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呢！我不許你亂說！”

    像是被胡貝貝嘴里的某些話語給刺激到，梁丞丞緊緊捏住兩只小拳頭，瞪著她大吼了一句。

    “……”小女娃被他這模樣嚇到，愣了愣，繼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前面的老師聽見隊伍里的動靜，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走趕來。溫柔的女老師在胡貝貝身前蹲下，柔聲問：“怎么了小蘿卜，哭什么呀？快告訴老師發(fā)生了什么事?！?/br>
    胡貝貝哭得好傷心，揉著眼睛抽泣道：“是、是梁丞丞同學?！?/br>
    得到這個答案，老師頗有幾分詫異。梁丞丞這個孩子聰明善良，平時在班里的表現(xiàn)非常好，從不會淘氣惹事，欺負同學。

    老師側(cè)目看了站在旁邊的小橙子一眼，繼續(xù)問胡貝貝：“你和梁丞丞同學不是最好的朋友嗎？他欺負你了？”

    胡貝貝一雙大眼睛哭得紅腫，嚶嚶嚶道：“我好多天沒有看到過梁丞丞的爸爸來接他，就問梁丞丞，他爸爸是不是不喜歡他了，他就好兇！嗚嗚嗚……”

    “好了好了，別哭了?！?/br>
    安慰完胡貝貝，老師又站起身，走到梁丞丞身前站定。

    這個粉雕玉琢的漂亮小男娃，此時正耷拉著腦袋，小手對絞在一起，一聲不吭。他知道自己做錯事惹哭了同學，愧疚得甚至都不敢抬頭看老師。

    老師摸摸梁丞丞的腦袋，“今天是誰來接你放學？”

    “是、是我mama。”梁丞丞說話的生意小小的，頓了下，接著囁嚅道：“老師，對不起，我不應該吼胡貝貝……但是，我討厭胡貝貝同學說那種話?！?/br>
    老師：“什么話？”

    梁丞丞：“胡貝貝同學說，我爸爸不來接我，是不喜歡我了。不會的……爸爸怎么會不喜歡我呢。”

    “可是老師，我真的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爸爸了。”

    看著小男娃臉上苦惱難過的表情，老師神色凝重幾分。須臾，她牽著梁丞丞走出幼兒園大門。

    等在門口的俞沁看見兒子的身影，眼睛一亮，快步迎過去，“橙子，走，回家了?？旄蠋熣f再見。”邊說，邊從老師手里接過梁丞丞的小胖手。

    梁丞丞握住mama柔軟的手，回過頭，朝老師揮了揮胳膊：“老師再見?！?/br>
    老師遲疑了下，終于下定決心，出聲叫住俞沁：“梁丞丞mama！”

    俞沁聞言，步子頓住，不解地回過頭去。

    老師笑容溫和：“耽誤你兩分鐘時間，我們聊幾句?！?/br>
    俞沁有些不明所以，還是點點頭。

    幾分鐘后，俞沁把梁丞丞抱進車里，叮囑梁丞丞自己玩，乖乖不要亂跑后，關上車門，落下車窗，轉(zhuǎn)身折返回小班（3）班的班主任面前。

    俞沁：“陳老師，是不是橙子在幼兒園闖禍了？”

    “不是的。”陳老師面露難色，似乎有點不知道怎么開口。

    俞沁：“您有話就直說吧。”

    “……好吧。”陳老師道，“梁丞丞mama，孩子說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爸爸了。請問這是怎么回事？”

    俞沁很坦然，語氣淡淡地說：“我和他爸爸離婚了，橙子的撫養(yǎng)權在我手上?！?/br>
    “這段時間梁丞丞爸爸很久沒有來過幼兒園，我其實大概也能猜到，是你們夫妻倆肯定產(chǎn)生了矛盾?！标惱蠋焽@了口氣，“梁丞丞mama，本來有些話，我一個外人是不方便說的。但你和孩子父親之間的恩怨糾葛，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作為父母，我想，你們平時除了關注孩子的身體發(fā)育學習成績以外，也應該重視他的心理健康。”

    聞言，俞沁眸光微微一閃，有些擔心：“陳老師，你這么說，是橙子出現(xiàn)什么問題了嗎？”

    “今天小橙子在幼兒園，情緒失控，對著一個小女生大吼大叫?！标惱蠋熋夹木o緊擰著一個結(jié)，“丞丞平時是多么溫良的一個孩子，樂于助人，性格謙遜，從來不會跟同學們爭執(zhí)。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學校家庭雙方都務必警惕?！?/br>
    俞沁緩緩點頭：“謝謝你陳老師，情況我了解了。”

    陳老師：“很多孩子因為童年缺失必須的關懷，長大后，終其一生都在治愈那些不幸。父愛與母愛一樣，都是不可或缺的。”

    與班主任道別后，俞沁在原地站了會兒，抹把臉，整理好心情，轉(zhuǎn)身笑容滿面地回到車上。

    驅(qū)車回家，吃完家政阿姨做的晚餐，俞沁又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陪梁丞丞學習娛樂，九點整，她準時將小橙子抱回臥室，講故事哄睡。

    十分鐘后，小橙子閉上眼呼呼睡去。

    俞沁俯身在兒子的小臉上落下一個吻，替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開門出去。來到陽臺，望著夜空發(fā)呆。

    阿姨正打掃著大陽臺的衛(wèi)生，轉(zhuǎn)頭看見俞沁，她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俞沁笑了下：“周姨，有什么話你就說吧?！?/br>
    周姨說：“昨天晚上你在書房加班工作，不是讓我去哄橙子睡覺嗎。孩子睡著以后好像做了夢，一直在喊爸爸?！?/br>
    說完，周姨拎著洗地機離開了。

    俞沁閉眼用力掐了掐眉心。片刻，掏出手機。

    離婚時，那個人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全都刪了個干干凈凈。可這么多年的記憶無法刪除，她依然可以把他的電話號碼倒著背出來。

    俞沁面無表情地在撥號界面上輸入了一串號碼，摁下?lián)芴栨I。

    嘟嘟幾聲，通了。那頭的人沒接，而是直接給掛斷。

    沒多久，回撥過來。

    俞沁接起電話，平靜地說了聲：“喂?！?/br>
    “剛才那個……在旁邊，所以我給你掛了。還怕再打你不接?！甭犕材嵌耍汉擦值恼Z氣里竟然透出絲絲溫柔的留戀，他說，“沁沁，這段時間，你和橙子還好嗎？”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俞沁本來以為，自己聽見梁翰林這樣說話，會惡心得反胃。但并沒有。她心湖一片安寧，已徹底不再為這個男人興起漣漪。

    俞沁只是淡漠道：“從這周開始，你每個星期六晚上八點來接橙子，星期天晚上八點再把他送回來。”

    那頭的梁翰林聽見這番話，簡直是欣喜若狂，忙顛顛應道：“好！好！沁沁，我很高興，你對我終于不再那樣冷若冰霜了……”

    “記住，八點。晚一分鐘我都會改變主意。”

    說完，俞沁便徑自掛斷了電話。

    *

    在結(jié)束與梁翰林的婚姻關系后，俞沁便帶著梁丞丞居住在城北的一套大平層里。高檔花園式小區(qū)，寸土寸金，房價高昂。

    周六晚上，秋季的太陽早早便被黑夜吞沒。

    梁翰林驅(qū)車來到俞沁住處。他熄滅引擎，下意識對著鏡子整理好儀容，然后推門下車。

    這段從停車場回家的路，梁翰林走了很多年，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全都記錄著他和俞沁之間的點滴。

    當初他剛畢業(yè)，一窮二白，土包子一個，俞沁興高采烈拉著他來這里，說是她父母給他們準備的新房，今后就是他們的家。到裝修時，她喜歡清新淡雅的小日式，他中意豪氣硬朗的港式輕奢，兩個人為此沒少起爭執(zhí)，最后是他擰不過她軟著嗓子撒嬌，做出了妥協(xié)……

    梁翰林陷入回憶，走到家門口了也沒發(fā)現(xiàn)。回過神后甩甩頭，在密碼鎖上摁指紋。

    提示指紋錯誤。

    梁翰林苦笑，知道俞沁已經(jīng)把他的指紋從密碼鎖存儲盤里刪除。這里已不再是他的家。

    梁翰林抬手敲門。

    須臾，門開了。一道小小的身影飛也似地撲進他懷里，帶著他再熟悉不過的奶香，甜甜地喊了聲：“爸爸?！?/br>
    梁翰林抱起兒子，轉(zhuǎn)過頭，看見跟在背后出來的俞沁。

    “這是我給橙子收拾的小行李，他的兒童牙刷、睡衣、安撫巾什么的，我都裝好了?！庇崆呱裆涞?，把手里拎著的奧特曼書包遞給他，“記得明天晚上要把他送回來?！?/br>
    梁翰林盯著俞沁，目光里寫滿悔恨與眷戀。他說：“沁……”

    俞沁面無表情看他一眼。

    梁翰林只好把前面的稱謂省略掉，“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當然很好?！?/br>
    “……”

    梁翰林被堵得沒了話，悻悻地抱著梁丞丞走了。

    梁翰林現(xiàn)在的住所，是他三年前購置的一套花園式小洋房，位于銀河市東郊。因為兒子周六要過來住，他這周四特地請假一整天，親手布置出了一套充滿童趣的兒童房。

    一想到能和爸爸待整天整晚，梁丞丞很是興奮，一路上嘰嘰喳喳，小喜鵲似的說個不停。而當梁丞丞看見爸爸為自己布置的漂亮房間，他更是開心得直接跳了起來。

    “哇！”梁丞丞背著小書包，嗖一下跳上屋子中央的小蹦床，“爸爸，這里實在是太棒了！我好喜歡這個房間，好多玩具！”

    梁翰林笑起來，“玩一會兒就快下來。爸爸帶你去洗澡，九點鐘橙子就該睡覺了?！?/br>
    “爸爸，我不想只住一天，我想一直住在這里！”

    “可是橙子還得回家陪mama?！?/br>
    梁丞丞大眼亮亮的，歡喜提議：“那我們把mama也接過來，我們?nèi)齻€一起住就好了呀！”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卻忽然從門外飄進來，語調(diào)譏諷地說：“你爸爸和mama已經(jīng)離婚了，怎么可能住到一起？”

    話音落地，梁翰林面色驀的微變，轉(zhuǎn)身往后看。

    江璐踩著高跟鞋風情萬千地走過來，推開了門，正沉著臉冷冷看著屋子里的一對父子。

    小橙子不認識江璐。看見這個兇巴巴的阿姨，他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躲到梁翰林身后，怯怯地說：“爸爸，這個阿姨好兇，我害怕她……”

    江璐走過去，彎下腰貼近梁丞丞，故意也學起小孩子的聲音，嗲聲嗲氣地做作道：“我這個兇阿姨，要和你住在一起喲?！?/br>
    小橙子驚恐地仰起頭，“爸爸，我害怕，我不想和阿姨住一起?！?/br>
    “不想？”江璐冷笑一聲，“那就滾回你媽那兒去?！?/br>
    “夠了?！绷汉擦秩虩o可忍。他安撫好梁丞丞，反手拽住江璐的手腕把她從兒童房拖出去，一直拖到了外面的花園。

    梁翰林皺眉道：“我早就跟你說了我每周要抽時間陪我兒子，你在這兒發(fā)什么瘋？”

    江璐本就慪著一肚子火，被他一吼，瞬間爆發(fā)：“你只說要陪他，又沒說要把他帶回家里?。∥野l(fā)瘋，我看你才瘋了吧！還特意在家里給他留房間，布置得花里胡哨的，你問過我嗎？”

    梁翰林：“江璐，梁丞丞是我親兒子，我需要問你什么？”

    “我不管！”江璐咽不下這口氣，“你明知道我討厭你前妻，討厭你前妻那個meimei，也討厭這個小孩兒，還把他帶我面前晃悠？總之今晚上有他沒我，我不許他住在這里！”

    梁翰林火氣也竄上腦門兒，大聲道：“那你就滾！”

    江璐：“……”

    江璐難以置信地瞠目，“你說什么？”

    “你不喜歡俞沁，我理解，你和韓錦書有過節(jié)，我也不管?？墒浅茸又皇且粋€三歲的孩子，能礙著你什么事？”梁翰林盯著江璐，脫口而出，“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潑辣刻薄蠻不講理，有哪一點比得上俞沁！”

    “哈。”江璐拔高音量，“我比不上俞沁，當初我勾勾手，你還不是跟狗一樣上了我的床？”

    梁翰林眼睛發(fā)紅：“你給我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