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澧朝官員,才要殺他啊。
從圖魯前去云州,只要三五日的車程,然而岱欽心急,將車馬駕得飛快,第二日晚上就很接近云州城了,崔雨凝忍了一路,到底還是憋不住,敲了敲車門:“快停車!” 岱欽勒住了馬,她立刻從車上跳了下去,扶著路邊的樹就嘔了出來。 這兩日吃喝都不下車,雖說不用她奔波勞累,然而長時間悶在馬車里還是讓她有些不適,中午喝了些涼水,到了晚上胃里頭忽然翻江倒海起來。 宋玠有些心疼,輕拍著她的背,遞上了帕子給她擦嘴。 岱欽瞧著二人這般親密,心中不是滋味:“澧朝的女子都這么像你矯情么?還沒讓你騎馬呢……” 不等他說完,宋玠冷著臉吩咐道:“不用急在這一刻,總之子時之前能抵達云州,先在這里休息片刻吧,燃個火堆,再給她燒些熱水。” 岱欽本想說些什么,可是看著崔雨凝那張煞白的臉,到底還是閉上了嘴,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往樹林中走去。 很快,他帶回了些干柴,手腳利落地生火。 崔雨凝喝了些熱水之后,才覺得緩了過來,方才胃里抽搐得厲害,痛得她幾乎要昏死過去,帕子上沾了嘔吐物,宋玠便以衣袖替她擦去額角的汗珠,柔聲說道:“現(xiàn)在可覺得好些了?” 她點點頭,嘟著嘴指了指自己小腹:“好些了,就是這里空蕩蕩的?!?/br> 幾天的行程,也沒帶多少干糧,眼看著就要抵達云州城了,他們路上也沒做補給,岱欽想起,剛才撿柴火的時候看見幾棵果樹,一言不發(fā)地就往林中走去。 “岱欽去哪里?”崔雨凝疑惑地問宋玠。 宋玠看著少年漸漸遠去的背影:“大概是去給你找吃的了吧。” 沒有風(fēng)吹過,然而樹葉卻沙沙作響。 宋玠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他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隨即壓低了嗓音對崔雨凝說:“小心,周圍有人?!?/br> 自打來了西瀧,竟是一日都不曾太平過,宋玠摸不清這一回的人是什么來路,目的又是什么,只得緊緊牽著崔雨凝地手,不動聲色地想要將她送上馬車去。 剛走到車邊,幾個黑衣人就從樹上飛身而下,他們手中的長刀直直地向著宋玠而去,他一腳踹開車門,單手抱起崔雨凝,迅速扔了進去。 崔雨凝緊緊抓著車窗邊緣的木框,想要透過縫隙去看外面的狀況,剛才匆匆一瞥,至少有四五個人一同圍了上來,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持著刀,而宋玠空著手,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她的心沒來由地慌了,岱欽怎么還不回來! 外面的打斗聲漸漸激烈了起來,在這黑暗中,連刀鋒劃破空氣的聲音都聽得真切,崔雨凝似乎聽見有布帛割裂的聲音,而后聽見兵刃刺入人肌膚的聲響。 她擔(dān)心宋玠,顧不上其他,直接撩開了車門,想看看他是否無恙。 所幸,宋玠已經(jīng)奪過其中一人手上的長刀,而被他刺中心口的人正直直地躺在地上,傷口處還在不斷往外冒著鮮血。 一場殘忍的殺戮,然而他若不還手,也許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崔雨凝從未如此慌亂,而就在此時,地上那人忽然伸直了手臂,對著她所在的位置放出了一記暗器。 宋玠抬手揮刀,直接斬斷了他半條胳膊,仍是來不及阻擋暗器,他一個飛身上前,擋在了崔雨凝身前。 那枚暗箭射在了他的左肩上,牢牢釘入了他的皮rou中,宋玠忍著痛,忽然意識到周圍的人居然越來越多。 “去找岱欽,然后離開這!”他一把扯過馬車上的韁繩,扔到她手中,轉(zhuǎn)頭又與那群人纏斗在了一處。 他的左肩被血染紅了一片,想必痛極了,崔雨凝見他手都抬不起來,只得用右手抵擋著對方的攻擊,十分吃力。 這樣的時候,她怎能丟下他一個人走呢? 岱欽提著一兜野果回來的時候,只見一群黑衣人圍著宋玠進攻,他抽出腰間的軟鞭,立刻上前去幫他。 崔雨凝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她見識過岱欽的武功,應(yīng)該能抵擋一陣子。 忽然,四周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崔雨凝回望身后,一隊人馬提著火把沖了過來,那幾個黑衣人見狀,忽然全數(shù)撤離。 宋玠的額頭滲出一層薄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崔雨凝這才看清楚了,他的手臂上、胸口處都中了數(shù)刀,火光中,他瞧清楚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那個人。 新任云州州牧,秦伊。 他對岱欽說道:“快帶她走!” 岱欽毫不猶豫,駕著馬車就往外沖,崔雨凝被突然的動作甩了出去,整個人跌坐在車廂深處,她掀開車窗對著外面大喊:“宋玠!宋玠!” 他遠遠朝她露出一個笑,似是安撫,以口型對她說著。 “等我?!?/br> 不知為何,崔雨凝心中隱隱覺得,今日這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見,想到宋玠那滿身的傷,她心頭一陣酸澀,眼淚竟?jié)L滾地落了下來。 車外的岱欽聽見她在里頭抽泣,冷笑了一聲:“到了這時候,還是只會哭么?” “都怪我,都是我不爭氣,非要停下來休息,這才害得他被人傷得那么重?!贝抻昴没跇O了,若是自己再堅持一會兒,等到了云州城內(nèi),一定不會遭此劫難。 她未曾說出口,但岱欽卻明白她在想什么,哼了一聲:“你該謝謝自己這嬌弱的身子,若不是停下來休息,這會兒只怕我們?nèi)齻€人都已經(jīng)命喪云州城內(nèi)了。” 崔雨凝大驚失色,湊近了岱欽身邊問道:“方才我瞧見,來的那人明明穿著澧朝的官服,為何要殺我們?” 岱欽笑她天真:“正是澧朝官員,才要殺他啊?!?/br> 崔雨凝只覺得如墜深淵,連日來的奔波疲憊與嘔吐之后的劇烈暈眩一同襲來,她眼前一花,竟就這么直直地暈了過去。 *** 秦伊揮揮手,一波人去追趕岱欽的馬車,另一波人即刻去檢查地上那具尸體。 斷裂的半截手臂上刻著圖騰,是西戎族的殺手。 剩余的二三十個官兵將宋玠團團圍住,秦伊坐在馬上舉著火把,頭一次俯視這位高貴的大行臺尚書令:“宋大人,有人檢舉揭發(fā),說你通敵叛國,臣收到太子密詔,不得不將你收押候?qū)彛瑒跓┠?,跟我們走一趟吧?!?/br> 宋玠的嘴唇已經(jīng)失去了血色,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秦伊,嗤笑。 “從前跟在本官身后,搖尾乞憐,一朝入了太子的門,倒成威風(fēng)凜凜的哮天犬了?” 當眾罵他是條狗,秦伊被駁了面子,惱怒不已:“來人,將宋玠銬起來帶走?!?/br> 宋玠自知,若是他今日逃走,才真的合了他們的心意,索性不做掙扎,任由那幾個衙役擺弄。 只是經(jīng)過秦伊身旁時,嘆了句。 “狗畢竟是狗,干不出人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