽升出地面，朱由榔緊緊目視遠方，和所有疲憊的軍民一樣，等待著清軍下一次更猛烈的進攻。

    雖然他們這次恐怕很難再守下去了……

    一個時辰過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正當眾人疑惑時，遠處號角聲漸漸傳來，清軍似乎已經(jīng)撤離了城外大營。

    莫非……

    朱由榔心中突然泛起狂喜，看向身旁同樣驚喜的眾將。

    “李都督援軍恐怕已至桂北！”

    反攻的號角，即將吹響！

    第68章 四面合圍

    興安縣北，一個叫做唐家鋪的鄉(xiāng)鎮(zhèn)中

    李定國正在聽詢各路人馬的匯報，收復長沙之后，李定國只待堵胤錫一到，便將湖廣事務交付與他，并且留下五千兵馬、本來是打算留下一萬人的，但堵胤錫覺得此時南下救急最重要，故而只要了五千人。

    此時李過也沒閑著，繼續(xù)南下直撲衡州，衡州守軍不足一萬，且都為綠營，見到被俘的上司沈志祥和屯泰首級后，二話不說，次日便獻城投降了。

    這些降軍被交給了堵胤錫處置，他手里正是缺人的時候。

    于是，李定國手中尚有光復左軍、前軍各部共計約七萬人。

    其中，李過率領的前軍一萬五千人，包括數(shù)千騎兵，已經(jīng)在收復了全州時分兵趕往灌陽，沿灌水河南下，切斷清軍東進退路。

    原本在北面襲擊清軍后勤補給的胡一青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看，衡陽收復后，清軍后勤大動脈已然被掐斷，不再需要對付清軍輜重部隊了。

    胡一青便干脆舉兵南下，準備收復靈川，堵住漓江水道和河谷地帶。

    而南線的王夫之，也派人和李定國這邊取得了聯(lián)系，向桂林南部的兩江口和銅鼓市靠攏，向北逼迫駐守在桂林南部的耿仲明所部。

    一個針對清軍的巨大包圍網(wǎng)，正在逐漸展開。

    而李定國自己本部，還保留有六萬左軍士卒，他并不打算直接趕往桂林，與孔有德在那里決戰(zhàn)。

    一方面孔有德現(xiàn)在圍城不克，腹背受敵，能走的線路只有兩條。其一是西走義寧，從桑江口、古泥關北上湖廣。另一條則是干脆東進經(jīng)堯山，繞過海陽山，從永明嶺和海陽山之間的崇順進入已然空虛的廣東腹地。

    李定國估計，孔有德一定會選第二條，因為胡一青多次截斷清軍糧道，此時孔有德恐怕沒有十日之糧了，從西邊走，至少也有個**天，而清軍士氣低迷，又有王夫之率軍在西邊阻擊，他絕對不敢賭。

    故而，李定國打算直接率軍南下堯山，在堯山到海陽山之間幾十里的河谷、丘陵地帶與清軍決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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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有德是真的慌了，從最新情報上看，李定國已然抵達興安，這邊攻城依舊沒有取得突破，再打下去，自己這家底和性命就得交代在此處。

    對于孔有德、吳三桂這種投降清軍的軍頭而言，自己的本部兵馬那就是安家立命的本錢，要是都丟在了此處，那自己就算能夠回到北面，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地盤可以不要，兵馬必須盡量保全，尤其是本部兵馬。

    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東進堯山，一方面是因為糧草將盡，只有到富庶的廣東腹地去才能獲得足夠補給，并且此時廣東也沒有什么明軍駐守了，不必擔心被半途阻擊，說不得還能趁機拿下肇慶。

    不過，從明軍的布置來看，似乎也是打算在東面和自己決戰(zhàn)的。

    決戰(zhàn)就決戰(zhàn)唄，孔有德也沒有想過能一戰(zhàn)不打就跳出明軍包圍圈。

    說到底，此時的清軍上下將領對于明軍戰(zhàn)斗力依舊沒有正眼瞧過。

    在他們看來，攻打桂林失策，完全就是因為明軍占了守城便利，并且又有大炮助陣，而且軍民齊上而已。

    這跟野戰(zhàn)可是兩碼事當年江陰八十一日，比桂林難啃多了，也沒見著明軍能守住江南?。?/br>
    因為江陰難啃那是因為江陰百姓不怕死，跟明軍戰(zhàn)斗力沒關系。同樣的道理，桂林能守住，是因為桂林軍民不怕死，再加上有個皇帝的精神buff加成，這不意味著野戰(zhàn)明軍就能打得過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