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溯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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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客車的后座上,我短暫拉回思緒,不過才幾秒,又失神陷入了呆滯。 明明是坐在書懷學長家的車上,要被順路送到火車站,且前座還是他正在聊天的父母親,我卻連緊張羞赧的情緒都擠不出來,所有心神都掛在學長問的那句話上頭。 我,是季時雨? 曾經(jīng)聽說,人魂在重新投入輪回之前,大都會對新的一生有所祈愿,雖說前生的記憶會被遺忘,但那期許卻會成為新人生的指引,縱使無形,卻深刻影響著每個人的人生走向。 有人想賺大錢,有人想好好孝順父母親,有人想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那么,季時雨在轉(zhuǎn)生前許下了什么心愿呢? 在我的夢境里,梧桐對她說「要回來找我」,而她則回以「絕對不會忘」的承諾──我可不可以確信,季時雨轉(zhuǎn)世前的愿望是來生和梧桐相聚呢? 即使如此,也沒證據(jù)認定我就是季時雨??! 我歪頭垂下肩膀,坐旁邊的嘻嘻忽然往我臉上舔了下,把我嚇一跳。也許是感受到我心情的變化吧!牠不斷往我身上蹭,似乎想討抱,可是牠的體型已經(jīng)算大了,我只好讓牠趴在腿上。 學長的母親轉(zhuǎn)過頭來,很和藹地說:「看來嘻嘻認得誰是牠的主人啊。」 話音甫落,他父親也附和了一句,說光看上車時嘻嘻硬要跟我黏在一起的樣子就曉得了。 我瞇眼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事實上,是他們照顧嘻嘻比較多,我目前根本還沒有能力將牠帶走;然而,卉瑩去世之后,學長說嘻嘻哈哈這對寶的存在多少分散了父母親的悲傷,因此再多將嘻嘻寄放幾年也無妨。 但我早就想好了,等大四空間時間多一點,念書之馀我要再找份打工,盡量存錢,就可以在畢業(yè)時租一間能養(yǎng)寵物的小房間,把嘻嘻接過來一起生活。 在我同意學長的提議,決定領養(yǎng)嘻嘻時,就已經(jīng)將嘻嘻視為我的「家人」了,哪有將家人一直寄養(yǎng)在別人家里的呢? 我一定會對我的家人很好,很好,很好…… 隨后,我聽見書懷學長理所當然地道:「因為當初是以柔救牠們的??!」 「呃,我、我只有出力,其他什么都沒做?!刮亿s緊澄清?;ㄥX讓小狗們住院的可是書懷學長啊!功勞并非全在我身上。 估計是怕我尷尬,學長的父母親夸讚幾句,就很巧妙地把話題繞了回去,又開始兩人間聊。 他們都知道我的「特殊」,自然也聽過我那些「特殊事蹟」,對于他們沒排斥我著實欣慰;即便如此,學長卻并沒有將他開眼的事告知父母親,覺得順其自然就好,沒必要特意說。 在火車站下了車后,我扶著門低頭道謝,學長還抱住亢奮的嘻嘻探頭問我:「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沒關係。」我很快說,又怕學長誤會了我的語氣,便低聲解釋:「剛放假,學長還是多陪你爸媽吧?!?/br> 在卉瑩過世后,學長就是唯一能伴在父母身旁的孩子了啊。 會意過來,學長啟口,好像打算補充什么,我猜是說他父母親不會介意之類的吧,琢磨后卻嚥了回去,對我頷了頷首。 關上車門,揮手看著汽車駛離,我微仰著臉,深深吸了口氣。 無論我是不是季時雨,梧桐的難關……我都想盡力幫助她衝破,就算我擁有的僅是棉薄之力。 乘上區(qū)間車,越過了兩縣市后,我依學長寫給我的路線便條指示,轉(zhuǎn)搭一班班次稀少、前往山區(qū)方向的接駁車。 該說是幸運吧!一到站時發(fā)現(xiàn)車子就候在那里,待我坐好,車子便開動了,像剛才是特地等我的。 我不以為意,從最后方的五人坐往前望,才留意到車上大多是明顯超過五十歲、臉上已有皺褶的中年人或老人,另外還有位婦人帶著孩子;我在其中稍嫌突兀,但其馀乘客都頗相熟似地開口東拉西扯,車上十分熱鬧,以至于我的存在并不惹眼。 這幾日由于煩惱的緣故,晚上我睡得并不好,因此車子在行駛時小幅度的搖晃,逐漸地就讓我有種昏昏欲睡之感。 景物朦朧,模模糊糊成了一種昏黃的色澤,古老的,陳舊的,像是回憶中的顏色。 然后,我聽見了來自遠方的呼喚,最初并不十分清楚,但隨著一聲聲交疊,終于,那兩個字清晰地浮現(xiàn)在了我的腦海里。 「小雨?!?/br> 心臟一悸,我忽然就醒了過來。 周遭的嘈雜聲依舊,但我卻不自覺地按住心口,將視線放到了窗外。這時,接駁車已行駛到靠近山區(qū)的地方,建筑物變得矮小,歲月的痕跡也變得厚重了。 「是誰……」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引導著我,我感覺得到。 望著向后移動的景色,我的心頭竟逐漸涌生一股奇異的熟悉感,而且胸口悶悶漲漲的,卻不是不舒服,更近似于懷念。 還未抵達目的地,我就受到無可反抗的直覺驅(qū)使下了車。站在老舊的站牌前看遠,觸目所及盡是荒煙蔓草,稀疏的矮小房舍也都傾頹了,一片蕭索;轉(zhuǎn)過頭,卻是密集幽暗的竹林,前后形成強烈的對比反差,就像高樓大廈旁邊連著三合院,很突兀。 隱隱約約的,竹林里好像有條小徑。 「是這里嗎?」邊問著,我邊尋求著來自腦海深處的回應。 如果在平時,我絕不會獨自到這種地方亂走,但今天,卻怎樣都克制不了想往竹林里邁步的衝動。不知不覺間,我已踏上了那條被竹葉掩埋的小徑,伴隨著沙沙的聲響往更深處走去。 小徑的盡頭,居然通向一幢古老西式建筑物的后院。外墻當初是上了白色漆吧,佐以彎曲花藤圖樣的窗飾,雅致中帶著別緻的外來風格,可惜年久失修,墻面都斑駁了,鐵欄桿也全生銹,表面凹凹凸凸的,色澤變得丑陋。 猶豫半晌,我小心翼翼推開了后院的鐵門,產(chǎn)生吱吱呀呀的刺耳聲音,生怕鐵門掉下來,我只敢開一半。走進院子里,到處都是枯黃破碎的落葉,鋪滿地面,踩過去,鞋子就整個陷下,幾乎能被枯葉淹沒。 握緊了右掌壓在胸前,我依稀聽見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的,身體也熱熱的,分明冬天還未遠離,這個院落卻讓我由衷感到溫暖。 像是好久好久好久以前,我就來過這里。 蹲下身,我伸手拂過沾染了沙塵的墻面,隱隱約約的,上頭竟有類似小孩子玩游戲的涂鴉,小鳥小花,彩虹和云朵,持續(xù)不斷地往內(nèi)延伸。追隨著這些涂鴉,我緩步繞過建筑物轉(zhuǎn)角,最后映入眼簾的是幅構(gòu)圖完整的圖像。 白色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刻痕,刻劃出了樹下隨鞦韆盪高的女孩,和樹上的精靈。 線條簡單,卻一筆一筆都飽含著情感。 微張著嘴,我伸出正在顫抖的手指去描繪那一幅圖畫,似乎從哪里開始刻下了第一道痕跡,到最后的交叉線,都還烙印在內(nèi)心深處。 屬于季時雨和梧桐的回憶。 「怎么你都不來找我呢?」忽然間,一句話閃過了腦海,口吻帶著少女特有的俏皮,就像在對喜愛的長者撒嬌。 我猛地轉(zhuǎn)過頭,在十步之遙處,一棵千葉落盡的壯碩古木映入眼簾,它的樹圍毫無疑問得要好幾個我展開手臂才能環(huán)抱。 依稀,我似乎能夠望見長發(fā)飄飄的精靈就懶洋洋地靠在樹身上,打了個呵欠,接著又無可奈何似地嘆了口氣,側(cè)著頭看了過來,表情雖故作矜持,卻藏不了眼底透出的溫情。 「我沒去找你的話,你就不會回來找我嗎?」她輕哼了聲,低低地罵道:「笨蛋?!?/br> 我的視線在剎那間模糊了。 無論這是轉(zhuǎn)生前的祈愿,或是誰的指引。 千言萬語,都道不盡我這當下的感激。 「梧桐……梧桐!」 我大叫著急奔過去,卻在枝葉上踩滑了,跌在一片松垮垮的土地上。 撐起身子,睜開眼睛的我見到的卻是樹下已然腐朽的秋千架。 怔了怔,再往上看,是古木有如殘燼般的灰白的樹身,連樹皮都有粉狀剝落的跡象,若非枯敗……約莫也離枯敗不遠了。 顫巍巍地靠近,我伸出手,按在樹干表面,傳到肌膚上的卻是冰冷的寒意,跟我潛意識中以為的不同,沒有丁點生機的氣息。 不,那或許不是「以為」,而是「記憶」。 是小雨的記憶??! 心臟忽而猛列地一陣揪痛,我靠近樹干,將額頭抵在寒涼的樹身上,然后張開雙臂,盡可能地想將整棵樹納入環(huán)抱當中,試圖將自身的溫暖傳遞過去,試圖再喚回當年那棵屹立蒼翠的梧桐木。 不該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梧桐。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對不起……」 再啟口時,連嗓音都已然喑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