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當忘則忘。
西戎王的身子越發(fā)虛弱,岱欽收到傳召需要回去守在父王身側(cè),離去的日子迫在眉睫,他有許多話想要對崔雨凝說,可是卻無從開口。 云州與圖魯兩地奔波,默默守在她身邊叁年,始終未曾表明過心態(tài),有的時候岱欽甚至會想,如果能這樣一直互相陪伴,過完一生也不錯,反正,他也不能接受其他女人的靠近,只有她,不一樣。 可是宋玠的死訊傳來,他心里升起了更加貪婪的渴望。 “崔雨凝——”他忽然大聲地喊她的名字。 崔雨凝正在寫著什么,被他突然這樣一喊,一大滴墨汁落在宣紙上,毀了好好的一句詩,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太子殿下,又怎么了?” 被她那雙眼睛看著,岱欽原本鼓足勇氣想要帶她走的那句話又咽了回去,抒出一口氣:“我父王時日不多,我得回去了。” “什么時候動身?”崔雨凝只愣了一下,并不覺得十分奇怪,岱欽如今是太子身份,雖說西戎已經(jīng)在慢慢將中心轉(zhuǎn)移到云州,但現(xiàn)在的權(quán)力中心還是在蠡臺。 “現(xiàn)在就要走了?!彼\實地回答著。 崔雨凝驚住了:“那你還在這里磨蹭什么?” 她放下手中的筆,走近了他身旁問了句:“行李應(yīng)該都收拾妥當了吧?” “還缺一樣東西沒準備好?!贬窔J深深地凝望著她,“崔雨凝,愿意跟我一起回西戎嗎?” 這句話每一次來,他都想要問,今日終于鼓起勇氣說出口。 岱欽見她沉默不語,大概也知道了她的回應(yīng),扯出一個笑容來:“我隨口說說的,你不用覺得為難,叁年了,許多話我不曾說出口,但是你應(yīng)該都懂的?!?/br> 岱欽除了那一雙湛藍的眼睛隨了他的母親,面容上大多繼承了西戎王的長相,現(xiàn)任西戎王與宋玠的生母又是同胞兄妹,宋玠肖其母,因而岱欽與宋玠這一對表兄弟,在面容上也有那么七八成相似。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彼龘u搖頭。 意料之內(nèi)的回答,然而岱欽還是覺得有些失落,崔雨凝回頭取了自己縫制的一個護身符,遞到他的手中:“不知道你還回不回來,里頭的符紙是我去廟里求的,留個念想吧?!?/br> “誰說我不回來?”岱欽急了,“等我——” “那等你回來的時候,一同去廟里還愿吧?!彼⑽⒁恍?,“我對著佛祖許愿了,希望岱欽能夠平安?!?/br> “崔雨凝,等我。” 他握住她的手,顫抖上前去輕擁她。 第一次見面,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排斥與她親近,甚至有些期待,如今這一個淺淺擁抱,他都有些舍不得松手。 那一句等我,竟叫崔雨凝無端想起宋玠來,在茗山分別的時候,他對她說,崔雨凝,等我,在云州城外分別的那一晚,他也說,崔雨凝,等我。 腦中又想起前幾日聽見的,“置于薪火中焚燒,十二時辰后方殆盡”,她的眼眶又有些濕潤,縱然他每一次都失約了,她亦是從未好好回應(yīng)過他。 她第一次試著放下心中的介懷,臉龐蹭了蹭岱欽胸口。 “好?!?/br> 那一瞬間,岱欽只覺得萬般柔情在心頭,縱然她沒有承諾什么,有這一個字他也足夠。 溱溱湊著小腦袋,看著屋子里兩個人,一時沒控制地住,笑出了聲。 岱欽覺得有些尷尬,往后退了一步,理了理衣衫,對著門外鬼頭鬼腦的小丫頭說道:“你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崔雨凝解釋道:“我答應(yīng)了今日要帶溱溱去新開的書舍看看?!?/br> 溱溱知曉岱欽就要離去,嘟著嘴說:“舅舅,你可要快些回來,我還等著你教我騎馬,帶我去打獵呢!” 圖魯新開了一間書舍,專門教導稚童書寫繪畫,傳授漢族國學禮儀,岱欽想起昨日確實聽jiejie說起這件事,抱著溱溱舉得老高:“好好去收收性子也好,女孩子家的,一天到晚就知道野,你問問雨凝,她小時候可像你這樣。” 溱溱天真無邪,真的去問:“舅娘,你小時候都做些什么呀?” 岱欽瞪了溱溱一眼,誰料小丫頭只是朝他吐吐舌頭。 崔雨凝似乎默認了那兩個字,低著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我小的時候,整日讀書寫字,還要練習琴藝,都沒有好好玩耍過,所以,我也很羨慕溱溱?!?/br> 院子外的武士前來稟告,一切已經(jīng)準備妥當,岱欽放下溱溱,臨別前鄭重地說。 “冬月里我定能回來,到時候大雪天帶你們?nèi)カC狍子!” 溱溱拍手叫好:“舅舅真好!” 崔雨凝也跟著點點頭:“好?!?/br> 腦海中仿佛出現(xiàn)天地蒼茫一片,她也騎著馬馳騁在雪原上的景象來,那是她從未曾見識過的生活。 逝者如斯夫,當忘則忘。 好好地活下去吧,她努力勸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