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城防會議結(jié)束之后，不到半個小時，你、我、歐庫爾妲與其他幾個學(xué)生就搭上運送補給的船隻一起駛向了牛角嶼要塞。在我知道當天就是例行補給的日子時，我猛地醒悟了對方選在昨夜進行夜襲的用心，同時也了解到，s率領(lǐng)的增援部隊一定造成了他們很大的壓力。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的天空滿是烏云，就連海浪都是混濁的灰色，而你和我一起站在甲板上，手按船舷，看著那狀似牛頭雙角的島嶼從海平面彼端愈漂愈近。

    你知道嗎，l，據(jù)說在一千多年的第三次加薩戰(zhàn)爭之前，「牛角嶼」原本是古加薩大陸東南方最高的「牛角山」。只是，在巴席歐王用「破天之劍」切開北方巴席歐海峽、將鱗人種和羽人種的聯(lián)軍徹底擊潰之后，節(jié)節(jié)敗退的鱗人種因為害怕被從南北兩方夾擊，所以便有樣學(xué)樣，將用魔法將東南方的愛斯基納河流域轟塌，引海水流入后成了今日的愛斯基納海峽；而原本高聳入云的牛角山，也就變成如今只剩一顆頭從海面上的「牛角嶼」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是我們在前往瓦吉亞參加席亞學(xué)術(shù)交流會后，第二次一起出海。然而，即使是同樣的冬季，看著你的發(fā)絲在那彷彿帶刺的凜冽海風中四散飛舞，我的心情只有更加沉重。在瓦吉亞，無論任務(wù)成敗，冒險的最多也只有我一人而已；但在這里，無論我的任務(wù)能不能成功，都不見得有辦法保得你們的周全

    為了保全補給，當我們逐漸駛?cè)肱＝菐Z周圍的戰(zhàn)區(qū)時，島上部隊也派出了兩艘船艦前來護衛(wèi)。而從他們的口中，我們得知了我方與敵方的交戰(zhàn)從昨夜一直持續(xù)至今，從未停歇；哪怕在我們安全抵達牛角嶼港口的時候，s也正率領(lǐng)著一部份增援部隊，協(xié)同羅多海軍在海面上奮勇作戰(zhàn)。

    多虧了s與帝埃爾拉學(xué)院的淵源，剛走下甲板的我們一亮出學(xué)院的徽記，便立刻被島上的衛(wèi)戍部隊請進了要塞主堡，連來意也沒有多問。于是乎，我們才有機會在那高聳的塔樓上，親眼見證s在戰(zhàn)陣中的凜凜英姿，還有她為那場戰(zhàn)斗畫下句點的豪邁一擊。

    那是你、我、甚至不少同學(xué)都相當熟悉的一招。因為，由天上落下的火系六階「火流星」，與由地面昇起的風系四階「旋風」，將這兩個術(shù)式「編織」而成、宛若炎靈用一雙巨掌上下拍擊的七階復(fù)合魔法「煉世」，正是s和你兩人在「統(tǒng)合實戰(zhàn)」課堂上聯(lián)手開發(fā)出來、把我打得束手無策的殺手鐧。

    而s在戰(zhàn)場上毫無保留的全力一擊，其威力與當年和我對戰(zhàn)時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當炙人熱浪從幾里外朝著要塞中的我們直撲而來，在那一瞬間，我覺得與其夸讚s如鬼神般睥睨蒼生的威勢，反倒更應(yīng)該夸讚我方那些與她同行的魔法師們——要不是他們默契絕佳、即時張開了對應(yīng)的防御結(jié)界，這一招下去，恐怕在給敵方造成傷害之前，我方的幾艘船艦就先被擊沉了。

    看到自己在學(xué)院見過的招式能在實際的戰(zhàn)場上橫掃四方，我想對你和其他幾個同學(xué)而言，應(yīng)該都是很大的鼓舞吧？只不過，正當你們一掃臉上的陰霾，準備迎接凱旋而歸的s時，我和歐庫爾妲在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后，反而更堅定了絕對不能讓你們親歷戰(zhàn)陣的決心。

    因為，l，我不知道當時年僅十四歲的你是否有留意到，前一夜發(fā)生在羅多港口那場夜襲，即使是倉促應(yīng)戰(zhàn)，但當時學(xué)院學(xué)生以將近兩倍的人數(shù)應(yīng)戰(zhàn)，在傷亡將近二十人之后，居然只留下了兩個甲人種的尸體——而其中一人還是在和我交手時，被歐庫爾妲藉著「隱身」一擊刺中要害而亡。原本我和歐庫爾妲還以為，那是因為你們臨敵經(jīng)驗尚淺、外加和我一樣沒有殺過人，反之對方會被選中成為夜襲的主力，必定都是陣中精銳，所以才會有這么懸殊的戰(zhàn)果。

    但是，當我們看到甲人種的艦隊在受了s那一擊「煉世」后雖敗不亂，先是組建起防御陣式避免追擊，接著才緩緩后徹退卻，我和歐庫爾妲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判斷并不正確。l，或許你并不清楚，但像戰(zhàn)艦?zāi)欠N大型船艦，如果沒有一定數(shù)量的船員加以cao控，是根本無法航行的；而甲人種在cao控船艦穩(wěn)穩(wěn)后撤的同時，還有馀力組織暫時的防御陣式，就表示他們受到的傷害雖然巨大，但并沒有到足以瓦解戰(zhàn)力的程度。

    可是，毫無疑問，以我對s的了解，她的「煉世」絕對是以全殲敵軍為目標。

    所以，哪怕甲人種不是人人都有「剛健」，但他們天生披覆在體外那些大大小小的硬甲，顯然也已經(jīng)大幅提升了他們在物理和魔法兩方面的防御能力。而正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喜歡全勝的s才會放任敵方退去而不加以追擊。于是，所謂「一擊為戰(zhàn)斗畫下句點」這個表象，說穿了，也只是敵方不欲再戰(zhàn)而s不愿追擊、雙方在兩相妥協(xié)之下達成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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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當s興高采烈地與你重逢時，瞥向我的眼神中竟然沒有什么責怪的意味——想必，那是因為她很了解你的脾氣、知道我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攔住你的緣故吧？

    看著此時的s，我的心里也有些百味雜陳。雖然s只比你大了兩歲，但從學(xué)校畢業(yè)兩年之后的她，在原本沉穩(wěn)的性格之外，舉手投足間更散發(fā)出了一股莊嚴之氣，即使只從外表看起來，也確實已經(jīng)是個足以擔當一軍統(tǒng)帥的大人了。而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不禁讓我想起了當年去塔比斯找我的歐庫爾妲。

    甫從戰(zhàn)場歸來的s并沒有多做休息，與羅多將領(lǐng)阿爾希斯塔下達完各部軍士的休整指示后，他們兩人便立刻和我們一起開了一次簡短的軍情會議，交換雙方掌握的情報。也就是在那個會議中，我們才知道，相較于帝埃爾拉與拉德里尤兩所學(xué)院象徵性的特派支援隊，s代表的波爾博可是貨真價實地，派了整整八千人的部隊前來助陣；除了分頭進駐愛斯基納海峽上各個軍事基地的五千人之外，在牛頭嶼上的三千名官兵，全部都由s直接指揮。

    聽到這個數(shù)字的時候，我原本也驚訝了一下，但仔細想想之后卻也覺得不無道理。從國力來說，波爾博在邦聯(lián)十七國中位居第五，在擁有相當常備兵力的同時，卻也不像三大國那樣有長期支援其他小國的需求；因此，如此大手筆地抽調(diào)出八千部隊，雖然對他們來說不無影響，但也并非辦不到的事情。再者，從地緣政治的角度，波爾博位處帝埃爾拉和羅多兩個大國之間，雖然和兩方的關(guān)係都維持得相當不錯，但真要說的話，無論是出于王家血脈的連結(jié)、還是國家整體戰(zhàn)略的需求，恐怕還是和羅多更親密一些。至于以軍事行動的需求來看，由于這場戰(zhàn)爭打了十年有馀，波爾博的軍隊在后勤補給、關(guān)鍵隘口的警戒巡邏、敵情的偵查分析等等，早就都與羅多有過多次的交流與合作，所以雙方在戰(zhàn)場指揮上都有一定的默契，在協(xié)同作戰(zhàn)時自然也就比其他國家的援軍更加順手。

    因此，如果把這幾點都納入考量，波爾博在唇亡齒寒的狀況下，選擇派出王位第二順位繼承人統(tǒng)領(lǐng)大軍前來支援，也就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在s指揮的那三千人中，有兩千五百名步兵負責鞏固牛角嶼要塞的防衛(wèi)——所以我們在碼頭上才會受到那樣的禮遇——讓擅長海戰(zhàn)的羅多駐軍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地揚帆出征，而剩下的五百名，則是由s親自挑選、一手訓(xùn)練的魔法師兵團，負責與羅多海軍一同出擊，以魔法為其提供醫(yī)療、防御與攻擊火力的支援。

    這也就難怪他們能夠抓準s打出「煉世」的瞬間，準確無誤地張開防護結(jié)界了。

    那場會議上，因為你代表十幾名學(xué)員表達了強烈的出戰(zhàn)意愿，所以在討論之后，s便將你們編入了她的近身護衛(wèi)隊，陪她一起出戰(zhàn)。而這無疑是一個顧及了各方需求的決策。

    從客觀上來說，正如你和s對彼此的戰(zhàn)斗方式都很熟悉，甚至有過聯(lián)手作戰(zhàn)（雖然對手是我）的經(jīng)驗，其他幾名同學(xué)的狀況也大抵如此——他們要不是戰(zhàn)技代表隊的成員、就是我「統(tǒng)合實戰(zhàn)」課堂上的學(xué)生，相較于讓他們?nèi)谌肓_多或波爾博的任何一方，要他們以s為中心整合出一套戰(zhàn)斗系統(tǒng)，難度自然是低了許多。而從每個人的主觀角度來看，阿爾希斯塔既不需要分神思考如何讓你們這幾個陌生的成員融入羅多的作戰(zhàn)體系，你們幾人也不必擔心自己在以百人為基礎(chǔ)的艦艇戰(zhàn)斗中無所適從，而s在將你們納入自己的眼皮底下照應(yīng)之后，自然也就不用時時掛懷你們的安危。

    不過，這其實只是檯面上的決議而已。

    l，直到今天，或許你都以為我當時趁夜?jié)撊爰兹朔N的先鋒艦隊、想要暗殺他們的指揮官，只是我自己（或是我在歐庫爾妲的慫恿之下）臨時起意的魯莽行動吧？

    但實際上，當會議結(jié)束，你們跟著s身邊幾名親衛(wèi)去找地方安頓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和s私下交換了彼此的想法。而「暗殺」，雖然不是我們所達成的共識，但卻是一個我們兩人都無法否定的選擇。

    因為親身與甲人種交戰(zhàn)過數(shù)回的s，不僅比你們所有人都清楚敵方的實力究竟有多么強悍，在得知昨夜的夜襲之后，她也更加擔心對方指揮官是否會拿出更具侵略性的戰(zhàn)術(shù)，對她與她所率領(lǐng)的部隊進行針對性的打擊。而如果那樣的情況發(fā)生，她就會面臨和我一樣的難題，那就是即使拼上自己的性命，也無法保證你們的安全——甚至得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在眼前喪命。

    面對這個難題，身為老師的我能做的，反倒比身為波爾博指揮官的s還多。站在我的角度，既然我不能在險境中保護你們，也無力阻止你們自陷險境，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險境遠離你們。于是，雖然困難重重，雖然即使得手也很可能無法脫身，但「暗殺」對我來說，也就成了一個非常符合邏輯的選項。

    況且，我還有一個不能對s明說的理由。

    那就是，當s用「煉世」打退敵方艦隊時，和你一起站在塔樓里觀戰(zhàn)的我也沒忘了使用「洞察」。而我非常確定，那個站在敵方旗艦甲板上、即使在敗退時依然指揮若定的傢伙，就是那整支艦隊里唯一一個「剛健」的持有者。

    所以當天夜里，在熟記羅多斥侯關(guān)于甲人種駐軍港口的情報后，趁你們正在熟睡，我便和歐庫爾妲一起搭上一艘?guī)缀醪荒芩闶谴男≈?，一路往那顯有膚人種踏足的巴列德大陸飄了過去。想當然耳，為了穿越甲人種在海面佈下的警戒線，我們少不了需要s的協(xié)助；而s僅僅只花了一個下午，便用她的「編織」量身打造出一個堪稱「暗殺專用」的八階魔法陣，甚至還將其附上了兩件斗篷，供我和歐庫爾妲使用。

    「風系『浮游』、水系『波動吸收』、光系的『光線折射』與暗系的『氣息遮蔽』??」看著那個成品，我不禁讚嘆，「s，你真不愧是學(xué)院首屈一指的天才?！?/br>
    而s聞言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抬手將被海風吹得散亂的發(fā)絲撥到耳后，「老師客氣了。我要提醒老師兩件事情：首先，雖然在倉促之下，這個魔法陣還未臻完善，但是為了避免被甲人種學(xué)去，我還是用了一些小技巧，讓它變成無法被魔力再次灌入的『一次性魔法陣』；這也就是說，當我喚醒魔法陣之后，魔力一旦耗盡，這個魔法陣就等于廢了。」

    我和歐庫爾妲對看了一眼，「那我們有多久的時間？」

    「大約四個小時?！箂說道，同時低下了頭，不敢看我。

    「四個小時夠了?！刮姨ь^看向牛角嶼要塞，迎風挺起胸膛，然后故作坦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說那是甲人種的『前鋒艦隊』是吧？那也就是說，如果順利的話，四個小時以后，前鋒艦隊的指揮官就要換人做了?！?/br>
    「可是在那之后——」

    「沒問題的?！箽W庫爾妲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頭向s露出了笑容，「反正到時候天也快亮了，整支艦隊幾千隻眼睛瞪著我們兩個人看，管他『波動吸收』、『光線折射』還是『氣息遮蔽』，還不都是一樣？」「對啊，就是這樣?！刮页雎晳?yīng)和道：「總之，我們會自己想辦法的。只不過，如果看見我們搶了艘小船一路逃命回來，可千萬別忘了派出艦隊，趕快來救我們??！」而s聞言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老師客氣了。我要提醒老師兩件事情：首先，雖然在倉促之下，這個魔法陣還未臻完善，但是為了避免被甲人種學(xué)去，我還是用了一些小技巧，讓它變成無法被魔力再次灌入的『一次性魔法陣』；這也就是說，當我喚醒魔法陣之后，魔力一旦耗盡，這個魔法陣就等于廢了?！?/br>
    我和歐庫爾妲對看了一眼，「那我們有多久的時間？」

    「大約四個小時?！箂說道，同時低下了頭，不敢看我。

    「四個小時夠了?！箍吹剿歉蹦樱夜首魈谷坏嘏牧伺乃募绨?，「你說那是甲人種的『先鋒艦隊』是吧？那也就是說，如果順利的話，四個小時以后，先鋒艦隊的指揮官就要換人做了?！?/br>
    「可是在那之后——」

    「沒問題的。」歐庫爾妲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頭向s露出了笑容，「反正到時候天也快亮了，整支艦隊幾千隻眼睛瞪著我們兩個人看，管他『波動吸收』、『光線折射』還是『氣息遮蔽』，還不都是一樣？」

    「對啊，就是這樣?！刮页雎晳?yīng)和道：「總而言之，我們會自己想辦法的。只不過，到時候要是看見我們搶了小船一路逃命回來，可千萬要趕快來救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