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76節(jié)
夏滔滔眼眸一亮,抱著夏夫人說她真好。 不是親母女,勝似親母女。崔沅綰滿是感慨。有娘的娃,還不如沒娘的娃。她娘上次與她親昵,大姐還活著…… 想及此處,崔沅綰指尖挖入掌心rou,冷聲道:“其實今日來府叨擾,一是恭祝夫人生辰吉樂,再是把滔滔的情況說清楚。最后還有一件事要做……” 夏夫人哪里看不出她話有深意,雖感激她把夏滔滔拯救出來,可仍不愿意提及當年那件事。 崔沅綰:“聽聞府上有位大夫,專為府里人看病,每月能外出一次?!?/br> 夏夫人點頭說是。 崔沅綰秀眉一挑,又道:“不瞞您說,我想找那位大夫問些事情?!?/br> 夏夫人說不巧,“每月都有定好的時日,大夫能外出放風,只一日能出去。日出而去,日落而歸,是到他院里摘藥草的。有些藥草實在稀有,大夫自個兒種著,以備不時之需。今日大夫恰好回家摘藥,崔娘子有什么想問的,不如跟我說說。等大夫回來了,我替你問問他。有什么消息,隨時給娘子遞信去?!?/br> 看來與所掌握的情報一致。崔沅綰微微頷首,道:“倒不是疾病的事?!?/br> 夏夫人臉上笑意一僵,心亂如麻。 崔沅綰垂首靜默半刻,似在思考著,要不要把事告訴對面做防備的人。思慮再三,決定把當年的事都說出來。 “我大姐死得蹊蹺,早先找過幾位大夫來看,只是經(jīng)事人只這位大夫還活著。娘不肯把當年的事說給我聽,我就想自個兒查出來。線索幾乎全斷,眼下終于找到了這位大夫,我想問問他,當年給我大姐治病時的內(nèi)情?!?/br> 這些話是只與晏綏與兩位貼身女使說過。在夏滔滔與夏夫人面前提起,是在向外人揭自家的傷疤。語氣淡然,可內(nèi)心的掙扎痛苦只有自個兒清楚。 夏滔滔這才知道崔沅綰的意圖。原來是要查出真相來。 比起夏滔滔的滿臉驚愕,夏夫人要淡定得多。 “死者為大,崔家大姐走得早,對崔娘子和家里人來說,都是件慘事。我也聽說過,大姐是染了風寒走的。小孩子身子弱,風寒來得急,來不及治就……”夏夫人說著,兀自落下淚來,拿著帕子拭淚,一面偷摸望著崔沅綰臉上的神色。 見崔沅綰緊緊盯著自個兒看,那雙黑眼珠能把人盯出一個洞來,夏夫人心怦怦跳,手足無措。 夏滔滔哪里知道內(nèi)情,當即哎呀一聲。 “干娘,你的手比冰窟還涼,怎么就暖不熱呢?” 夏夫人吸吸鼻子,幾滴淚能擦到天荒地老。側身瞪夏滔滔一眼,示意她禁言。 崔沅綰輕呵一聲,紅唇輕啟,說道:“當年大姐也如我一般,是到貴府來賀生的賓客。從貴府回去后,身子就倒了下去?!?/br> 崔沅綰直勾勾望著夏夫人,毫不避諱。 “夏夫人見多識廣,不如跟我說說,當年府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明明是請求的話語,卻是逼問的語氣。 夏夫人汗毛直立,如坐針氈。這般逼人模樣,與晏綏當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第88章 八十八:真相 崔沅綰原以為要叫夏夫人松口還有一條長路要走, 不曾想只是對視幾眼,夏夫人就服了軟。 “滔滔,你先出去, 在府邸里轉幾圈。多在后院走走,前面都是漢子, 碰面不好交代?!?/br> 夏滔滔見夏夫人眉目凝了起來,想是有要事會說。只是她不知道,夏夫人與崔沅綰先前交識不多, 兩人還能有什么私密事瞞著自個兒么? 只是見夏夫人臉色愈發(fā)陰沉,夏滔滔也只能硬著頭皮, 點頭應下。門一開一合,屋里就剩下這各懷心事的兩人。 夏夫人開口道:“崔娘子,你想知道的事, 我可以跟你說。不必大費周章去找那大夫, 你聽我說完就會明白,那大夫這會兒就不在人世了。” 崔沅綰聽話地坐了過去, 挨著夏夫人的身,明明真相就在眼前, 可她的心無比慌亂,竟有意無意地在抗拒接受事實。 崔沅綰不解, “夫人怎知那大夫遇了險?再說, 夫人若有想法, 早會把當年真情寫到書信上寄給我。方才我在夫人跟前提及大姐的事, 夫人抗拒不言。為何又在突然之間變了主意,莫不是有天大的事堵在心頭, 要把滔滔都遣走才能開口?” 一連串的問話叫夏夫人提不起半點力氣來, 宛如霜打的茄子, 垂著頭無精打采。 夏夫人:“這事說起來不過兩三句話,只是太過沉重,太過腌臜,牽扯眾多。原先我是不打算說的,眼下決定把悶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說出來,是給自個兒一個痛快。不想再憋屈的活著了?!?/br> 夏夫人鋪墊長,崔沅綰聽得一頭霧水。正欲開口問時,夫人又求道:“崔娘子可能答應我一件事?就這一件,我就記掛這一件事。只要你點頭說好,我這就把當年的狀況給你說出來?!?/br> 緊接著又補充道:“唯一留下的大夫死了,崔夫人又被逼得不肯跟你說實話。崔娘子心知肚明,眼下也只有我一個人愿意冒著風險去告訴你這些事了?!?/br> 看似乞求,實則更是威脅強迫。 想一個深居內(nèi)宅不管事的老夫人也不會強人所難,逼著做登天事,崔沅綰稍作猶豫,隨即便應了下來。 “夫人請說,是什么事?!?/br> 夏夫人眉梢一喜,“我求崔娘子護滔滔一世周全,護她有好衣裳穿,好日子過。不論外面發(fā)生什么事,她都能有尊嚴地活著,不受牽連?!?/br> 崔沅綰松口氣,“原來是這樣??v是夫人不說,我也要這么做的。我答應夫人,我活一日,滔滔也活一日。滔滔命苦,費了大勁從花樓出來,想被人看得起,所以不愿再回這處傷心地。偽造身份是最簡單的法子,既不愿入世家受家長里短所擾,那就隔一層珠簾,做幕后贏家罷。我嫁妝里有一處錢莊,掌柜的調到了別處,主位空缺。這位置就叫滔滔擔任罷。錢莊近山水,不會有熟人打擾。滔滔聰明能干,定能勝任?!?/br> 見崔沅綰并不把這要求看做難事,夏夫人心里一松,看來她沒看錯人。 她與崔沅綰都是尊貴的誥命夫人,她們都住在后院,管理著一大家的瑣事。不過最不同的是,崔沅綰手里有權,是郎婿寵的,也是自個兒拼出來的。她卻不同,郎婿欺她,她自個兒也弱??沼幸靶?,腦子跟不上,一事無成。 她是長輩,卻要求著晚輩幫忙做事,當真是諷刺。 崔沅綰壓下心頭疑惑,耐心道:“滔滔與我做交易,她帶我在貴府查找當年案情,我給她榮寵富貴,給她退路。夫人不必忌憚滔滔在娘家的姨娘身份,爹娘那邊我自會處理妥當?!?/br> 空口大話誰不會說。夏夫人覺著崔沅綰說得輕松,回問道:“崔娘子怎么處理?你是晏家的兒媳,手伸得太長,娘家人不會嫌煩么?” “是啊,爹娘會煩。但我也不是一個人。能叫最受爹爹疼愛的姨娘悄無聲息地退場,自然也能叫新來的姨娘在爹爹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我娘來說,不過是少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她還會感謝我,幫她清理爹爹身邊的‘狐媚子’。爹爹的官職來之不易,他也懂得輕重,不會亂來的?!?/br> 話里話外,自然是告訴夏夫人,她有晏綏罩著,有強盛的夫家與仰靠夫家而活的娘家。 她與所有人都不同。在娘家過得憋屈,可娘家所得榮耀十有八||九都是由她帶來的。她勾勾手,郎婿就為她折腰。夫家的榮耀,一半歸晏老,一半歸晏綏。晏老疼孫子,故而也可以說,夫家被晏綏拿捏在手。 人外有人,天下面是官家,官家下面是三相。 崔沅綰的地位,僅次于官家。 夏夫人心思大動,終于舍得開口,把當年的情況說出來。 她目睹了崔家大姐從一個充滿活力的小丫頭到一個夭折小孩的全過程。 而現(xiàn)在,她要把這殘忍的事實說出來。 * 前堂。 舊黨與新黨間的斗爭從未舍得停止。 兆相回家陪夫人賞雪,除他之外,幾位跟隨者都成了夏府的賓客。夏昌領著幾位兒子與林家兄弟,走到晏綏等人面前,敬他們酒。 “學士可知,方才府里幾面墻竄進幾只礙眼的小老鼠,在府里大搖大擺地跑,被仆從給踩死了??此聘栉枭剑黄楹椭?,卻總有東西待在陰暗處潛伏,真是叫人心煩?!毕牟f著,給晏綏倒了盞酒。 夏昌給漢子備的是烈酒,酒后見人品,這會兒早有幾個酒量淺的醉倒在地,說著胡話。一看,竟都是新黨里面的人。 晏綏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看來長史家的墻要好好加固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想清除這些老鼠,與其等他們來后一網(wǎng)打盡,不如提早多個心眼,防患于未然?!?/br> 兩位高官相見,不是在談論國家大事,反而說墻不穩(wěn)固,老鼠升天的滑稽話,當真叫人摸不著頭腦。 林二哥拉著林之培走遠,一面跟他抱怨,“大哥,你還是不要做官了。你看看這兩位腦子都銹成甚么鬼樣子了,說的面登不上臺面!” 林之培笑笑,繼續(xù)給好友倒酒。 方才府里書房外逮到幾位欲想偷竊的死士,穿著打鐵漢子的臭衣裳,一瞧便是做過偽裝。書房那邊樹多,瞧起來與天黑一般。趁著人少,死士落地,卻正巧被暗中潛伏的仆從給抓個現(xiàn)行。 老鼠便是那幾位不知好歹的死士,至于背后主子是誰,一想就知。 晏綏派小卒來打探,故意制造動靜,打草驚蛇,是在試探府里的情況。 這些事林之培再清楚不過,夏昌也心知肚明。這次生辰宴明面是給夏夫人慶生,實則是兩黨試探爭斗。 若再有一方鬧出動靜,他們的計劃就要提前落實了。 酉時天黑了下來,宴席方拉開帷幕。 這宴布置得別樣,已婚男女共坐一桌,未婚男女分做兩堂,中設長屏風隔開。這樣一來,到場的賓客都被攏聚在一間大屋里。 夏昌夫婦坐在主位,聲音傳滿大屋,所有賓客都聽得清楚。 屋里四方放著火爐,炭火燒得劈啪作響。怕賓客覺著冷,宅老把火拱得更旺。 菜肴可口,美酒香醇,用的是象牙玉筷,擺的是金盞銀盞,這樣奢華的布置,縱是在宮里也不常見。 福靈雖未婚嫁,可身份尊貴,于是落座在主位旁邊。掃視一圈,在泱泱人群里看到了與林之培坐一桌的縣主。 “嘁,只是定下婚期而已。眼下還是黃花閨女,就跟他坐到了一起。林之培也是臉大,故作深情地給人家小娘子夾菜,也不嫌臊得慌?!?/br> 眼眸再一轉,就瞥到了崔沅綰與晏綏那桌,這桌正對她,就在她的前面。 晏綏也給崔沅綰夾著菜。只是崔沅綰瞧起來無精打采的,菜碟里的食物堆成了小山,也不見她動筷子嘗一口。驀地指著桌上的清蒸蝦,叫晏綏給她剝。 “噫,這兩人更是膩歪。大庭廣眾之下你儂我儂,看得我臉紅?!?/br> 雖是這樣說著,可福靈的眼還是留在了那一只只被麻利剝好的蝦身上。 蝦蟹味美,剝蝦剝蟹卻是在難為人。賓客齊聚一堂,吃的不僅是菜肴,還是禮節(jié)。剝蝦時手上難免沾染汁水,讓人看了覺著不雅觀。賓客身后有眾多仆從伺候,洗手轉個身就是。就算如此,堂里也只有崔沅綰這桌動了蝦蟹。 晏綏并不在意這些,一口氣把桌上的蝦蟹都剝個完整,起身洗干凈手,又坐到崔沅綰身邊,靜靜看著她細嚼慢咽。 福靈心里冒酸水。她自然想叫崔沅綰過得幸福,有人疼比自個兒受苦強得多??煽匆娙思业奈r光身子躺在碟里,也想叫人來給她剝。 她又沒這么好的郎婿,再想吃蝦,也只能作罷。 福靈眼神很快又轉到兆革身上,兩人遙遙相望,誰都不沒動腳。 她的唏噓不自覺被兆革牽扯,哪里還顧得上崔沅綰這邊的光景。 崔沅綰咽著美食,味同嚼蠟。 “分開時還好好的,怎么過了一個時辰,就成這萎靡不振的模樣了?”晏綏支手問道。 “啊……” 崔沅綰張張口,心里有千萬句話要跟晏綏說。 她想告訴他,她的心被所謂真相給擊碎,心每跳動一次,頭就疼得受不了。 她知道真相,那晏綏應該也清楚個中是非了罷。 “我沒事?!贝捭渚U對他笑笑。 特意把語氣放得輕柔,特意做出深情樣,眼里晃著晏綏的身影。 可晏綏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偽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