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糖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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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一到四層是商場,五層以上是公寓。楊飛捷就租在這幢樓。 來來去去的路人中,姜臨晴注意到一個男孩。他大概是高中的年紀,背了一個雙肩包。 背影像極了年少時的楊飛捷。高中的楊飛捷比較單薄,胳膊線條淡淡的。打球熱了,他常常把袖子挽到肩膀上。 這個男孩也挽了袖子,露出光潔肩膀。 綠燈亮了,男孩消失在人潮中。 姜臨晴收回視線,轉過頭。 對面的池翮突然站起來,伸手過來。 這一幕令她想起高中畢業(yè)照片的那只手。與當年不一樣的是,她的頭被蓋住了。 有什么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因為池翮的攔擋,沒有砸到她的頭。 她朝地上一看。 掉下來的,是一串流蘇。 服務經理連忙過來道歉:“抱歉,抱歉。燈繩松了?!?/br> 姜臨晴有些呆。直到池翮坐下了,她還是愣愣的。 服務經理清理了流蘇,嘴上仍然是道歉,弓著腰退場。 姜臨晴沒有說話。 池翮望過來:“沒事吧?” “沒事?!彼@才點了頭。很是希望眼前的男人與宋騫一樣,是個流連花叢的風流男人。 她急急喝了兩杯花雕酒。 向蓓說的,她酒量奇差。 酒醉通常伴隨勇氣。她覺得渾身冒起熱潮,不知是花雕酒的溫度,或是她猜想的,關于池翮的幻想。她確實臉蛋紅了:“池先生,你有女朋友嗎?”她問得輕,聲音跟蚊子一樣細。 池翮耳尖,捕捉到了,挑起的笑曖昧至極:“怎么?” “有?或是沒有?” 他不直接回答,又把問題拋了過來:“我如果有女朋友,難道還會到處流浪,差點露宿天橋嗎?” “你……做兼職嗎?” “你有介紹?正經的工作嗎?”他的神態(tài)可不正經。 “不正經的工作……你接不接?”姜臨晴的耳根都紅了。 因為燈繩的流蘇滑落,這盞燈剛剛被熄滅。她的四周暗了半個度。 池翮卻在亮光下,亮得像盛放的樹花,笑得也花:“如何不正經?” 也許天底下沒有人會比他更懂吧。要說流氓,他這人倒不是,他的氣質沒有那樣粗魯。他面相很俊,一雙桃花眼好似浸濕了,帶有幾分輕狂,更有落拓不羈的意氣。 “是這樣的?!苯R晴清了清嗓子,“我覺得你長得也還行。” 池翮點點頭:“明白了,我這樣的叫‘也還行’?!?/br> “我一直想找一個和你差不多的人?!彼或_他。 “和我差不多?什么人?”他笑,“賊嗎?” 她低下眼:“你還有當賊嗎?” 他攤開兩手:“已經金盆洗手了?!?/br> “我想和男人說說話,談談情?!?/br> 池翮的眉峰略高。 姜臨晴索性直說了:“我聘請你,行不行?你不需要動真感情,我不會喜歡你。我就是想要一個陪伴。假的,做做戲,算是自欺欺人吧。” * 花雕酒大約十五度左右。 啤酒就五度。 姜臨晴喝啤酒都能醉。兩杯花雕酒下肚,她覺得腦袋發(fā)漲。 醉是醉了,卻記得池翮拒絕了她。他說,有她這一場展覽,他能快活一陣子。暫時不兼職了。 那天,她走出店門,被風一吹,頓時醒神。 她是傻了。她和他是商業(yè)合作,和工作伙伴搞男女關系是大忌。 這一天之后,姜臨晴有意躲著池翮。她負責前期策劃。布展交給了劉倩。 劉倩見到帥哥,就要嚷幾嗓子。奇怪的是,她去咖啡館至今,從來沒說過池翮這個人。 閑聊時,姜臨晴才知道,池翮不在咖啡館。倒是女服務生經常在,很配合展覽工作。 三月中的一天,姜臨晴去送物料。她去得早。 劉倩沒到。 咖啡館也沒有開門。 姜臨晴站在樹下等了二十多分鐘,不得不發(fā)消息給池翮。 很久沒反應。 她發(fā)了語音邀請。 池翮接起來了,嗓子又沙又啞,仿佛剛剛睡醒。 姜臨晴拿出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池先生,請問今天你沒有安排人過來嗎?咖啡館沒開門?!?/br> “哦,我想過去?!彼麘醒笱蟮摹?/br> 她懷疑,他還賴在床上。“請問,什么時候能有鑰匙開門呢?” 池翮說了一個地址:“你過來吧,我一時半會去不了?!?/br> 通話結束,姜臨晴突然覺得,他的這把聲音好像在那個雨夜之前,就已經聽過。 他沒有楊飛捷的清朗,不如宋騫的磁性。池翮有鼻音,像是感冒生病的人。 姜臨晴打車去了這個地址。她到了。 池翮說:「等我十分鐘。」 意外,就是在這十分鐘里發(fā)生的。 對面是一間小學,正是上學的時間,家長們送孩子過來。也有同學約上伙伴,三三兩兩地走。 有什么“轟”地響起來。 姜臨晴轉頭,見到早餐店的鐵皮爐子上,蒸籠熱氣騰騰。 她偏了偏身子,隨即注意到一個男人。 男人穿一件深藍外套,敞開了拉鏈。年紀四十出頭,頭發(fā)浮著油,長長的劉海一縷一縷地垂下。下半臉的胡須像是和劉海連上了。他從早餐店走出來,手抵在腰上。 姜臨晴的眼前閃過晶亮的金屬光芒,仿佛在她的眼皮上割了一道。 不是皮帶。 她發(fā)現,是刀光。 天是陰的。這把刀比天更陰,森然冰冷。 這一把刀也就是在這一個瞬間才閃了光。之后,男人用外套遮住了刀。同時,他的一只手藏在外套下擺。他快步走著。他的前方有三個小學生。 白衣小男孩正在大聲嚷嚷站在光里的算不算英雄。三個笑鬧的小男孩,沒有家長陪同。 其他家長和學生,全都向著校門口走,沒有人留意這一個中年男人。 姜臨晴猜到了他的目的。她拔腿沖了上去,不料被人流擋了一下。她沒攔住中年男人,僅是用手扒開了他的外套,她死死地拽緊他的衣角。 中年男人被衣服絆住。外套被掀開的時候,他腰上的匕首,以及他握住匕首的姿態(tài),被一個家長見到。 這個家長尖叫:“危險!” 陸續(xù)有人反應過來。大家的第一動作都是護住孩子,遠離中年男人。 離中年男人最近的,只剩姜臨晴。 他長長的劉海下,眼睛又細又長。他抿緊唇,橫著刀向前沖。 尖叫四起,眾人紛紛散開。 姜臨晴拽著他不敢放,生怕一松手,他就沖出去了。 男人惡狠狠地回頭,猛地反扣她的手肘。 這下,不止她不肯放了,男人也不肯松開她。他把刀尖轉向她。 短暫的時間,姜臨晴想了很多很多。刀光冷冽,或許男人出門之前精心打磨過。這樣的刀刺過來肯定很痛。她很怕痛。 一個高大男人松開自己的孩子,挑起一家店門前的長竹竿,向這邊走來。 男人的眼睛轉了一個方向,原本刺向姜臨晴胸口的刀,突然向上。他推了她一把,拽起她退到墻邊,把刀橫在她的脖頸上:“不要過來?!彼麤_高大男人喊。 中年男人目露兇光,已經失去理智。 周圍群眾不敢輕舉妄動,全都在后退。 高大男人只能放下桿子,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 有人報警了。 姜臨晴望著人群。 大家安全了。 幸好她剛才跑得足夠快,拽住這個男人。否則,那把刀就要插進白衣小男孩的后背。 她救了人,是值得的。哪怕如今陷入危險處境,也是值得。 這是偉大的善舉。不是平鋪直敘的死亡。是犧牲,慷慨的犧牲。 尖銳的刀鋒抵在皮膚。她想開口,喉嚨被一把痰哽住。她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