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篇 17.何日花開
殷紅的如同紅色的寶石,輕輕的鎖在胸膛。 范良今天到底是欺負(fù)過頭了,那兩顆乳珠都腫了起來。 舌尖輕輕舔著像在道歉一般,蘇惠全嗚咽了一聲,揪住了他的頭發(fā)。 「不可以再舔了……」 天何時(shí)亮的沒人知道,他倆竟是一宿未眠。 誰也不累。 「我替你剪頭發(fā)吧?」范良道。 耳邊「喀嚓」一聲,腳踝癢癢的,碎發(fā)落了一地。蘇惠全坐在自己那張書桌椅上,抱著椅背,范良就在他身后替他修剪頭發(fā)。 他啣著菸,一樣未點(diǎn)燃。 受傷后就不曾抽了,但犯癮,于是經(jīng)常啣著。 他拿得的是剪紙用的剪刀,蘇惠全吵著要筆記本跟原子筆那時(shí)候一起買的,一整套文具,小朋友的勞作用品,膠水、剪刀,便條紙、色紙和蠟筆……,小朋友的,因此那是安全剪刀,邊角用塑膠包了起來,只有刀刃處露出,可也不鋒利,除了紙以外,大概也只能剪頭發(fā)了。 塑膠剪刀每剪一下,外殼摩擦就嘎吱嘎吱響。 嘎吱一下,喀嚓一聲,隨后落發(fā)一地。 他手法嫻熟。 「你真的會(huì)剪?」 范良「喏」了一聲,摘下菸才道,「不相信?會(huì)幫你剪漂亮的,新娘子不總得漂漂亮亮的嗎?」 蘇惠全也不曉得自己喜不喜歡范良一張嘴沒正經(jīng)??煞读嫉拇_是一個(gè)不說話便十分冷淡的人。 一雙眼拒人千里,且喜怒無常,變臉堪比京劇那一套,但他要是嘻皮笑臉說著甜言蜜語,又是那般甜蜜,哄得人不得不信,滿眼笑意,璀璨晶瑩。 撒謊看不出來,真心也被他埋葬。 這種人,一看就是千萬不能喜歡。誰喜歡了誰是大傻子。但蘇惠全偏偏能感覺自己正慢慢變傻,一天一天,越來越傻。 想打開他的心,看他為愛耽溺。能有多瘋狂?他能愛得多深?迫切想知道,但急不得。 只因?yàn)槟悄腥烁呱钅獪y??匆姷亩际撬胱屇憧匆姷?,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模樣? 冷淡或是熱情? 「好啦?!狗读嫉穆曇舸驍嗨季w。 他拿了手機(jī)打開鏡頭讓他看。 「真的還不錯(cuò)。」蘇惠全道。 「是吧?」范良抬起了他的臉,蘇惠全揚(yáng)起臉,范良變成了顛倒的模樣。 身后沒有了椅背,他往后仰,頭頂著范良的肚子,視線一下子就只能看見他的下巴,范良輕笑,笑聲透過腹腔傳了過來,震得腦袋嗡嗡作響。 「一身頭發(fā)jingye。」 范良將他抱起,蘇惠全掙扎著,扭過身體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怔,「你干嘛?」 「怕摔?!?/br> 蘇惠全的聲音悶在他頸側(cè)。范良側(cè)頭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怕摔?他笑了,松了松手,像逗孩子一般將他在懷里顛了顛。 蘇惠全驚呼了一聲,抱得更緊。 「怕摔就再抱緊一些。」范良打趣道,「你一個(gè)男人也不輕,我還帶著傷?!?/br> 范良的血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止住了,臟了的紗布被他摘下,隨手丟進(jìn)了浴室的垃圾桶里。 「你住在哪里?」蘇惠全被他用蓮蓬頭胡亂澆著,濕漉漉的被噴灑一身晶瑩,肌膚碰了熱水緩緩變紅,他像花一樣慢慢綻放。 「我如果說,這里,你會(huì)再哭一次嗎?」范良問道。 「去死?!?/br> 范良笑了,「我在近郊買了一套房子,小洋樓,兩樓半。雖然買了房,但平常都是住在租屋處,租屋處經(jīng)常換,一個(gè)月一次?!?/br> 「買了房子為什么不???」 「嗯……怎么說呢?感覺入厝總得圓滿,我的日子還不夠圓滿不是嗎?仇家太多了,先買了房,一次一點(diǎn)點(diǎn),買些家具填進(jìn)去。我買的是毛坯房,很多地方得整理,就慢慢的,還有個(gè)小院子,去年種了苗,是棵樹,當(dāng)時(shí)問了很久什么品種,可后來聽一聽也忘了是什么樹,……海棠還是山茱萸?我當(dāng)時(shí)很矯情還問了花語,這兩個(gè)考慮很久,你知道花語是什么嗎?」范良叨叨絮絮說著,似是自言自語,卻突然又朝著蘇惠全問道。 蘇惠全搖搖頭。 那顆樹是跟著蘇惠全那年種下的。 范良忘了自己后來選了哪一個(gè)。 「海棠花花語是『苦戀』,因此又稱為斷腸花?!顾馈?/br> 「那山茱萸呢?」蘇惠全問道。 范良沉默了一會(huì)兒,才道,「彼此相愛?!?/br> 寄予厚望的樹苗,他忘了自己是期待它如何壯大的。他究竟,是怎么看待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的呢? 是甘于無疾而終,又亦或期盼兩情相悅? 不曉得。改天帶著他回家看看吧? 期盼等他整理好房子的那天,蘇惠全還在身邊,一切塵埃落定,他終于能睡好一覺,抱著他,躺在那張他自己鋸木頭鋸了好久才拼接完成的床上,床墊是訂做的,據(jù)說不軟也不硬,剛好能支撐著腰桿。 ……范良突然笑了,他已然在期盼山茱萸盛開。 他笑得癲狂,蘇惠全愣了愣,伸手甩了他一巴掌,范良笑得更樂了。 白色的毛巾包裹著他,蘇惠全依舊一絲不掛,只包著毛巾,他窩在床上替范良換藥。 「你這個(gè)傷口反反覆覆,會(huì)好的很慢?!?/br> 「嗯?!?/br> 大棉棒沾著碘酒,涂涂抹抹。 「惠犬,等開花再帶你去看我的家。」 蘇惠全愣了愣,「海棠花?」 「不曉得?!?/br> 「如果是海棠,你會(huì)趕走我嗎?」 范良笑了笑,「……呵,你又不是流浪狗,我趕了你就會(huì)走嗎?有主見一點(diǎn)。想留下就留下,哪怕海棠似血,也請(qǐng)抱緊我了。」 「……」他替他的傷口貼上了乾凈的紗布,繃帶一層一層。 每當(dāng)他解開繃帶時(shí),范良總覺得他也解開了他的心。一層一層,自己像洋蔥似的被他慢慢剝開,多馀的那些皮,都被他丟了,僅存炙熱的心。 慢慢的,他湊了過去。 呼吸糾纏不清,鼻尖貼上了他的,隨后是唇瓣,再然后是舌頭。最后交纏的,是兩顆心。 「你最近很奇怪。」蘇惠全突然道。 「哪里怪?」 「有點(diǎn)冷淡。」 「只是受傷比較沒逗你而已。這么怕寂寞?」范良替他擦乾了濕發(fā)。 其實(shí)蘇惠全知道范良冷淡的原因,但既然他現(xiàn)在一如既往,那也就算了?!改憧烧媸莻€(gè)膽小鬼?!固K惠全又道。 范良不過是害怕有人對(duì)他好。流浪狗被餵過了幾次以后,就會(huì)忘了飢腸轆轆的日子,也會(huì)貪戀人類觸碰的體溫,逐漸遺忘孤身一人的苦楚。人總害怕面對(duì)自己沒有的東西,害怕獲得,害怕失去。 范良一直很寂寞,所以害怕陪伴。范良一直很虛假,所以害怕真誠。 「明明都為了我偷偷去找九爺了,為什么還是沒辦法坦誠面對(duì)自己呢?甚至想放了我?!?/br> 范良愣了愣,「我偶爾也會(huì)對(duì)自己的矛盾大發(fā)脾氣?!顾Φ溃骸改阏f我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