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恍若隔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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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期程在韓夏出面居中協(xié)調下,最后導演、拍攝團隊及兩位代言人達成三方合意,配合humphrey在東京及米蘭兩地的時裝秀行程,將檔期分拆成三個部分。 humphrey前往日本的那星期,團隊將先進行女主角于三個場景的單獨畫面拍攝,humphrey回臺的三日空檔則拍攝他的個人鏡頭,最后等他結束米蘭行程后再完成兩人同框的戲份。 然而由于團隊里部分工作人員已有其他排程,因此后面兩階段的拍攝工作將會由另一組團隊負責,這也意味著,在第二階段之初,拍攝團隊與導演之間會有一段磨合期。 原先堅持只要不換導演就要解約humphrey在知悉整個團隊都愿意配合他的檔期調整行程后,心中的不滿消融泰半,畢竟這樣的安排任誰看來都是明著在給他面子,他也不好再拿翹。 只不過,他對lanight這個人依然沒什么好感。 臺灣夏日的氣候濕溽悶熱,即使在高海拔山區(qū),接近晌午的時刻依舊燠熱難耐。 完成第一場戲拍攝后,何硯領著五人團隊及humphrey不斷山里走,說是要再尋些與北越叢林更相似的景致作為后面兩場戲的拍攝地點,一行人一路向上走了將近二十分鐘,肩上扛著燈具和攝影器材的壯漢都有些吃不消了,何硯卻一逕往前,步伐更是半點都沒慢下。 「大導演,夠了吧?再往里走機器都進不去,我服裝也臟了,怎么拍?」眼看走在前方的男人不斷往叢林深入,跟在后頭的humphrey忍不住碎嘴。 「我能用相機?!购纬幚浠?,撥開前方糾纏垂落的藤蔓,繼續(xù)往里走。 被擺盪的綠藤刮了下手背,humphrey不滿嘖聲,再向前,卻又意外踩進漥濘里。 他煩躁低吼,「我們到底是來工作還是來玩叢林冒險的?這種場景隨便在綠幕前拍一拍后製上去不就行了嗎?現(xiàn)在哪一部戰(zhàn)爭片不是這么拍的?」 何硯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你知道電影和紀錄片的差別是什么嗎?」 「別在荒郊野外說教??」 「一個是演的,一個是真的。我的本業(yè)是戰(zhàn)地記者,我的鏡頭只拍真實的畫面?!?/br> humphrey一時語塞。 有一瞬間,他彷彿在這個男人的眼里看見了生命最絕望的景色。那是以阿交界上的小村落,連綿的屋墻倒塌,延燒的烈火不絕,漫天煙硝,滿地尸首。 杳無生機,無人生還。 「前面的路太窄,器材進不去,你們都休息吧,我和humphrey過去就行?!?/br> 又往前幾公尺,何硯回頭止住跟著入山的工作人員,向攝影助理拿回自個兒的單眼相機,朝安靜了幾分鐘沒抱怨的男人喊道:「走吧,你如果狀況好,十分鐘就結束了。」 humphrey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提步跟上。 兩人進入了盤根錯節(jié)的巨木叢里,高聳的木干上布滿青苔與各種寄生植物,繁盛蓊鬱的枝葉將天空遮了大半,陽光自隙縫里穿入,光影錯落,時光斑駁。 「看見橫倒在那的樹干嗎?站上去。」何硯指向左前方,見humphrey動身,又說:「走慢點,山里濕氣重,容易打滑,那樹干腐蝕得有些嚴重,上去前多踩幾次確認?!?/br> 「吵死了。」humphrey低啐,緩步走前,還是聽話地試探了幾回才站上去。 「我先拍幾張照確認光線?!购纬幣e起相機,半瞇著眼對焦。 humphrey向著鏡頭,見他退后,鞋踩進了泥坑里,腳步似還打滑,立刻皺眉。這人剛才還要他走慢點,結果自己不看路的? 「好了,開始吧。你小心點,別摔了。」 humphrey沉氣,揮開多馀的情緒,專注投入工作。 兩人花了二十分鐘完成最后兩場戲。 循原路返還時,humphrey走在前頭,原先來時開出的小徑已重新被蔓藤與蕨葉遮蔽,他撥了幾回,手上沾上了濕黏,整個人又開始心浮氣躁,腳步不自覺急了些。 「走慢點,前面??」何硯出聲提醒,卻被打斷。「別吵!我想快點出去!」 humphrey話才吼完,腳步就在接連深約兩米的谷壑兩端的樹干上意外打滑,他瞠目驚呼,以為自己將要失足,卻被人自后頭拉住了手臂。 「就說了走慢點?!购纬帞Q眉,使勁把人拉回樹干上。 「少囉唆!」 沒料竟被他救了一回,humphrey登時惱羞,立刻抽開手,身后的男人卻因此失了重心。 何硯腳步踉蹌,自樹干上滑落,他下意識護住背在身前的相機,右手迅速抓住木干側邊的凹洞,然而因重力加速度的緣故,手臂在下墜的過程里撕裂的肌rou。 他皺眉悶吭了聲,耳邊就聽見humphrey倉皇的低咒。 「該死!」 巨大的恐懼與罪惡感鋪天蓋地而來,humphrey連忙蹲下身想拉他,卻被厲聲制止。 「別動,不想一起摔下去就別亂動?!?/br> 「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我要怎么拉你上來?找樹枝嗎?還是藤蔓?」humphrey打住所有動作,嗓音透著慌張,灰藍色的眸里全是無措的顫光。 「你慢慢蹲下來,替我把相機拿著,然后走到另一邊,我自己爬上去?!?/br> 何硯單手將相機取下,朝他伸長了手。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管相機?」humphrey急慌著罵,還是聽話地放慢速度蹲下身,接過相機?!改阏娴挠修k法上來嗎?我看我還是拉你一把??」 何硯冷聲,「你要是真的想幫我,就快點過到另一邊去?!?/br> humphrey不甘沉氣,再次起身,放輕腳步走到對岸。 確保相機安全后,何硯深吸了口氣,使勁一盪,讓左手也扣上槽洞,掌心卻意外被里頭的木樁給刺傷,熱流自掌心涌出,腥紅迅速淋漓了整個手腕。 humphrey見狀,不自覺拔高語調,「喂!真的不用我去叫人來幫忙嗎?」 「不用,你只需要安靜一點就好。」 何硯閉眼沉吁,忍下痛楚,咬牙使勁向上,成功把自己拉回了樹干上。他以左臂充當支點,側身伏于樹干上頭,小心翼翼地將右腳踏地,確認穩(wěn)住了重心,才徐緩站起身。 當他順利過到了對岸,身上的衣褲已滿是青苔泥濘,左手臂被枝干劃出一道極長的裂口,連同被刺傷的左掌,把整隻手染成了怵目駭然的血紅。 「你??」humphrey被這景象嚇得說不出話。 何硯淡瞥他一眼,「跟你借點東西?!箾]等他回應,何硯兀自撕下他長版襯衫下擺一角,潦草地將傷口包覆。 「走吧,我走前面,免得連你也受傷了?!?/br> 當何硯與humphrey自叢林里出來時,原先正在談天的工作人員全都被那淌滿血色的布料震懾,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humphrey這場的鏡頭都完成了,收工吧。」 何硯越過人群,拆掉被血染濕的布帛,在攝影助理腳邊找到自己的背包,從中拿出備用的衣物,將尚未止住血的傷口纏了起來。 「還愣著做什么?快收拾下山了!」見眾人沒反應,humphrey煩躁斥吼,粗魯?shù)貙⑹掷锏南鄼C塞進工作人員手里,「把這該死的相機收好!」 大伙回過神,趕緊將機具上肩,開始往山下移動。 humphrey快步跟上走在最前頭的男人,心里糾結了半晌,還是沒敵過罪惡感。「下山之后,我送你去醫(yī)院吧?」 「不用了,這點傷待會在車上處理就行?!?/br> 「這種傷怎么可能不到醫(yī)院處理?那樹干上不曉得有多少細菌和寄生蟲,要是感染了,可能造成蜂窩性組織炎,到最后甚至可能要截肢,你到底知不知??」 「humphrey先生?!?/br> humphrey一怔,止住聲。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這就夠了。別忘了,我是個戰(zhàn)地記者?!?/br> 別忘了,他是個戰(zhàn)地記者,是游走在生死邊緣的人,所以這點傷他不需要擔心,也不需要感到愧疚。 humphrey聽出了那些他沒說出口的話,心彷彿被什么撼動,風起云涌。 下了山,何硯向工作人員要來醫(yī)藥箱,將傷口清洗乾凈,涂上藥水,覆上紗布再纏上繃帶,只花了不到十分鐘就完成包扎,動作流利的像是早已反覆成千上萬遍。 一行人驅車回到市區(qū)下榻的飯店,距離晚餐時間還有半個鐘頭。 「導演,這是您的房卡,待會六點時大家會在大廳集合,在一起去餐廳吃飯?!?/br> 「幫我退房吧。我還有其他事,待會就回臺北?!?/br> 助理一怔,「可是您的行李??」 「早上出發(fā)前就已經寄放在柜臺了,你退完房就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拐Z落,何硯走往柜檯,領回行李,向團隊道別,直接出了飯店。 走至停車場,他打開后車廂,腿邊的行李箱卻被人早一步拿過,放上了車廂。 何硯偏頭看去。 humphrey略微別著臉,渾身不自在?!改闶謧蛇@樣,真的有辦法自己開車?」 從這座城市回到臺北,就是走高速公路少說也得花上兩個半小時,今天又恰巧是週五夜晚,若是碰上塞車,走走停停,在車陣里耗上三、四個小時都有可能,他怎么可能有辦法撐到臺北? 何硯關上車門,口吻不冷不熱,「我們倆什么時候變成相互關心這種關係了?」 「??」humphrey一時啞口,他乾咳了聲,「在叢林里,你不也叫我小心點嗎?」 何硯揚唇,「我有嗎?」 至此,humphrey才終于明白,最初爭執(zhí)那天,他之所以沒有對他口出惡言給予反擊,不是因為他懦弱,也不是因為他良善,而是所有的事他都會記著,待來時某日,以最優(yōu)雅的方式,把當初那把刺入他身體里的劍,全數(shù)歸還予你。 他是君子,所以報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