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竹馬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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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約好各自回洞府整理行囊,兩刻鐘后在山門前碰面。 修士通常會將物品收進(jìn)儲物袋中,方便攜帶與保管;儲物袋根據(jù)品階,容量不盡相同,有些甚至造型特殊,兼具復(fù)數(shù)的用途,例如附帶儲物功能的耳飾環(huán)佩,便深受仙子們的喜愛。一般而言,小小一個儲物袋要納入人間數(shù)棟庫房的寶物,決不是問題,而且透過特殊陣法,重量也輕若鴻毛,比之凡人只能親手提物、攜帶量也有限,真的是便利許多。 話是這么說,我久沒出宗門,東收西收總覺得什么都該備上,一不留神幾乎塞滿了我那枚可憐的中階儲物袋。若我這種久久才出一趟門的人都嫌袋子不夠用,經(jīng)常外出辦差的苗苗一定也感到拮據(jù)過吧…… 我想著有機(jī)會要尋個好的儲物袋給苗苗,一邊煩惱該如何入手,一邊到達(dá)約定點(diǎn)。 苗苗早我先到,迎風(fēng)站得筆直,颯颯的風(fēng)吹得他的衣襬與長發(fā)飄飛如霞。他背上的一把長劍隨光映射出薄藍(lán)的光,比他霜月色的本命靈劍寬大許多,是我沒看過的劍。 我走到他身邊,也往云海下望去。 山色蔓延如染,水流凝鍊如絲,舉目望去,人城中的墻細(xì)若筆鉤。天上天下,這便是凡者與修士的距離。凡人為了覓求修道的機(jī)緣,只能舉步維艱地爬上高聳的仙山;而我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下山入世卻只要一個心念。 我有些感慨,又覺得自己光有這個念頭就頗惺惺作態(tài)。 比起其他未能成為修士的凡人,我不過是多了一點(diǎn)點(diǎn)機(jī)運(yùn)罷了。 我出神著,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可不是能說大話的人──不會御劍的我,跟凡人相同,得乖乖走下山。 「苗苗……」我喚了他一聲。 我不怎么出門,行動范圍若不在藥田丹爐,也多半只在附近山間,採藥辨草是細(xì)心活,我早已習(xí)慣一步一腳印地徒步而行,從沒有迫切需要修習(xí)御劍的場合,久而久之,也就落下這一門課業(yè)。苗苗有事在身,我雖想陪伴他,也曉得不能耽誤他。我懊惱自己的后知后覺,早在跟師兄吵著要一起出門時,就該先想到這件事了…… 「抱歉,你先出發(fā)吧。我回頭去師門借匹代行馬,到時在城門口與你會合?」我提議道。 苗苗神情平和,一點(diǎn)也不困擾的樣子,還淺淺彎起嘴角,跟我說別介意。他真的是性子太好了……我愧疚地思來想去,一時福至心靈,記起了蘅川師兄給我的那片神祕小葉子。 我照著師兄的吩咐,貼在唇邊提氣一吹。 法器的材質(zhì)如同一般葉片,但使勁吹也沒有發(fā)出哨響,我以為是自己不得其法,試了好幾次,四周仍舊一片靜默、無事發(fā)生。蘅川師兄是陣修,我暗自期望這葉子能原地開啟直通山下的陣法,果然是想得太美了。 我求救似地看著苗苗,向他遞出葉子。小時候他就比我還要會吹葉笛,或許也比我更懂得使用這件法器吧。 苗苗正踩上那把藍(lán)色長劍,冷不防被我拿葉片堵在臉前,嚇了一跳。 「……我?guī)阋黄鹩鶆秃茫瑳]事的。」他盯著葉子抬起手又放下,神情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沒有接過,反而傾身過來,要拉我上劍。 我們以前還會拿同一只碗吃飯,看樣子乾坤之間也不能這樣了。又給他添麻煩,我十分過意不去,雖然順勢踏上他的劍,卻不敢使勁踩。 這時候,天際閃起一點(diǎn)閃爍的白光,白光亮晃晃,越飛越近。 我心里一驚,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頭三角黃牛踏著朵朵白云,昂首直奔而來 「……」黃牛用腦袋頂我的手和那片葉子時,我還沒能回過神來。 「……」苗苗似乎也沒料到蘅川師兄一出手就是一頭靈獸,半晌說不出話。 難怪栗里師兄說蘅川師兄才最寵人,我未免受之有愧。 黃牛哞哞叫,雙眸滾圓,似是不解為何被召喚出來,卻沒人使喚牠。苗苗愿意御劍帶我,我十分感激,劍身寬長,也足夠兩名成年男子前后并站,但我意識到或許這對乾坤而言也并不妥,猶猶豫豫著,還是往黃牛背上靠去。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將牠收回去,放著不管不太妥當(dāng),不如就請牠載一程吧?說不定那之后牠就會自己回去了?」我解釋道。 「唔。」苗苗沒有反對,表情淡淡的,扶我落到牛背上,而后飛在一側(cè),配合黃牛的速度御劍,身姿瀟灑。 黃牛肩寬背平,坐起來意外舒適,牠溫馴地任我握住一隻角,平穩(wěn)地飛馳。獵獵風(fēng)聲在我耳邊疾過,我在席捲的流風(fēng)之中,嘗試與苗苗聊天:「蘅川師兄真是設(shè)想周全呢?!乖趲煹馨l(fā)覺問題前就先提供了解決方法,不愧是大師兄! 「……難怪栗里師兄說蘅川師兄是木頭腦袋?!姑缑绮恢獮楹斡懈卸l(fā)。 「嗯?」 「阿原其實也有木靈根吧?!?/br> 「嗯?咦?沒有哇?」 苗苗說的話前言不搭后語,我摸不著頭緒,愣愣地望著他。苗苗沒有說明的意思,瞥向我的那一眼意味深長,隨后他喚出本命靈劍,縱身輕盈一躍,信手將長劍收入儲物袋中,一騎絕塵地拋下我遠(yuǎn)飛而去。 * 苗苗御起劍來恍如流光,跟一頭靈獸比速度簡直勝之不武。 我從儲物袋中抽出幾株草餵給黃牛,讓牠不要?dú)怵H?!概P郑缑缣熨Y卓絕,飛不過他也沒什么的。您愿意駝我前行,著實令人不勝感激?!刮乙贿咅j,一邊觀察牠喜歡吃什么草。 云海翻滾,棉絮似地拍過我的面頰,我窮目遠(yuǎn)望,但見云霧翻捲,黃澄澄的光灑在云上,泛出柔軟的色澤,我們一人一獸飛在九霄之外,猶如廣袤云瀾中一小片飄搖的薄羽。即使修士逆天修行,試圖與天地爭鋒,它們?nèi)耘f不受動搖地兀自偉大;不論是凡人或是修士,面對這樣的偉大也是渺小的,這份一視同仁的渺小,奇異地令我感到暢快。 雖然窩在自家宗門的山頭安靜煉丹很讓我安心,今次出來走一遭,如此景致使我想起了自己也曾有走遍山光風(fēng)色的夙愿。 苗苗此刻早已抵達(dá)目的地了吧?他第一次置身云之海時,心里也同我一般感到孤獨(dú)與觸動嗎?若是他此刻在此,該有多好哪;要是那時我在他身邊,又該有多好。 聽說日出時分的海也很美,與湖光不同的瀲灩是盛大而可畏的,我還不曾親見過,若邀苗苗一同去觀海,他是否會應(yīng)允呢? 一陣極風(fēng)襲來,牛兄貌似很習(xí)慣了,依舊飛得非常穩(wěn),倒是我一時大意,險些被風(fēng)吹落,嚇得握緊牛角。修士從高空墜下,如我這般無法獨(dú)自御劍者,即使身軀強(qiáng)壯的程度高于凡人許多,不死也傷,到那時,就真真是字面意涵上的「殞落」了。 我抖了一下,又拿出好幾片牛兄喜歡的赤葛,一口接一口地餵,求牠行行好,要是我真的摔下去,務(wù)必回頭來接住我。 「……你在做什么呀阿原?」苗苗不知何時折了回來。 「與牛兄培養(yǎng)感情……?」我看見他出現(xiàn),忍不住笑。 「你這樣餵不會太補(bǔ)嗎?」 「我瞧牠倒是吃得挺開心的?」 赤葛又稱何首烏,是補(bǔ)藥的常用材料之一,我餵的是自己親手種的靈草,滋味肯定好。靈獸與修士相同,需要汲取天地間的靈氣,牛兄吃得歡,儼然相當(dāng)識貨,我也因此感到自得。 「有朝一日或許我也能開間藥房呢,藥材件件精製,而且每一批藥草都會經(jīng)過靈獸鑑定,保證童叟無欺──」我暢想著,說得很有那么一回事。 「屆時我給你當(dāng)護(hù)衛(wèi)?!姑缑鐩]有譏諷我,還配合了我的胡言亂語。 「哇!但我可能雇請不起武藝高強(qiáng)的蘭草君……」 「蘭草君愿給阿原老闆打白工。」苗苗一本正經(jīng)地回著。 「噗哧,這么可憐呀。」 「不可憐的?!?/br> 我比平常還嘮叨,細(xì)細(xì)瑣鎖的都是無稽之談,就算如此,苗苗還是陪我聊了好一會。我到現(xiàn)在才真的放松下來,握著牛角的那隻手也松了松,不再緊繃著身子。苗苗留意到了,朝我飛近一些,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等之后回去了,我就勤加修練御劍,之后再不這么窩囊了。」我承諾道。 苗苗的神情透出關(guān)懷的味道,我以為他要說「不用勉強(qiáng)」、「他可以帶我」之類的話,如果他真這么說,這次我要告訴他別再這么寵我了。再寵我就要廢了。但他只是抿抿唇,直接探過身來,拉住我的手。 「在那之前,若阿原你仍非騎牛不可,我會拉好你的?!顾凵駵販氐?。 我一手抓著牛角,一手被他握著,一瞬間想起自己還是孩子時,騎在牛背上被父母牽著的回憶──歸家的小徑上,牛步緩緩,我的臉埋在斗笠下昏昏欲睡,任由雙親牽住韁繩引我一步步安然前行──是這樣令人安心的回憶。 是這樣令人安心的苗苗。 他手上的劍繭的存在感好清晰,我難為情,耽于他的體貼,又不想讓他發(fā)覺。 可是被他發(fā)覺又如何呢,他肯定明白我是喜歡的。 「……苗苗你這樣好像在遛牛,哈哈。」我故作輕松一笑。 「不如說是在遛阿原吧?!顾器锏囟毫宋乙痪洹?/br> 松綿的白云一朵朵,宛如羊隻們毛茸茸的背,這片過于廣闊的天際因為有他在的關(guān)係,充滿溫情,不再只美得冰冷懾人。如果有什么咒訣,能夠讓我們的手一直牽系在一起,那我一定會迅速學(xué)成箇中翹楚。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握起來有些磕人,但我很喜歡。我也喜歡摸起來粗糙的劍繭。 「苗苗。」我喚他一聲,突然說:「找一天我想跟你去觀海?!?/br> 「好啊。當(dāng)然沒問題。」他答得輕巧,像是沒什么需要考慮與顧慮的。 ──像是我若順勢說出這幾天一直憋著的話語,而他也會輕巧承接似的。 「……我好喜歡你哦?!鼓蔷湓捑瓦@么脫口而出。 苗苗緊了一下手指,我被攢得有點(diǎn)痛,但他的表情讓我捨不得出聲驚擾他。 無形的簇簇清荷開在了天高之處,我看不見,卻無論如何不可能錯過那令人沉迷的縷縷幽香。 苗苗安靜良久,我在他的花香與自己的壤息之間,后知后覺地感到難為情,我們平日也常互相拉手或者搭手,但……是香息的關(guān)係嗎,是我自己內(nèi)心別有他意的關(guān)係吧,我似乎再也無法對這樣尋常的舉止泰然自若了。 我注視他的側(cè)顏,因他的沉默不語而不安。 兩廂靜默少頃,黃牛不甘寂寞地哞了聲,苗苗才驚醒一般,注意到自己抓得我死緊,他捧起我的手查看我發(fā)白的指尖,眉皺得更深了。 「會痛你要說呀……」他輕嘆一聲,看向我。「……我也喜歡阿原的?!?/br> 「沒有、不痛的?!刮覔u搖頭,苗苗一臉不信。 他的回應(yīng)照理說我應(yīng)該聽了要高興。過去我每每在滿懷欣喜有他的陪伴時,便會告知我的喜愛與感激,苗苗從一開始會笑鬧一句「作什么這么客氣」,到后來則乾脆挑眉輕笑著哼一聲;他難得正面回覆我這句話。 可那語氣透出一股特別云淡風(fēng)輕的輕描淡寫,宛如藏在水波下的什么,波光粼粼,難以辨清。我不認(rèn)為自己應(yīng)當(dāng)去探究,卻難免在意,在我不知如何自處時,苗苗自責(zé)地松開了我的手,我心里空落落的,一鼓作氣又把手塞了回去。 苗苗被我這樣一糾纏,微展眉眼,神情松快起來,哭笑不得地握起我強(qiáng)買強(qiáng)送的那隻手,像是抓著一團(tuán)霧。 我所說的喜歡不再是孩子氣打打鬧鬧的喜歡了,倘若言詞無法傳達(dá)我的真意,那么不論是再說千萬遍,或者以行動去表達(dá)也好,我都想嘗試看看──具體該怎么做,倒是還得好好思量。 苗苗不知我心中所想,見差不多該抵達(dá)了,牽引黃牛緩緩下降。云靄隨著我們越加接近地面逐漸散去,我能清楚望見衛(wèi)兵的鐵甲閃著細(xì)光。若非刻意,凡人其實看不見修士的術(shù)法,即使我們現(xiàn)在離得頗近,他們抬起頭也只能見到碧空如洗,但我們不打算直接現(xiàn)身在城中,以免引起眾人驚慌。 黃牛在落地時便化作輕煙散去,牠消失前用腦袋頂了頂我的側(cè)腰,我在心里決定回宗門時要送牠一筐赤葛,謝牠這一程;至于也陪了我一程的苗苗……我暗自摸向師兄給我的錢袋,打定主意要買一百個甜糕給他。 苗苗熟練地將自己一身繡有銀色暗紋的衣衫幻置成隨處可見的常服,縞藍(lán)色襯得他的面容白皙而俊俏,不戴劍的他眉宇間仍有著凜凜英氣,彷彿是哪個初出山莊的少俠,我讚嘆地看了他好幾眼,從善其流,也把自己身上的衣物變作淺色裋褐,看上去像是貴家公子的僕役。 「苗苗少爺,您可以盡情使喚小奴哦!」我入戲很深。 「噗……」苗苗發(fā)出一點(diǎn)也不貴氣的笑聲。 我們準(zhǔn)備進(jìn)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