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竹馬年(五)
書迷正在閱讀:皓月當空照清明、故國天水碧、瑯琊榜穿越文---凌歌來襲、【網(wǎng)游】你好,交通警察!、七天二部曲、英靈大姦yin、情欲采集師之獸人大陸、穿到港娛時代我變成了影后【娛樂圈nph】、是否再遇見、右臨澄水
「苗苗?!固斓丶澎o間,我對著眼前一池荷花,不知不覺開口道。 土靈根被雷劈斷后,只剩下水靈根的我,動不動就想哭,究竟怎么回事啊。我把臉埋在膝蓋里,聽風與竹林寂寥地吹,吹得我隱隱產(chǎn)生幻覺,似是有人隔著一場遙遠的夢也在喚我。 「阿原?!够糜X如此親切,甚至是苗苗的聲音。 「……阿原!」 「唔!」 我霍地一抬頭,發(fā)現(xiàn)原來那一聲聲呼喚竟是真的。 苗苗就在我的面前,他應該是在回府路上發(fā)現(xiàn)了等在門邊的我,而特意折下來,人還御在劍上,飛得低低的,衣帶飄揚,像是紆尊降貴的謫仙。苗苗的視線在我的眼角邊停留了一會,之后似乎微微松了口氣,神色有些復雜。 我說不出話,傻望著他。 「我……那個……」我想起自己擅自等在他洞府前的行徑,頗有糾纏不休的意味,后知后覺地羞愧起來,又怕自己若是一直不說話,會錯失好好道歉的時機,勉強自己囁囁擠出不像話的幾個字。 打破沉默之后,有句話忽地自己脫口而出了。 「──能再見到你真好?!惯@是我方纔回憶過的,苗苗對我說過的話。 他怔怔一滯,隨后似是也記起了我們昔日的對話,稍稍一展眉,唇角綻現(xiàn)出一朵笑花。笑容淺若漣漪,在更加鮮明的一絲感傷中一恍而逝。 他為什么會是這樣的表情呢?從前我聽了他的話后,莫非也是這種表情嗎? 當年的我因為心神大蕩而幾近自我放棄,聰敏的苗苗是否早在那時就看出我的妄自菲???事隔多年,我察覺得遲了,又覺得苗苗真不愧是他,那么久以前,就閃閃發(fā)亮。我從他身上獲取過許許多多的溫暖,卻沒想到最初的那一抹溫度,直至今日都還是暖的。 在無意間淘出掩沒于識海中的寶石碎片,我感到失而復得的喜悅;實則苗苗這時肯見我,也近乎是一種失而復得。我朝他盈盈一笑,一瞬之間恍如回到了往時那刻。 隨著記憶中的他一齊,我伸出手,拉住他山青色的飄逸衣角,猶如撈起天邊的云彩。 接著一把將他從劍上扯了下來。 苗苗的修為比我高,輕易便能閃躲開,但他直直凝視著我,神情縱容,順勢跌入我大張雙手的懷中。 他的劍掉在地上,撞出鏗鏘一聲。他素日那么愛惜,將靈劍收入丹田也只要一霎那,現(xiàn)在卻靜靜讓我抱著,任由那把銀月般的寶劍孤零零落在一旁。 我抱緊懷中香氣融融的苗苗,沒出息地又想哭了。 他擁有香息的時日不算長,我聞著卻覺得好安心,彷彿他與生俱來便應該是這樣的,而我也理應要從中得到慰藉,是因為我是天乾他是地坤的關(guān)係嗎? ……不對的。是因為他是苗苗的關(guān)係吧。 隔了這么多天,我非常懷念這般抬手就能碰觸到彼此的距離,明明他以前也經(jīng)常獨自領(lǐng)差辦事,可即使在那些時候,我也不曾感到兩人間的隔閡……唔,不行不行,現(xiàn)在不能哭。 如果不希望再有隔閡,那我該做的也只有一件事。我深吸一口氣。 「對不??!我說錯了話,我知道錯了?!刮艺\懇道歉,說得很急,還差點咬到自己?!改闳暨€生氣,就打我吧!盡情打!」 體質(zhì)單薄的丹修要是被劍修全力毆打,想必會變成一場同門斗毆的鬩墻禍案,可是如果他能消氣,值得的。我鼓起勇氣,誠心道,為了表示不只是空口說白話,還將身上的護身法器卸下來扔到一邊,玉色的墜子磕磕地滾到劍旁。 「你在說什么?我為什么要打你?」苗苗按著我的肩,要將我推開,但我低頭一攬,把他摟得更緊。 「……打完之后如果可以的話,請原諒我?!刮艺f。 「本來就沒有真的生氣,又有什么好原諒的?!姑缑绲淖藙菖c口氣都很僵硬。 他不是會賭氣的性子,所以這是真話嗎?那他之前的回避是為什么?我不太確定的同時,禁不住喜出望外。「既然如此、那么,就是……可不可以、不要再疏遠我……?」 我按捺不住,話語中透出一絲哭音。我覺得自己太卑鄙了,我一哭的話,苗苗還要怎么拒絕呢。 「……阿原好賴皮?!?/br> 「嗯。」 「阿原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我知道我錯了的?!?/br> 「唉……」 苗苗松下繃緊的肩膀,認命似地,雙手也虛環(huán)著我。他氣惱又無奈地嘆道,你才不知道。 他的神情被疏落的竹影遮了大半,我看不清,可是聽出了他嘆息中的親近,一顆糾結(jié)的心便受到了寬宥,少少安定下來。 我想起栗里師兄給我的栗子們,歪著身子往旁邊一探,幸好裝著栗子的白瓷盅沒有翻倒,糖水浸透的栗子黃潤潤的,看起來依舊可口。我小心翼翼拉開一個不會讓自己感到孤單的距離,虔誠地遞給苗苗。 「我想給你這個。今天剛煮好的,熬糖水的靈泉是破曉時舀起的,還能嘗出夏月的味道哦?!刮乙沧摀P了一番栗里師兄的無私,苗苗笑笑接過,將瓷盅又放回原位。 我剛想問他是不是不喜歡,被他又牢牢地抱住了。 「阿原連道歉的方式都好像老媽子。」 「……怎么這么說呢。」 「雖然是老媽子,卻很遲鈍。幸好有栗里師兄開釋?!?/br>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為什么要刻意說出來呢……」 這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心意以來與苗苗第二次擁抱了,每一次都是友愛的方式,但我仍然心猿意馬。我覺得自己該躲開,又捨不得,一邊自覺居心叵測,一邊又知道自己正在求和,應該順著苗苗的舉動,所以不敢掙扎。我把臉埋在他的領(lǐng)口處,偷吸一口鼻前的荷花香。 「常識不足我也很懊悔的……」我小聲說,又道了一次歉。 苗苗這次沒有調(diào)侃我,溫聲告訴我沒關(guān)係,氣息撲在我耳邊,癢癢的。我驀地感到赧然,自己的香息不像他一樣是好聞的花香,如現(xiàn)在這樣,能聞見彼此的味道卻給不出什么特別的,儼然是在佔人家便宜…… 「抱歉?!?/br> 「為什么又道歉?」 「因為我是個土味的天乾……?」 苗苗被我的形容逗笑了,「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顾Φ?。我一臉認真地一縮肩膀,試著收斂香息,可惜并沒有成功,苗苗見狀收起笑容,想了想,說:「嘿,阿原不管是什么味道,或者沒有香息也無所謂的,都是很好的阿原哦。」 「……我自己說可能很奇怪,但有時候苗苗真的很盲目呢?!?/br> 我故作爽朗地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背,掩飾自己的難為情。苗苗無可奈何地瞥我一眼,沒答理我。這次我知道他不是在閃避我,于是一點也不緊張,得寸進尺地挽起袖子,把手臂伸向他,「你覺得好的話,那要不要再多聞一下?」 「不必了?!姑缑缣е笇⑽业氖滞频揭贿?,略一沉吟,說道:「天乾隨便釋放自己的味道給地坤聞,其實很粗魯?shù)模⒃悴恢?,所以我現(xiàn)在直接告訴你?!?/br> 我肅然一驚,倏地將手縮回袖子,兩手都藏得實實的。 「抱歉、抱歉抱歉。」 「嗯?!?/br> 「謝謝你直接跟我說,之后要是我又犯錯了,請一定也立刻指正我?!?/br> 「好?!?/br> 苗苗站直身,彎腰想扶我,我有些猶豫,惟恐天乾地坤也不該隨意有肢體接觸。 「縱然乾坤們有應守的禮節(jié),不過,一般時候,我們就像以前那樣相處,好嗎?」苗苗理解了我的躊躇,乾脆逕自拉住我,輕巧一托,待我站好后便收回手。他真是個香息清新、人也爽朗的好劍修。我感激地點點頭,能跟他同過去那樣相處,實則也是我所愿。 他收回靈劍,撿起我的腰墜,遞給我?!付移鋵嵨乙苍撓蚰愕狼傅?。」 「你沒有做錯什么???」我接過腰墜,因為一手還端著糖栗子,信手將墜子塞進懷里。 苗苗順著沒收好的繩線抽出墜子,示意要幫忙。說好要同以往那般相處,我若是推辭,未免不識好歹了,雖然墜子晚點系也無所謂,但我覺得這是一個象徵意義,所以用力一點頭,并抬起手,方便他動作。 他傾身而來,發(fā)絲飄在我的頰邊,低著頭,靠得我好近。 我偷偷屏息,不敢直視,希望苗苗沒有發(fā)現(xiàn)。 苗苗一邊扣緊腰墜,一邊斟酌用詞,回答我方才的疑問:「……阿原變成天乾,我非常意外,沒有拿捏好與你應對的方式,一急之下,就不敢跟你見面,這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你不懂,還放不下你的無心之言,也很不好?!?/br> 「不對呀!說蠢話的是我,受懲罰的當然也該是我啊?!刮也环匾惶?。 「但你不是故意的?!姑缑鐮孔嬜拥募t繩將我拉穩(wěn)。 「不是故意的蠢話也還是蠢話?!刮抑钡財堌煛?/br> 「唉,我們?yōu)槭裁匆獱庍@個?」苗苗失笑道。 「反正你沒有錯。」 「好、好?!?/br> 苗苗彎著眉眼,一副不再爭執(zhí)的模樣,但我知道他心里約莫還在自省。他人太好,為了不讓我有芥蒂,實在過于體貼了……該怎么說才好呢,他的話語與舉止,在在都展現(xiàn)著他對我的珍惜,一如我對他的;倘若我會為前些日子的疏離而感到痛苦,苗苗又何嘗不是? 我垂下頭,注視他努力幫我打好、卻還是歪七扭八的結(jié),莞然一笑。就算變成擅長cao控靈氣的地坤,苗苗的手依然不巧,這點微不足道的小小恆常讓我倍感安慰。 我握住他的手,把栗子盅放到他掌中,「那,你把它們吃完,我們就算正式和好,好不好?」 「那便如此罷?!顾Φ溃易叩胶?。 我們迎向湖水與芳花,并肩而坐。清風徐緩,花香滿溢,我撐著臉看他吃得很香的模樣,心中一片恬然,不禁嘿嘿笑出聲。苗苗撇頭瞅我一眼,往我嘴里精準地塞了顆栗子。 嗚唔好甜。 * 我跟苗苗說好,往后的相處模式就跟以前一樣不要變,我們相伴數(shù)十年,默契早已養(yǎng)成了,這件事照理而言不難,我卻在吃完栗子后又失言了。 失言即是失言,沒有什么好辯解的,只是我真的……沒想到原來不該隨便稱讚地坤的香息嗎? 修士辟穀后,靈氣入體,不吃人間的俗物,假使靈食靈植的靈氣不豐,也沒有食用的必要。苗苗作為勤奮耿直的劍修,生活簡樸,除了劍術(shù)的精進,素日里沒有特別的追求,硬要說的話就是比較貪甜。他下山辦事時經(jīng)常順道跑去買糖糕甜粿,我要是間暇得空,也會為他煉些糖豆般的丹丸,方便他帶著隨時解饞。 這次我迎合他的喜好,將師兄的栗子煮得格外甜絲潤口,見他確實喜歡,心中也喜悅,便想著,待到栗樹結(jié)果的時節(jié),再為他煮個滿滿一鍋吧。一粒栗子換一個笑容,太值得了,而且到了那時候,還可以採些荷花花瓣一起熬燉,甜栗子搭配甜荷花香,一定更美味。 我將這個打算告訴了他,苗苗還自告奮勇要幫忙去栗子殼,顯得很期待的樣子。 「若是能煮得像你一樣香,那就太好了呢?!刮矣终f。 我因為自己的香息是很平凡的味道,又記得師兄們提過,每個乾坤的香息都是獨一無二的,便以為讚美苗苗的香息會讓他高興。比起被嫌棄,被讚許總是好的,對吧。我就這么說了,以防這話聽起來像在調(diào)侃他嗜甜,我還正色表明自己是喜歡的意思。 但苗苗聽了一言難盡。 「我真的喜歡哦?!刮以俳釉賲栄a一句。 「……謝謝?!?/br> 「這并非違心之言?!?/br> 「好……」 苗苗抿著唇似乎想扳起臉,他努力得耳朵都紅了,結(jié)果沒能成功,一急之下還用袖子擋住臉。他這遮臉的反應讓我想到之前栗里師兄的挫敗模樣。 「我又說錯話了對不對……」 「……嗯?!?/br> 「是不是不該隨便談論別人的香息?還是不該說聞起來很好吃?」 我試著自己釐清癥結(jié),苗苗對這兩個問題都點了頭,我因此發(fā)出懊惱的聲音。雖然我并不覺得自己是胡亂恭維,但這多說多錯的狀態(tài)實在……我也太容易弄巧成拙了吧……香息啊、乾坤啊、好深奧啊。 「雖然今天已經(jīng)說了好多次,但是……對不起啊……」我訥訥道歉。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阿原。」 「一百件我也答應你?!?/br> 「以后遇到其他的地坤,絕對絕對不要隨便說人家很香,記住了嗎?」 不是「其他」地坤、不是隨便說的,就可以嗎? 我心中飄過這個疑問,但苗苗的眼神很嚴肅,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挑語病,所以沒有問出口,只是用力一點下頷:「我知道了?!?/br> 一直到我真正搞懂了不能亂說的理由、學習到「天乾讚美地坤的香息近似求歡」此一事實、再意識到求歡與調(diào)和有何關(guān)聯(lián)……還需要一點時間。 這段時間里,我常常想起苗苗以袖擋臉的姿態(tài)。他是昂然的劍修,縱使害臊發(fā)窘,卻不扭捏,這動作在他手中只宛如劍客灑脫的一抹袖。就是……從那山青色的袖后露出的一抹紅潤耳角,像極了青墻上的一朵小紅花,總讓我在回想起來時感到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