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點點頭，一絲不茍地答道：“聽說是太后娘娘剛剛命人去國公府傳了口諭，宣國公夫人還有您一同入宮。”

    韋嬌娘依依不舍地起了身，遺憾地看了看外面喧嘩的大堂，又看了看一片哀泣的戲臺。

    大堂與戲臺的氛圍一熱一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兩邊都恰好到了精彩處呢！韋嬌娘忍不住來回地掃視了幾眼。

    讀懂了她的情緒，顧燕飛對著她招了招手。

    韋嬌娘乖乖地傾身，就被又塞了一顆蜜餞，耳邊響起顧燕飛含笑的聲音：“我們明天再來?！?/br>
    “那我們說好了?！表f嬌娘樂了，笑呵呵地?fù)嵴频?，“明天看了戲，我們再去我家喝梨花春?！?/br>
    兩人擊掌為約。

    韋嬌娘步履颯爽地走了，留下大半桌還沒吃完的糕點與零嘴。

    顧燕飛沒走，反正她回家也沒事做，就繼續(xù)懶洋洋地歪在窗檻上看戲，清冷的目光在中間那桌的青年與中年人轉(zhuǎn)了轉(zhuǎn)，這兩人已經(jīng)偃旗息鼓，正在不動聲色地彼此敬了一杯酒。

    一樓的大堂就sao動得更厲害了，嘈雜得像是無數(shù)只蒼蠅嗡嗡叫個不停，徹底將戲臺上的吟唱聲淹沒。

    真吵啊！顧燕飛微微蹙眉，嫌鬧得慌。

    再讓他們這么鬧下去，還讓不讓人好好看戲了。

    “晴光?！鳖櫻囡w不輕不重地喚了一聲。

    “喵？”

    后方靠庭院的那扇窗口外立刻就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貓叫，軟綿綿的。

    下一刻，一團毛球從窗口飛似的躥了進來。

    貓先后以高腳花幾和茶案為跳板，連續(xù)做了三個漂亮的跳躍，這一路足不沾地，輕快地落在了顧燕飛身邊的桌面上。

    然而，那高腳花幾和茶案被它蹬了兩腿后，全都搖晃了一下，花瓶、茶壺等相繼摔了下來，連續(xù)兩記“砰砰”落地聲響起，瓷器在地板上砸得粉身碎骨，一地狼藉。

    卷碧已經(jīng)看呆了。

    三花貓漫不經(jīng)意地舔了舔爪子，高傲得好似女皇般，絲毫沒有反省之心，甚至還氣勢凌人地對著顧燕飛質(zhì)問了一聲：她又丟下它，自己跑出來玩！

    顧燕飛敷衍地給貓喂了條小魚干，然后指了指下面，意思是，干活去！

    貓傲嬌地一仰下巴，它豈是區(qū)區(qū)一條小魚干就可以收買的。

    既然一條小魚干不夠，那就兩條吧。顧燕飛又摸出了一條小魚干，隨手朝一樓的大堂拋了出去。

    晴光一不小心就被貓的本能所控制，縱身追著小魚干朝一樓的大堂飛了出去。

    靈活的貓在半空中一口咬住了小魚干，靈活輕盈地凌空轉(zhuǎn)了一圈，最后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某張桌子上，一連串的動作如行云流水，完美無缺。

    大堂的眾人看到一團毛球自半空落下，都下意識地看了過去，但見一只咬著小魚干的長毛三花貓從天而降，優(yōu)雅地蹲在了一張桌子上。

    三花貓一雙碧綠的貓眼似寶石般閃閃發(fā)光，那么漂亮，那么清透，那一身蓬松的長毛油光發(fā)亮。

    “喵！”

    貓美滋滋地享用起它的第二根小魚干。

    “好漂亮的小貓咪！”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率先喊了出來。

    眾人全都癡癡呆呆地盯著貓吃東西的樣子，幾乎是著了魔，入了迷。

    “它吃小魚干的模樣可真好看，你看，它的牙多尖多白，它的鼻尖、舌頭像花瓣一樣！”

    “小二，來一碟小魚干！”

    “一碟怎么夠，小二，再加一碟雞絲?！?/br>
    “貓愛喝羊奶，這里有羊奶嗎？”

    “……”

    給貓的貢品一樣樣地呈了上來，擺滿了一張桌子，周圍的客人們?nèi)济詰俚乜粗∝堖@邊舔舔，那邊咬咬……

    大堂一片寂靜，只剩下了慢悠悠的弦樂聲回響在空氣中。

    二樓的顧燕飛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唇角翹了翹。

    天有異象、天降真龍什么的，大伙兒當(dāng)看看熱鬧就行了，太過沉迷，不好！

    他們還是看小貓咪吧。

    顧燕飛滿意了。

    她高高興興地往嘴里拋了顆蜜餞，悠閑地?fù)Q了個姿勢，打算繼續(xù)看戲。

    卻聽身后傳來一聲清清淡淡的嗤笑聲，顧燕飛一轉(zhuǎn)頭，雅座大門口一襲如火似血的紅衣映入她的眼簾。

    堪稱傾國傾城的青年緩步地邁入雅座中，那漂亮的眉宇猶如妖花綻放，周身籠罩著一層火紅色的輕煙薄霧，猶如自烈火中走來，似真似幻，又似妖，風(fēng)采絕世，俊美難言。

    唔。顧燕飛下意識地抬手，很想碰碰他那身猩紅色的氣運，心里幽幽嘆道：還是一樣好看！

    夏侯卿略帶幾分嫌棄地掃視了周圍一眼，他的隨從立刻用一方帕子仔細(xì)地擦了擦韋嬌娘坐過的那把椅子，鋪上了一層大紅椅墊。

    隨從又用他們帶來的器皿酒水給夏侯卿斟了杯酒，這才守到了雅座外。

    夏侯卿一撩衣袍，動作優(yōu)雅地坐了下來，與顧燕飛的慵懶隨性形成鮮明的對比。

    夏侯卿見顧燕飛方才那么專心致志地看著下方，也往下頭看去，一手搭在窗檻上，大紅袖口隨之滑落。

    他從二樓往下看，下方的情形一覽無遺。

    一群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一只三花貓，那只貓蹲在中間舔著前爪，那些人時不時地發(fā)出倒吸氣聲，似乎在圍觀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

    夏侯卿有些莫名地挑眉，問了一句：“有趣？”

    是很有趣啊。顧燕飛彎了彎唇，目光又在下方眾人與貓之間掃了一圈，這么和諧、這么安寧不是很好嗎？

    顧燕飛舒舒服服地喝了口茶，掃視著夏侯卿身上那襲過分耀眼的大紅衣衫，直言不諱道：“你就不怕別人認(rèn)出來嗎？”

    他夏侯卿可是跺一跺腳，就能讓南越朝堂震動的人物，樹敵無數(shù)，要是在大景被認(rèn)出來的話，他不會交代在這里吧？

    對上夏侯卿幽沉詭魅的瞳孔，顧燕飛笑呵呵地補充道：“好奇好奇?！?/br>
    夏侯卿戴著血戒的左手成拳，輕輕地敲了敲窗檻，含笑道：

    “你先管好你自己?！?/br>
    明明是一句很簡單的話，明明他的語調(diào)溫柔無比，可是配上他妖異的笑容，就讓人感覺他不懷好意。

    卷碧忍不住就咽了下口水，那低低的吞咽聲在小小的雅座中異常響亮。

    顧燕飛卻是面不改色，分了一半心神在戲臺上，隨口問：“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心里覺得夏侯卿來的真不是時候，這戲剛唱到精彩處呢。

    第163章

    夏侯卿的眼角幾不可見地抽了一下，魅惑的鳳眸深不見底：“難道不是你來找我？”

    她特意來天音閣難道不是為了見他？

    顧燕飛是個實誠的孩子，老老實實地答道：“我來看戲的。”

    夏侯卿帶著妖邪笑意的眼眸深深地看著她。

    顧燕飛也看著夏侯卿，笑靨淺淺。

    兩人的目光靜靜地相視。

    夏侯卿瞇起瀲滟的黑眸，幽邃的目光定定地審視著顧燕飛。

    她的神情間極為輕松，態(tài)度隨意。

    不似其他人看到他時，眸中總是難掩恐懼、厭惡、忐忑、緊張之色。

    似乎從上次相見時便是這樣。

    她不懼他。

    在她眼里，他似乎與萬千眾生無異。

    雅座內(nèi)，安靜了一瞬，只聽得外面戲子咿咿呀呀的吟唱聲以及那慢悠悠的鼓弦聲自一樓大堂傳來

    夏侯卿隨意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指上的血戒，徐徐地說了四個字：

    “圣人病了?！?/br>
    他只說了這么一句，就不再說話，幾點詭魅的幽光在眸底流動。

    她上次說，帝星黯淡，圣人會在一個月后大病一場……

    而現(xiàn)在還沒一個月，圣人就病了。

    雅座內(nèi)的氣氛陡然直下，空氣似要冰封。

    夏侯卿戴著血戒的左手成拳在窗檻上輕輕地叩動了兩下，似不耐，似威嚇，動作幅度并不大。

    下一瞬，外面的樂聲戛然而止，戲臺上的戲子們也全都噤了聲，像是被什么神仙術(shù)法吸走了聲音似的。

    這種突如其來的寂靜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下方大堂的觀眾們不知道怎么回事，面面相覷，接著三三兩兩地鼓噪了起來。

    顧燕飛依然懶懶地靠在窗檻上，右拳托著臉頰，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淡淡道：“我說了一個月，就是一個月?！?/br>
    “貴國圣人要是現(xiàn)在病了，那肯定是在裝病?！?/br>
    “哦？”夏侯卿的眸中閃著危險的冷光，既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來，我再給你算算?！鳖櫻囡w手指靈活地從袖口掏出了羅盤，另一手沖著他做掐指狀，笑眼半彎半瞇，臉上帶著幾分玩味，一副神棍的樣子。

    夏侯卿的周身釋放出一股冰凍般的寒氣，一言不發(fā)地再次叩著窗檻。

    兩下叩動后，不止是戲曲聲，連客人們的說話聲也聽不到了。

    這偌大的天音閣內(nèi)，一片死水般的寂靜，與之前的熱鬧喧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遭靜得落針可聞，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這雅座與周圍隔離了開來，又仿佛其他人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這里似乎只剩下了顧燕飛與夏侯卿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