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章、莫玧洋 V
每一個字句都讓我無以回懟。 我愛他們嗎?我不清楚。 唯一能確定的是,我確實恨著他們,恨他們自以為是的愛,恨他們破壞原本屬于我的大好人生,恨他們一次次讓我愛的人,離開我。 所以當(dāng)莫玧娜說出如此傷人的話時,我該要開心的,對吧? 可為什么此刻我的心會如此的澀,像是被一塊巨石砸上,無處可逃,聲嘶力竭地高喊,卻得不來一絲同情。到底還是活該,是自己親手把自己推入深淵。 「你們愛過我嗎?」我追上莫玧娜的腳步,站在她身后,緊握著雙手,話說出口時,竟然哽咽了,連我也嚇著,「真心的那種,不為任何義務(wù)?!?/br> 莫玧娜松開緊握在門把上的手,正身看向我,眼眸中不帶些許的溫度,「你想聽見的答案是什么?」頓了幾秒,莫玧娜雙手環(huán)胸,冷笑,「愛不愛很重要嗎?反正對你而言這個家就是個旅社,你早就做好隨時離開的準(zhǔn)備?!?/br> 沒給予我辯解的時間,莫玧娜緩步上前,盛氣凌人的模樣,讓我不自覺倒抽口氣,「莫玧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衣柜里一直備著個裝好衣物的行李袋?!?/br> 若有人問我,現(xiàn)在內(nèi)心最真實的感覺是什么,我肯定會用「寸絲不掛」四個字來形容。我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關(guān)于想逃離這個囚禁住我的鳥籠。到頭來,一切都是我的癡心妄想,許住在里頭的所有人,早就都看穿了,只是沒打算說破。 「莫玧洋,你就這么討厭我們,討厭到恨不得隨時離開?」 「如果你是我,能不恨嗎?」我回應(yīng)上了莫玧娜的視線,帶著不容許侵掠的氣息,一次次從她身上奪回屬于主控權(quán),「你的父親,莫允紳先生,害得我父母離婚,是他破壞了原本屬于我的幸福美滿。請問,我該懷著什么心情去愛他?」 原本塵封在心底的記憶再度浮上水面,有多難堪,生父與生母爭執(zhí)的畫面,以及我被鎖在房里,聽著玻璃反覆被砸碎,惡言相向的怒斥。 我的控訴,非但沒有削弱莫玧娜的氣勢,反倒讓她更加茁壯,她不以為意的冷哼,「我只能說,你的無知讓你過得很幸福?!?/br> 「你什么意思?」 莫玧娜似笑非四的勾起嘴角,欲言又止的神情,總吊人胃口。 家門被打開了,是莫叔叔,像是算準(zhǔn)了時機(jī)。 「莫玧娜你丟不丟人?」莫允紳口氣嚴(yán)厲,指責(zé)莫玧娜的不周全,「在家吵也就算了,現(xiàn)在到家門外吵是想怎樣?你不要面子,我可還要?!?/br> 似是習(xí)慣了,莫玧娜沒有任何的反駁,只是聳了肩便跟著莫叔叔進(jìn)家門。 許是錯覺,抑或是真煞有其事,家中瀰漫著一股不尋常的氛圍。不想瞎攪和,我趕緊回到房里,也順道把行李袋換了個地方藏。 晚餐時間,本該是和樂融融的,然而今天卻誰也沒說上話,任憑空氣凝結(jié),無止盡的臆測彼此心中最真實的想法,以及那些不可告人的祕密。 餐敘結(jié)束,眾人悶聲不吭,逐一回房,趁著莫叔叔回房里的空檔,我拉著莫玧娜走到了陽臺,嗓子刻意壓低,「你剛剛說的話到底什么意思?」 莫玧娜掙開我的手,面露不悅,瞪了我一眼,「自己去問你的莫叔叔?!?/br> 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莫玧娜。 總喜歡自以為是的指責(z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就好像全世界都該繞著她轉(zhuǎn)。 可換個角度想,我不也是如此?抬頭看天,自以為得到了全世界,而自己便站在世界中心,受萬人之寵,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是虛幻一場,自己壓根站在世界角落,窺探世俗的人們相愛。 渴望愛、嚮往愛、卻得不到愛,說來有多可悲。 回到了房間,我把自己蜷縮在被窩里,無力感席上全身,想做好每件事,卻總是適得其反。我討厭他們自以為是的體貼,然而今天,我卻成了自己討厭的人。不想讓薛橙過多接觸莫家人,主因是我擔(dān)心莫家人,會利用薛橙的善良把我栓在身邊。 該去找薛橙道歉嗎?可是我拉不下臉。因為我覺得不全然是我的錯。 午夜臨近,客廳不再傳來聲響,大家似乎都回房了。 我緩步走下床推開門,滿遍漆黑渲染眼窩,今日瀰漫在家的氛圍著實詭譎。 走往廚房想倒杯水喝,赫然發(fā)現(xiàn)陽臺邊站著人,甚至有些細(xì)碎的交談聲。我刻意放緩腳步,站在紗門外,偷聽著外頭人們的談話。 「感覺秘密快藏不住了。要告訴玧洋實話嗎?」 「先不要,時機(jī)還沒到。」 聞言,我矇住了,那是mama和莫叔叔的聲音,我十分確定。 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有秘密,這點我并不意外,意外的是,秘密竟有關(guān)于我。 他們瞞著我什么?又要瞞到什么時候? 衝動壓過理智,我推開了紗門,站在他們眼前,雙眸間蘊(yùn)藏著憤恨。 「玧洋你……」mama慌了手腳,沒想過我會出現(xiàn),「怎么還沒睡?」 「該睡嗎?」我冷哼,「睡了就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你們矇在鼓底?!?/br> 「玧洋,你聽我解釋。」mama上前抓住了我的手,卻被我給甩開。 莫允紳上前,攙扶著林芳甄肩頭,「老婆,沒事。我來和玧洋說,你先去休息?!?/br> 陽臺邊只剩下我和莫叔叔,卻誰也不肯先打破沉默,直至莫叔叔手邊的菸抽完了,空氣中不再瀰漫著嗆鼻的菸味,一縷縷輕煙,消失在夜空,莫叔叔嘴邊拾著笑容,特別淺淡,彷彿事不關(guān)己:「你想知道什么?」 「你們瞞著我什么?」幾乎用盡所有力氣,才讓話說出口不至于顫抖。 「沒有瞞,是時機(jī)還沒到,不適合說出口。」 「說謊!」莫叔叔荒唐至極的答覆,讓心中的火苗更加濃烈,「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所謂「對的時機(jī)」只有想不想說的問題?!?/br> 那些隱瞞都是藉口,用著時機(jī)不隊來招搖撞騙,說到底只是不夠勇敢。 「莫玧洋?!鼓迨蹇跉怆y得嚴(yán)厲,似是第一次,聽他連名帶姓的喊我,「很多事情不能夠只看表面,眼見不一定為憑,這你該是最明白的,不是嗎?」 此刻的莫叔叔是我從未見過的,就好像待我的和藹全是偽裝出來的。 片刻,我竟覺著有些害怕,所謂之人知面不知心,該是這樣的恐懼,對吧? 「那可以讓我見我的生父嗎?」當(dāng)下,我竟開始有點想念,記憶中最美好的時光,那段無憂無慮的天真,「從來這以后,我再也沒見過他了?!?/br> 或許再次見到生父,所有事情都能得到緩解,而我也不用再如此痛苦。 「不行,我也不想?!鼓迨遄邅砦疑韨?cè),輕拍了我的肩頭,露出一如寄往的笑容,「況且,如果真見到了,我擔(dān)心你會后悔現(xiàn)在的決定。」 這一天,我準(zhǔn)確體會到,何謂心境搭乘自由落體,從俯衝到高速墜落,甚至跌落谷底,一切來得猝不及防,毫無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