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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使者回旋曲:梧桐之章》在線閱讀 - 第六章、同理(上)

第六章、同理(上)

    隔天,我?guī)е浑p青黑的熊貓眼,步伐有點小拐地走去圖書館找梧桐。上午時段她一般都躲在柜子里睡覺,不過今天,我卻遠遠就望見她躺在柜子上方,用兒童不宜、會損壞視力的姿勢看小說。

    待我走近,她偏頭注視,然后猛地起身從柜子上躍下,幾乎瞬間就飄到我面前來,飛快往我鼻子上摸了一把。

    「你被做記號了?!顾叴晔种高厗枺骸笌е鴲阂狻闳フ腥鞘裁戳耍俊?/br>
    因為站著腳痛,我先搖搖頭走到旁邊的自習桌坐下,才開口道:「沒有故意招惹,只是跟那個死者見了一面,她好像以為我要對她不利吧?!?/br>
    梧桐皺著眉,小小的圓臉上堆滿不開心,移動到我面前的同時也用她特有的娃娃音教訓:「你這樣太莽撞了!為什么不先來問我?我又不是不肯幫忙。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

    昨天的確被嚇得夠嗆,然而我真不是有心的,哪知道會被那個女生盯上?原本今天是想來討論解決辦法,順便尋求一點安慰的,卻被兇了,近來疲憊的我不禁感到委屈。

    「……反正我對你來說又沒什么用。」我轉(zhuǎn)開視線,悶悶地嘀咕。

    這是無理取鬧,我明白,但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就算慎行學長跟梧桐當初沒瞞我,就算我早就清楚真相,也幫不上梧桐的忙!所以,除了擔心我跑掉之外,他們肯定也是認為讓我知曉實情沒用,才乾脆不說,省得掛心。

    孰料,梧桐居然用長發(fā)將我的頭硬扳回來,還扯開我兩邊臉皮問:「以柔,你說什么?」

    我感覺到她的怒氣,心里有點難過、有點怕,卻反其道而行,揪住她的頭發(fā)語焉不詳?shù)胤磫枺骸改悴皇窃诘饶愕募拘iL嗎?不是還配合慎行學長騙我嗎?他把我?guī)碚J識你,不就只是擔心你出意外時,沒人及時去求救嗎?」

    所以,我的功能……就只是梧桐壓不住妖物時的對外聯(lián)絡者,還是個平常會不停給她找事做、添麻煩,消耗她精力的笨蛋。

    我很不想承認自己是在嫉妒季校長,嫉妒梧桐為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她在梧桐心目中無可取代的地位。

    至于另一邊,聽見那番話的梧桐先是微愣,而后才放開了我。她的神情透著不自然,片刻后訕訕地問:「阿慎都告訴你了嗎?什么時候?」

    這兩句追問證實了我的猜想。

    我揉著雙頰,本來不太想回答,可是梧桐卻鼓起臉瞋我一眼,頭發(fā)纏上腰際作勢要丟我,我立刻投降了。

    「作作作、作夢夢到的。」還結(jié)巴!我好羞愧。

    奈何,梧桐竟以為我在說謊,直接將我從椅子上舉了起來。屁股騰空,我又險些驚呼,連忙揮動雙手用氣音澄清:「是真的,真的!騙你我就被二一,拿不到績優(yōu)獎學金!」

    這句對我而言,實在是狠到不能再狠的誓言了。沒得領績優(yōu)獎學金,我就等于少了一至兩個月的生活費。

    可梧桐仍面帶懷疑地用斜眼睨我,根本沒想放我下來。我扯了扯牢牢捆在肚子上的黑發(fā),正在苦思還有什么毒誓可以發(fā),或者要再利誘一次,眼尾就掃到從不遠處書柜轉(zhuǎn)進來一個人影,我驚嚇轉(zhuǎn)頭,映入眼簾的卻是同樣受到驚嚇的書懷學長。

    「學長救我!快跟梧桐解釋我真的是作夢!」

    我覺得,我這輩子也許還沒如此悲情過。

    書懷學長離我還遠,只能大略看到梧桐的影子,所以張望了好一會兒才鎖定目標,緊張道:「她說她真的是作夢!」

    我的腦海里空白了一陣子,拉回思緒后的第一個想法是請梧桐調(diào)轉(zhuǎn)個方向,乾脆讓我去砸學長吧!指望他真是個錯誤。

    然而,梧桐貌似被學長那句話打壞了……呃,興致?撇了撇嘴就把我放下了,我扶著桌子喘了口大氣,感覺人生跑馬燈在眼前不曉得繞了幾圈。學長跑過來,看看我又看看梧桐,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但他還算會看場面,沒急著發(fā)言或者提問,只安靜地等我們出聲。

    「確定……是夢到小雨了嗎?」再開口時,梧桐的嗓音變得輕輕的,像在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

    咳,小、小雨?是季時雨校長的小名嗎?我按了按反射性抽搐的嘴角。好吧,她跟梧桐的真實年齡比較起來,梧桐叫她「小」雨是很貼切。

    「是夢到『你們』了,以前的你跟季校長,你幫她鎮(zhèn)住了一隻很像蜥蜴的妖物,目前應該還在我們學校底下吧?所以你才不能離開?!辜热灰f,我索性連前一天猜測的事情都說了。

    梧桐神色未改,卻「噗通」坐到了地上,一動也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乍看之下跟個人偶娃娃沒兩樣。

    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拉她,卻又發(fā)現(xiàn)梧桐只是在發(fā)呆,便有些尷尬地收回手,跟書懷學長面面相覷;面對他狐疑的神色,我聳了聳肩,畢竟……我以前也沒見過梧桐有這種反應。

    間隔良久,梧桐才嘆出一口長氣,抬起一張?zhí)}莉臉對著我,老氣橫秋地說:「人的生命真短暫啊,是不是?一下就沒了?!?/br>
    明明是句再簡單不過的話,我偶爾也會聽人如此感嘆,可不知道為什么,聽梧桐平靜地陳述,凝望她平靜的眼神,我卻覺得胸口忽然揪緊,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受。

    「我第一次見到小雨的時候,她才這么小?!刮嗤┍攘藗€手勢,是小孩子的身高,「我的本體其實在一幢靠山舊別墅的庭院里。那天,他們一家剛搬過來吧,小雨被抱著四處走走看看,等逛到院子里時,我聽他們說要在樹下綁一個秋千。我坐在樹上看他們,沒人注意到我,只有小雨,被抱在肩膀上的小雨……對我笑了?!?/br>
    梧桐露出十分懷念的神情,唇角微微揚起,笑容柔和,一點也不顯得稚氣。

    「我看著她一天一天長大,后來甚至比我高了。她最愛坐在秋千上偷偷跟我說話,說她每天做了什么、學了什么,以后又想做什么、學什么。」停頓了下,她略作思索,才又繼續(xù)說道:「十幾歲后,她到外地去求學,久久才能回來一次,一回來就抱怨我不去找她,我當時想……她好煩啊!后來只好常去找她了。」

    聞言,我忍不住噗哧一聲,梧桐的目光掃過來,我趕緊捂住嘴搖頭。

    傲嬌的人最討厭承認自己傲嬌了,我懂。

    「小雨很會念書,也很喜歡念書。她常說不能將書上有意思的知識傳承下去,是件很可惜的事情,想學的東西只能學一半,那就更可惜了!所以老是將辦學校的志愿掛在嘴邊。我覺得她根本人小鬼大,沒當一回事,誰知道呢……」

    梧桐并沒有把話說完,只是低低地笑了兩聲,然而后面那些省略的,我跟書懷學長都曉得。

    季時雨真的辦了一所學校,后來還成了我們正在就讀的這所大學。

    「她的身體其實不好,心臟有點小毛病,不適合那么cao勞。可是她想做,她下定決心要做,我沒有阻止她……后來我后悔了,活得太久,我那時幾乎忘了,她就只是個人而已?!刮嗤┖鋈簧斐鍪?,盯著自己的手指瞧,也許是在困惑那雙手明明跟人長得沒有兩樣,為何她跟人的壽命卻差那么多吧?!傅葘W校開始動工,她就一病不起。我明白她還不想死,還有太多牽掛,可是我沒辦法救她?!?/br>
    依稀,我看見梧桐的眼里閃過水光,但很快便隱了下去。

    隔了一會,她放下雙手,偏過頭將視線拋向我?!杆晕也糯饝?,要守住這里,等她回來?!?/br>
    與梧桐對視著,我久久無法言語。

    很多妖魔神怪不愿跟人深入接觸的原因,便是如此──即便付出再多溫情,普通人也大多撐不過百年,死后入了輪回,又是不同的存在。于是,還保有記憶的一方就得日復一日被思念折磨,就像梧桐這般……強裝平淡,實則痛苦地懷念著季校長。

    就像書懷學長說的,漫長地等待一個人,那一定很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