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婿欺我 第80節(jié)
夏滔滔總覺著今晚要出什么變故,惴惴不安地坐著,不禁抱緊懷里的包裹。 正等著,驟然聽見一道馬鳴聲撕破夜空的靜寂。 “夏昌反了!” 一道聲音從后面?zhèn)鱽?,是騎馬趕來的小黃門。 緊接著,漆黑五指的夜乍然冒出光亮星火,一簇簇地投向四面八方,有一簇火投到了夏滔滔這輛馬車的車轍上。 黑馬揚蹄嘶鳴,馬車被拖著向前走。夏滔滔趕忙從顛簸要散架的車里跳了下來。 這才看清,車轍上哪里僅僅是一簇火,分明是火箭! 再一眨眼,無數(shù)只火箭朝軒禮門射來。城門被造反的賊從堵上,女墻危樓上,原本駐扎在此的軍隊早被夏昌派來的人誅殺殆盡。樓上架著無數(shù)火炮弓箭,隨著站在樓上的首領一擺手,炮火連天,弓箭齊發(fā)。 “咚!” 這道沉悶的響聲是報信的小黃門被射落在地的聲音。馬脫韁而出,一呼百應,前面的馬匹瘋了一樣四處逃竄,把正在逃竄的百姓給碾死在蹄下。 哀嚎聲,沖天的炮聲,弓箭嗖嗖射出的聲音,都叫夏滔滔覺著心顫。 “就是現(xiàn)在,弟兄們,都卸下偽裝!” 車夫?qū)χ懊鎺纵v馬車大喊一聲,原來前面的馬車載的竟都是暗衛(wèi)軍! 只見那車廂瞬間被頂破,幾十暗衛(wèi)從里殺了出來,手提□□大刀,迅速解決伺機殺進的反賊。 身后也有一群人沖來的響聲。夏滔滔躲在路邊的貨物旁,被身后的響聲吸引。扭頭一看,來的是幾百甚至幾千禁衛(wèi)軍! 烏壓壓的人群襲來,他們好似并不貪戰(zhàn),只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取夏昌這狗賊的命! 夏昌在哪里?夏滔滔抬頭一看,原來城樓上躲在眾多反賊身后指揮多方叛軍造亂的,正是夏昌! “他爹的狗蛋?!?/br> 夏滔滔氣得呼哧呼哧喘著大氣,學著花樓里不講究的漢子,罵著這老賊。 屁的親爹!手握軍權(quán),不是為官家為百姓謀事,想的竟是這般大逆不道誅九族的壞事! 夏滔滔逼著自個兒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夏昌蓄意謀反,晏綏何嘗不是提前料到做防備了呢。前面的馬車不是過路人,而是晏綏特意調(diào)來處理這亂象的。 難怪在這大冷天的,非要去荒山野林里住,為的就是置身事外,與崔沅綰多享受些好日子罷。 夏滔滔抱緊包裹,蹲在這處不敢動。 她聽到婦孺的哭聲。在繁華的汴京城,叛軍沖破內(nèi)城城門,jian殺婦女,殺死孩童。佝僂的老漢被他們剖出心來,健壯的漢子備逮住活生生刺死。 不是最陰險的遼軍入侵,而是百姓信賴的京官起兵造反,自相殘殺。一個時辰前,這處還說著過年的事,而現(xiàn)在,干凈的路面血流成河,斷肢人頭到處都是。 夏滔滔心里把這種種慘象放大,生在太平年間,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戰(zhàn)爭的殘酷,一些事根本來不及思考,眼下頭不敢抬,呼吸放緩,生怕頭與身分開。 她驚惶無措,自然沒注意叛軍除了急著攻到里面去,還在向夏滔滔這處靠。 “小娘子小心!” 刀劍摩擦聲穿過夏滔滔耳邊,她慢慢抬頭看,那露出真面目的車夫擋在他身前,與另幾位暗衛(wèi)護著他。車夫砍死了殺她的賊從。 形勢緊急,車夫一把撈起夏滔滔,將人護在身后。 夏滔滔與他們無冤無仇,只是一位不重要的外人而已,為何這群反賊有意殺到她身邊呢。 冷寂的月色被一簇簇火燒得升溫,火燒得夏滔滔的臉也紅了起來。暗衛(wèi)硬朗的面容,矯健的身姿都叫她分神。 都什么時候了,小命差點不保,居然還在想這事。夏滔滔晃晃頭,忙問道:“他們要對我做什么?” 車夫一邊指揮暗衛(wèi)沖破敵人防備,腦里一面飛轉(zhuǎn)著。 “他們……怕是想要小娘子懷里的包裹罷?!?/br> 夏滔滔驚得呼吸一滯。 大姐,崔沅綰,夏府…… 一個恐怖的真相逐漸浮現(xiàn)在夏滔滔心里,越是緊急,她就捋得越順。 夏昌!是夏昌想毀滅物證! 夏滔滔恨得咬牙,猛地一抬頭,正好與站在城樓上的夏昌對視。 那雙渾濁又yin||蕩的眼,那雙狠戾又精明的眼,夏滔滔恨不得把這雙眼給剜下去。 夏昌輕笑一聲,“呦,原來是熟人?!?/br> 隨即揮揮手,數(shù)支火箭一起對著夏滔滔這處射出。 “嗖!” 夏滔滔眼瞳猛縮,火樹銀花,所到無生還之處。 作者有話說: 夏滔滔:那個時候,我好像愛上他了…… 車夫:你看見我之前那張臉的時候可不這么說。 第94章 九十四:扭轉(zhuǎn) 夏滔滔手往包裹里伸, 剛把信薅出來,那包裹便中了火箭,箭頭刺穿衣物, 電光火石之間衣物就被燃燒殆盡。 夏滔滔只得把那包裹丟棄,那封書信掩匿在衣袖中, 死死掐在手里。夏滔滔被車夫護在身后,車夫挺拔的身姿把她擋得只能見人看見衣袂。 隔著重重烈火,縱是登高望遠也有死角, 夏昌自然沒瞧見那封書信的去處,以為證據(jù)被火個燒透, 心里的沉石才落了下來。 有一瞬,心頭乍生疑惑。晏綏的暗衛(wèi)軍怎會恁弱?這暗衛(wèi)軍和禁衛(wèi)軍來的不少,都是唬人投降的噱頭, 雷聲大雨點小, 這會兒被他放出的人壓制得死,根本掙脫不開, 甚至還往內(nèi)城里退。 皇位在即,縱使平日再謹慎不過, 眼下還是被這踮腳可摘的欲望給蒙蔽了雙眼。夏昌沒看出這是精心布好的局,一旁隱匿在月明地的林之培卻猜透了晏綏的心思。 “長史, 一切都太順利了。地方打得順, 這城里也打得順, 實在怪異?!绷种嗖媸终f道。 夏昌捋著須髯, 不屑一笑,“你就是想的多。自打晏綏這豎子成婚, 心思都撲在了情愛上面, 眼里只有崔沅綰那小賤人, 哪里還顧得上朝堂事?兆諄不便動身,新黨上下都聽晏綏的。這會兒晏綏跟那小賤人正待在深山老林里被圍攻呢,還活命都夠嗆,手再長也伸不到大內(nèi)來,新黨沒指揮一片混亂也是正常。” 說晏綏,林之培倒是無所謂。只是夏昌對崔沅綰形容齷齪下流,林之培心里有芥蒂,面上蝦腰說是,背地里卻罵夏昌是個老不死的。 林之培站在夏昌身后,惡狠狠地盯著夏昌。他得不到崔沅綰,夏昌也別想得到。他恨崔沅綰,卻從沒罵過她。夏昌倒好,辦事不嫌腌臜,欺在秦氏身上,只將人當崔沅綰的替身。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林之培都將證據(jù)存在手里,等的就是今日這大好時機。 他原以為夏昌的目的只是把新黨逼到絕境,不曾想原來這老不死的是想披黃袍自個兒當皇帝。林之培從不是安于眼下的老實人,既然夏昌這腌臜種都當?shù)昧嘶实?,那這么年輕的他為何不能? 夏昌又吩咐幾句,不欲在這偏遠處多呆,趁亂叫人備馬引大軍去內(nèi)城攻打,最好能直逼大內(nèi)宮城。什么高貴的皇子公主,什么頤氣指使的皇后宮妃,待他踏破這汴京城,攪個天翻地覆,這些流淌著高貴血液的人變?yōu)榕`,那才盡興! 夏昌策馬揚鞭,身后有軍隊護衛(wèi),一路暢通奔向內(nèi)城。 “駕!駕!” 鞭子抽在駿馬身上,一下比一下重,馬蹄晃得出了殘影。夏昌造反時才顯出了平時幾乎看不到的武將颯氣。樞密院長史,從來不是只會紙上談兵的弱官,他耍得起長纓槍,端得起大鈍刀,沉溺情愛不過做戲唬人罷了! 叛軍往內(nèi)城攻去,反而給這暗衛(wèi)軍與禁衛(wèi)軍一個喘氣的機會。 禁衛(wèi)軍統(tǒng)領從一道小巷快步出來。統(tǒng)領是嗣榮王妃娘家的三表哥,何胄。嗣榮王家投靠夏昌,何胄又為官家做事,兩重身份自然叫他難堪。 前瞻后顧之際,是晏綏遞信告知他夏昌的計謀。何胄向來不喜歡夏昌這位不甚稱職的小叔子,加之得知晏綏要造反,且貪污軍餉苛扣地方賦稅,當下就向晏綏表明立場,自個兒堅定追隨兆相。 后來晏綏說,要讓全城都出演一場好戲,何胄欣然應下。晏綏給的好處自然不少,夏昌造反必敗,嗣榮王一家定受牽連,王妃娘家也躲避不及。只要何胄幫忙,晏綏便能把嗣榮王妃娘家摘離出去。何胄與王妃表妹不熟,只在乎自家,至于嗣榮王一家如何,他并不關心。 “按照學士的計劃,下步兩軍要趕去內(nèi)城援救,屆時官家出面,安撫民心,兩軍集中兵力剿滅叛軍,活捉夏昌?!?/br> 何胄得了承諾后說話都硬氣,挺著腰桿蔑視車夫。他知道車夫是這幫暗衛(wèi)軍的頭子,以為是神人,走近一看不過如此,總之比不得晏綏,也比不得晏綏身上的跟班炔以。 車夫點頭,往四周環(huán)視幾眼,傷亡微小,是晏綏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 想到還有夏滔滔,朝何胄頷首,叫他稍等。又轉(zhuǎn)過身來低聲對夏滔滔交代,“小娘子,戰(zhàn)爭無情,你不會武,不能在此逗留。我派兩位暗衛(wèi)護送你到城外錢莊去。你是主母要護的人,萬不能有半分閃失?!?/br> 夏滔滔說不能,“我不能走。仔細想來,這是晏學士精心布下的局,雖不知其深意,約莫也能猜出今晚是個不眠之夜,內(nèi)城有大事要發(fā)生。崔娘子一心記掛著夏昌,她要查的事也與夏昌有關。緊要關頭,崔娘子不在,那我斗膽替她去套套夏昌的話,若今晚能抓住證據(jù),那就再好不過了?!?/br> 車夫覺著夏滔滔是在瞎扯,做戲仍是刀劍無眼,十驚九險。到內(nèi)城眾軍齊聚,他可沒心再去護她。當著何胄的面,車夫也沒辦法給夏滔滔多做解釋。朝身后使個眼色,兩名暗衛(wèi)便硬拽著夏滔滔上馬車奔走。 軒禮門前,叛軍尸體摞成堆,被火燒著。 犧牲的婦孺漢子,皆是從詔獄里放出來的罪孽深重的犯人。按律當斬,眼下死有所值,也不心疼。官家下了秘令,善待這些為大業(yè)犧牲的犯人的親眷,將死之人得到赦免,只會感激官家仁心寬厚,哪里還會計較戰(zhàn)爭中的得失。 烈火硝煙是真的,人也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發(fā)展方向卻是假的。 何胄與車夫各自清點過軍隊后,想著此時內(nèi)城禁軍早做出了不敵叛軍之態(tài),忙上馬往回趕。 禁軍在前,暗衛(wèi)軍在后。路上,車夫跟在何胄身邊沒吭聲說一句話,反倒是何胄耐不住寂寞,主動開口。 “今晚好戲上演,兆相年邁,身子不便,待在家里看戲也是人之常情。反倒是晏學士,是真不打算親自到場看看他親自策劃的這場局么?” 車夫不是話多的人,本不想何胄的話,礙著對方的地位,硬著頭皮回了句:“主子自有打算。” 馬跑得飛快,他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狼煙中,叫何胄以為車夫沒回他。 何胄嘁了聲,駕馬與車夫拉開一段距離。禁衛(wèi)軍與暗衛(wèi)軍向來不對付,互看不順眼,總想為國朝第一軍的名拼個高下。今晚終于碰頭,恰巧領頭的也互看不上,下面的索性撒開歡來爭。 馬蹄聲把汴京的街道震得轟隆隆響,膽大的百姓莽著頭混在兩軍中,拿著鐵鍬鐵鏟當武器用,膽小的就關緊院門,在家求著好心的菩薩和佛祖來救。 * 宣德門。 夏昌借月色抬頭望著城樓上站著的官家與一眾皇家子女。他們臉色或是驚慌失措,或是不可置信,總之在見他之前,都不信yin|蕩又能干的長官真會做出造反這等大事來。 禁軍被殺得連連后退,幾乎要貼到那面城墻上去,退無可退。再退,官家性命不保,國朝就要異姓。參軍的從入伍那日起便一直被教著,自個兒死也不能讓官家死。他們身上就是碑額叛軍刺出了一百零八的窟窿,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給官家逃跑的機會。 這場戲牽涉極廣,大眾百姓接受不到上層傳來的信息,他們以為今晚真是戰(zhàn)爭爆發(fā),給出的都是真實的反應。反倒是這些知道內(nèi)情的人,因為勝券在握,難免會露出幾個破綻。 夏昌正在朝官家放大逆不道的狠話,身側(cè)的林之培眼尖地注意到,竟有一位禁衛(wèi)軍偷摸笑了出來。 在一幫子神情肅重的人里找出個面帶笑意的人并不算難事。何況今晚月色懂人,都把月明照在那城墻附近,像是故意給回光返照之象,恐嚇人心。 總覺著其中有詐。 然不待林之培深思,偷笑的人不待沒收斂,反而大笑三聲。 “老子就是死在這里,也得讓恁們這群喝馬尿的狗賊陪葬!” 那人往手里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抓緊長|槍就往前沖。身后的禁軍情緒也被調(diào)動起來,喊著向前沖。 夏昌眾人距城墻還有一段距離,那人也得跑半晌才能跑到夏昌跟前,與之廝殺。 官家站在高處看著這一出好戲,故作緊張之態(tài),心里卻高聲喊了句好。 他竟沒看出,這小小禁軍竟有如此大的干勁,假的弄得跟真的無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