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片龍鱗 夢與現(xiàn)實的交界
湖面平靜無波。 天空是灰濛濛的藍,像是阻隔了一層骯臟的玻璃?;鸺t的彼岸花自湖畔延伸至遠處,彷彿已經(jīng)將湖泊之外的地方燃盡。 當男子意識到時,自己已經(jīng)在湖畔站了很久。 他是誰?又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抬頭,看見湖畔建著一座高架小木屋。高架的木板一路延伸進河里,盡頭則站著一名正在朝他揮手的少女。他過了幾秒才發(fā)現(xiàn)少女招手的對象是他,連忙踉蹌向前。 「閻天汐,你怎么傻愣在那里,我叫了你好久。」少女并沒發(fā)現(xiàn)對方的異常,伸手環(huán)住男人的腰。 「閻天汐……」閻天汐低聲默念,終于記起這的確是自己的名字?!改闶巧匮??」 可是韶央不是已經(jīng)…… 已經(jīng)怎么了? 他又怎么了? 想不起來。 紅色,無盡的紅色佔據(jù)視野,就像彼岸花灼燒著他的眼睛。 「你睡傻啦?我當然是韶央,我們不是一起在這里住很久了嗎?」少女松開他,指著后方的木屋?!高@還是你監(jiān)工設計的,你說要住在湖邊,而且一定要離閻王殿很遠很遠,最好沒人能找到你?!?/br> 這的確是閻天汐渴望很久的事情,但……「不對。閻王殿不可能就這樣放任我們住在一起。」 他有責任要護衛(wèi)幽冥,執(zhí)行閻王殿的任務。 聽了這一席話,少女忽然在他懷中哭泣起來?!改憔驮谶@里休息一下不好嗎?閻王殿是壞人,不要再提到他們。不要再提到他們!」 閻天汐手足無措地安撫著少女?!负茫也惶??!?/br> 只要韶央在他身邊,他會答應為韶央做任何事。 § 當韶央降落時,她已經(jīng)幾乎要習慣白晞不在身邊了。她猜白晞應該也有自己的職責,所以無法時時刻刻伴在自己身旁。 她同樣降落在一座森林里,卻與上一層地獄大相逕庭。人們的呻吟與哀號此起彼落,形成恐怖的協(xié)奏曲。他們被鐵柱貫穿,吊掛在同樣為金屬的樹上,黏稠的鮮血與rou塊貼著鐵片滑下,使地面形成令人作嘔的泥濘。 在上一層里,因為一開始就被追,之后又經(jīng)過了一連串事故,韶央完全沒時間害怕,可現(xiàn)在有喘息的時間后,反而有些不敢向前走了。 說實在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一二層地獄的。要是活著的她,大概只會縮在原地尖叫??傻搅擞内ず螅哪懽雍鋈蛔兊脽o比強大,就好似背后有東西在支撐一樣。 迄今為止,項鍊除了發(fā)出紅光外并沒有其他反應,反而接近死物。她曾試圖與項鍊對話,又覺得這樣很蠢而作罷。她甚至懷疑其實閻天汐這號人物只是個謊言,是閻君用來折磨她的藉口??稍跓o人陪伴的地獄里,假裝項鍊里有人是她唯一的慰藉。 正當她想著該不該跟著光芒走入樹林時,白晞在她身邊輕巧降落。「又被耽擱了會,還好這次趕上了。」 「白晞姊!」韶央又驚有喜,知道自己不必一個人了。 「你叫我什么?」白晞忽然眼神怪異,顯得有些不自在。 「抱歉,我擅自稱呼冒犯您了?!箖嵐懿粫缘迷颍匮敫杏X自己做錯事了。 「不,你要這么叫也可以。」懷念的神色自白晞眸中一閃而逝?!缚柿藛??我這里有水?!?/br> 經(jīng)白晞這么一說,韶央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肚子已經(jīng)咕嚕作響?!敢呀?jīng)到午餐時間了嗎?」 「事實上一天都快過去了?!拱讜勍鸺t的天空。「刑獄沒有白日黑夜之分,也難怪你會這么說。再撐一下,等這層過去今天就能休息了?!?/br> 韶央看著直指鐵樹林深處的紅線,第一次期盼那束光不要這么準確。由于她也是受刑人沒有吃飯的資格,在喝了幾口水之后便必須上路繼續(xù)任務。 「放心,這層我會跟著你?!拱讜劺鹕匮氲氖??!钢挥屑胰斯莚ou同行才會受此層影響,因此沒什么大不了的?!?/br> 韶央壓下心底不安,點頭跟上。 可就在踏入林中時,變故突生。 原先無意義的呻吟忽然都成了可以聽懂的詞匯,震耳欲聾。「你們應當自相殘殺?!埂改沔㈡撑涯悖龝Z取你的一切?!埂改闵鷣砭捅孺㈡⑿疫\,她忌妒你,也憎恨你。」「但你可以下手為強。」 「白晞……」韶央虛弱開口,周遭的噪音使她幾乎聽不見自己的呼救。 白晞也聽見一樣的東西嗎? 白晞皺著好看的眉,怒視那些樹上的軀體?!肝覀儾皇擎⒚茫銈冋J錯了?!?/br> 可這些聲音并未停止,甚至越發(fā)凌厲。儘管韶央雙手摀住耳朵,這些聲音卻大聲鑽入腦殼中,完全擋不掉。她痛苦地蹲下,逐漸陷入血污之中。 「這世界上,你們之中只能留一個!」 白晞瞪著蹲在地上的韶央,眼神冰冷。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想緩緩浮現(xiàn),又被她強行戳破?!敢粋€生魂怎么可能會有兄弟姊妹。」 鐵樹地獄所關押的受刑人均是犯了離間骨rou等罪,他們善于挑唆血親、夫妻等人不和,導致自相殘殺。凡是來此處進行公務的冥使最好不要結伴同行,尤其不能帶著血親??涩F(xiàn)在的情況卻跟白晞預想的完全不同。「難道現(xiàn)在連看似姊妹的都能被影響?」 煩躁與怒火迅速累積,不只是因為囚犯噪音的影響,還有──「韶央不是我meimei!」 金色的火焰以她為中心迸發(fā),囚犯被掛在樹上的軀體因為火焰滋滋作響,這些囚犯的話語也化做悲慘的尖叫。白晞粗魯拉起地上的韶央,奔跑了起來?!改菈K該死的碎片在哪里?」 順著韶央的手指去,他們終于見到紅寶石碎片被掛在一棵鐵樹最頂端。韶央嘗試伸手去勾它,卻遙不可及。白晞不耐煩推開她,甚至忘記這是誰的任務。地面隆起,托著她來到高處,白晞輕易收下寶石,啪一聲拍進韶央胸口的項鍊中?!缸吡??!?/br> 被金火灼燒的鐵林在此刻更像是煉獄,燒焦的臭味使韶央喘不過氣。她緊緊抓住白晞的衣襬,意識逐漸模糊??稍诨杳灾?,她卻清楚聽見森林傳來最后一句低語。 「你的姊姊會因為你而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