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篇第二章
持續(xù)整整叁年的大戰(zhàn)終于畫上句號,凡人以慘烈的代價獲得了勝利——百座州城,如今只剩下十九座州城未被摧毀屠盡。 而太虛山弟子魂燈,也在最后一役時熄滅了大半,存活的修士們聚集在靈堂里,叩拜戰(zhàn)死的同門。 肅穆哀痛的氣氛中,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少女的身影似飛一般地沖進來,聲音凄切凌厲:“師父——?。?!” “阿柔!冷靜!”跟在她身后的灼遙拽住了織柔的胳膊,強迫她停下腳步:“不要沖動。” 織柔淚水漣漣,回頭看了她一眼:“……你早告訴我,我便能早一些見到他,為何要瞞著我!” 無回海戰(zhàn)場僵持叁日,她心里總有不安,捷報傳來以后,她本想去與紅湘子匯合,卻被灼遙攔住。 師姐叫她和其他弟子一起做收尾工作,她應(yīng)下了,但連續(xù)幾日給紅湘子的傳音卻總是沒有回應(yīng)。 等到今日,她才知曉師父開啟了天法道陣,與魔尊同歸于盡了! 騙子! 都是大騙子! 少女撥開灼遙的手,抹著眼淚,腳步踉蹌地穿過跪著的其他弟子,看到林立的牌位最中間,放著寫有赤水真人名諱的靈牌。 看清上面的字跡后,織柔最后一絲希望也被斬斷,她整個人像是被碾碎了似的,跌跪在地上。 “你又騙我……嗚嗚嗚,騙子!嗚嗚嗚……師父…師、師父……” 織柔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如同離群的孤鳥,惹得其他人愈加悲切,啜泣聲漸漸四起。 灼遙與織柔跪在一處,抬手慢慢拍撫著她弓起的后背:“阿柔…” “織柔。”越拾一出現(xiàn)在靈堂門口,喚她名字:“真人的不終刀,剛剛被送回宗門,按理來說該封入禁地,但是……” 但是刀靈失去主人的壓制,罡氣凌冽,無人能夠近得了身。 織柔未聽清越拾一在說什么,她的思緒好像浮在半空中,腦海里似走馬燈似的,飛速掠過她與紅湘子相處的這些年,最后停在那晚的弦月上。 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師父就已經(jīng)猜想到自己的結(jié)局了呢…… 明明知道自己會身死道消,還騙她,大言不慚地給她許愿,讓她抱著期頤離開。 “織柔!”越拾一聲音提高:“你師父的不終刀,你想不想留?” 織柔這才淚眼模糊地轉(zhuǎn)過頭,茫然地看著越拾一,腦子里有點轉(zhuǎn)不過彎。 灼遙將她被淚水浸濕的,亂糟糟的發(fā)絲撩到耳后,輕聲問她:“阿柔,真人的刀還在,你要不要替他收起來?” “……在,在哪里?” 不終刀被帶上太虛山,前往禁地的路上,突然自行掙脫,半截刀身插進地面,金色的罡氣鷹撮霆擊,令人不敢強行靠近。 這把由紅湘子親手打造而成,與真人差不多同齡的靈刀,并不甘愿被封入禁地。 越拾一帶著織柔剛到目的地,便聽見一陣刀鳴。 “不終叔叔……”織柔看到不終刀,啞聲喚它。 “等刀靈冷靜下來,你就將它帶回望鶇峰……”越拾一話未說完,就瞧見少女要去取刀。 織柔頂著罡風(fēng)靠近,刀氣劃破了她的皮膚,血珠被吹落在衣襟上,像是一滴滴淚。 等到終于走到不終刀面前,少女已經(jīng)滿身傷口。 因為她的接近,罡風(fēng)越加猛烈,像是要將她掀翻似的,織柔兩手用力握住刀柄:“不終叔叔!” 刀柄上的白色布帶上染著血痕,有些松散,這會高高揚起,就狠狠地朝織柔手腕抽去! 少女的手腕頓時皮開rou綻。 越拾一瞧著眼角一抽:“嘶……” 織柔吃痛,卻不肯松開,于是又被狠抽了一布帶。 細密的罡氣將少女的手腕劃了個稀巴爛,甚至瞧見白骨,但她只是對著刀,一字一頓地說道:“不終叔叔,織柔帶你回望鶇峰?!?/br> 話音剛落,罡氣散了。 不終刀發(fā)出低沉的嗡鳴聲,像是在哭一樣。 過了幾息,布帶拍了拍織柔的頭,又慢慢地輕輕地纏住她的手腕,晃了晃。 織柔鼻子發(fā)酸,還帶著哭腔:“我沒事的,沒關(guān)系的?!?/br> …… 是夜。 莫泠站在織柔院門口,徘徊猶豫了快一炷香時間。 他因為養(yǎng)傷和修行一直待在山上,與赤水真人只見過幾面,所以在聽聞他身死道消的消息時,內(nèi)心并無多大觸動。 可師姐不一樣。 自從七日前織柔抱著刀回了院子,就將自己關(guān)在里面不出來,令他越來越擔心。 少年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氣推開門,摸進院子里,本想去臥房那邊看,在經(jīng)過庭院時卻止了步子。 今日天上又是一輪弦月,織柔抱著刀坐在石凳上,呆呆望著夜空。 她最近總是流淚,眼皮腫腫的,莫泠走近她,遞上一方帕子。 織柔這才看見少年:“阿泠?”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不用了,我沒有哭。” 莫泠收回手帕,站在她身邊,垂眸看著。 織柔吸吸鼻子,嗓音有些沙啞:“你怎么來了呀?今天又沒有打雷?!?/br> 莫泠怕雷聲,是在莫州時產(chǎn)生的后遺癥。 上山第一年,春日的驚雷將他嚇得睡不著,抱著被子可憐兮兮地蹲在織柔屋外。 織柔睡得迷迷糊糊,察覺到外面有人,推開門看見他后還被嚇了一大跳。 莫泠指指不終刀,又指指織柔。 他想說,逝者已矣。 織柔的目光落在刀上,摩挲了一下刀鞘:“這是師父的刀。” “聽聞是他筑基時,親自尋了原材料打造而成,刀胚是上古時某隕落的神的殘魂化作,都已經(jīng)養(yǎng)出刀靈了。”她問莫泠:“是不是很厲害?” 莫泠點頭。 “師父的道號赤水,來源叁百多年前的赤水之戰(zhàn)。”有了聽眾,織柔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知曉師父這么多事:“赤水河里有條惡蛟修煉千年,身長萬里,師父以一己之力跨越兩層境界擊殺惡蛟,一戰(zhàn)成名?!?/br> “他是太虛一脈最強的真君,戰(zhàn)意超群,為人又逍遙自在,本該得道成仙的?!彼冻鲆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他明明是這么厲害的人……” 織柔捂住臉,肩膀一顫一顫的。 莫泠伸出手想安慰她,卻在離少女肩膀不過一寸的時候攥緊收回。 過了許久,織柔終于平復(fù)了心情:“是不是灼遙師姐叫你來的?別擔心,明日我就好了。” 莫泠搖頭。 不是的,是我擔心你,我才來的。 織柔:“嗯?” 莫泠牽過她的手,在少女手心慢慢寫下叁個字。 我。 陪。 你。 乘著月色,織柔看清了這叁個字。 她瞧著一臉認真的少年,揉了揉他的發(fā)頂:“陪什么呀,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