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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藏鸞在線閱讀 - 藏鸞 第33節(jié)

藏鸞 第33節(jié)

    知她做戲,他也沒戳穿,唇邊牽出一縷溫淡的笑:“你乖一些,哥哥自然疼你?!?/br>
    她卻微紅了眼:“不會再像上次一樣?”

    “什么?”

    她眼眶的紅好像更深一分,垂下眸,連聲音也染上淚水似的哽咽:“上次,我說會永遠(yuǎn)陪著哥哥,哥哥說,我以為我是誰……”

    “哥哥是不是很討厭梔梔?”她忽而抬眸,眼里流水似的流動著情意。

    那一瞬,即便知道是假的,桓羨也生出片刻恍惚來,忍不住抬手去拭她鬢邊并不存在的淚。

    “怎會討厭。”他柔聲道,“只要梔梔不再想著那謝家小子,也就罷了?!?/br>
    薛稚便閉上眼,重新將臉埋進(jìn)他懷中,極輕地呢喃:“沒有的……”

    她壓下心間又如溪流潺潺漫上的怨,言不由心地表意:“梔梔只喜歡哥哥……”

    若是從前的她,大概是會莽撞地順勢為謝伯父和謝郎說好話吧。

    但在他這里碰了幾次灰后倒也學(xué)聰明了。他雖忌憚陸家,卻一樣不喜歡謝氏。更樂得看她傻傻地為他們求情,再來奚落侮辱她。

    從頭到尾,伯父伯母他們就只是他用來迫她馴服、迫她溫順的工具……

    她不知道往日疼愛她的哥哥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也絕不認(rèn)勾引之罪。但在他放了謝郎他們之前,也唯有遂了他的愿。

    如果愛他、敬仰他、傾慕他是他想要的,她便演給他看。無論如何,她要捱到他放過伯父伯母他們之后……

    只是她沒有兄長了。那個她曾最為敬仰的兄長,當(dāng)真已經(jīng)死在了歲月里。她再也沒有親人了。

    此后幾日,桓羨皆是歇在了棲鸞殿。

    “開竅”過后的薛稚果然乖順許多,連床笫之事上也變得無比配合,任他百般褻玩。

    這夜,綺幕芙蓉帳中,少女安靜地睡著,兩頰嬌紅,眼尾染赤,連睡夢中也是勾人不自知的嬌美模樣。

    如同玉匠工人打量著自己最為稱心如意的作品,桓羨黑眸濃沉,打量著熟睡中的meimei。

    他將手指送到那嫣紅唇瓣間去。

    感知到他手指的侵入,睡夢中的她也乖乖啟唇。

    就像他給予的一切,強(qiáng)占,羞辱,撕裂,苦藥,她也總是乖順接受。

    睡夢中也能做戲到這種地步,他是滿意的。

    桓羨尾椎處攀升起一陣隱秘的快意,一直蔓延至了頭頂。他手指輕撫她臉頰,輕笑出聲:“真是可憐啊……”

    語罷,他將薄衾替她蓋好,披衣去到外間。

    “什么事?”

    他問已經(jīng)等候多時的伏胤。

    伏胤一張俊逸面孔自不消說又是漲紅如血,忙低頭稟道:“陛下,謝府里出事了。”

    作者有話說:

    meimei的嘴,騙人的鬼。

    第32章

    原來, 那日陸氏父子走后,桓羨便又派了暗子潛伏在謝家附近, 守株待兔。

    如他所料, 僅僅才三日,陸氏便坐不住了,派人潛入謝氏, 投放云錦織成的冕服與通敵的書信,以此坐實(shí)謝氏謀反之鐵證。

    伏胤派去的人馬按兵不動, 暗中跟隨那人,一路跟到了烏衣巷太常博士王儀府上, 再未見那暗子走出。

    想來陸氏依舊謹(jǐn)慎, 并沒有直接派人前去投放,而是改讓底下官員派人前往。這位出自同樣是江東頂級門閥瑯琊王氏的太常博士, 便是其馬前卒。

    究竟沒能查到陸氏頭上,伏胤有些赧然, 在檐燈飄忽的影子下抱拳請罪:“屬下辦事不力, 還請陛下降罪?!?/br>
    桓羨手撫著那紙密報,墨發(fā)披散, 衣袍輕揚(yáng), 慢慢地踱回殿間在燈下細(xì)看。

    殿內(nèi)猶殘存著濃重的蘇合香氣,燭火微朦, 映在錦屏羅帷上皆是影影綽綽一片。

    伏胤停在門邊,即使距離寢閣還相去甚遠(yuǎn)也不敢抬頭張望。

    “這有什么好降罪的?!笨戳T密報,桓羨皺眉說道,濃密眉宇間猶綴著不知因何凝結(jié)的汗珠, 亦在穿殿夜風(fēng)中依依成煙。

    他回過身來:“派人繼續(xù)盯著王儀, 既是云錦, 他家里造不出來的。想辦法,找到那云錦的來源。”

    “記住,朕要的是證據(jù)。”

    伏胤應(yīng)了聲“是”,下意識抬眸覷了一眼,目及陛下滿是劃痕的□□胸膛,又是臉上一紅,匆匆地行禮離去了。

    桓羨微愕,爾后卻因?qū)傧碌姆磻?yīng)而惱然起來,將那紙密報在青瓷人形燈臺上點(diǎn)著了。

    云錦只能由錦署專人織造,十分耗費(fèi)心力,對方采用云錦是為了坐實(shí)衛(wèi)國公府“逾制”、“欺君”的罪名,但也同樣會留下蛛絲馬跡。

    陸氏百年望族,門生故吏滿朝,此次要做的,就是要剪除他的羽翼。

    次日清晨,看守謝府的羽林衛(wèi)便自衛(wèi)國公謝敬書房的書柜夾層中,“發(fā)現(xiàn)”了他私藏的帝王冕服與通敵書信。

    證物呈至玉燭殿,天子龍顏大怒,當(dāng)即命人將“證物”送去了御史臺,將還在病中的衛(wèi)國公與其世子連夜提審。

    衛(wèi)國公自是不認(rèn),情緒激動之余,又暈厥過去。御史臺不得不中止審問。

    與此同時,留守并州的萬年公主與御史臺官員也渡江返回京中。天子命人開司馬門以迎,親自出城,迎回皇姊。

    是日秋高氣爽,鴻雁南飛,列朝百官都迎立于巍峨城門之下,萬年公主被侍女從車駕中扶出時,幾被那震耳欲聾的“公主千歲”聲震得恍如隔世。

    她立在車上,抬目望著司馬門巍峨的城墻與其后恢弘的宮闕,未被面具遮掩的半邊臉頰現(xiàn)出一絲迷惘,恍落夢中。

    從十三歲離開臺城,她未有一日不思念這魂?duì)繅艨M的故鄉(xiāng)。然而此時再見,竟生出幾分近鄉(xiāng)情怯之感,久久地,不能回神。

    她久立不下,于是在場所有人都瞧見了公主那張為黃金面具遮去半頰的臉。

    半張面媚如桃花,尚未被大漠風(fēng)沙與沿途星霜覆上歲月的痕跡。

    另一半?yún)s牢牢掩在面具之下,只在與金鏈與耳郭相連處漏了一縷結(jié)痂的淡淡緋色。

    那是,一個女人的苦難。

    耳畔垂著的金鏈在風(fēng)中泠泠輕搖,司馬門下,鴉雀無聲?;噶w緩步上前,朝車輦上似是愣住的堂姐輕喚一聲:“皇姊,辛苦。”

    這一聲,明面上道的是她為國遠(yuǎn)嫁十三年的風(fēng)塵困頓,實(shí)則是為并州之局的平穩(wěn)過渡。

    此次北境之事,的確是他離去前的安排不錯,但以桓瑾一女流之輩,能穩(wěn)坐并州、未讓他南返的消息傳出亦是不容小覷。

    若是隨便換個朝廷公卿過去坐鎮(zhèn),怕是他人還沒過黃河,建康這邊就已收到了消息。

    所以,用誰不是用呢?桓瑾雖為女子,卻無旁人可以依靠,只能依附于他。比起烏衣巷里那些汲汲營營只為門戶私計(jì)的烏合之眾,倒是可靠的多。

    鐘鼓禮樂重新響起,浩浩蕩蕩地迎接公主步入司馬門,進(jìn)入太極殿宴飲。

    宮殿之中,禮部與太常寺早已備好了酒宴,桓羨親扶皇姊在御座右首的尊位上坐下,接過禮部侍郎陸韶親遞過來的酒,向她敬了一杯:“此次并州之局,全賴皇姊。阿弟敬阿姊一杯?!?/br>
    “陛下過譽(yù)了?!比f年公主起身辭道,臉上淡淡,“萬年只一婦人,于社稷之助益有限,北境之事,還是要靠江御史這樣的人中龍鳳,與陛下的慧眼識珠?!?/br>
    這話其實(shí)也不算托大,她只在陛下南下之后,命并州刺史將所有城門都封鎖起來,除卻必要的軍事行動不得外出,全力封鎖消息。

    至于幽州的處置,還是賴以御史臺的官員。陛下欽定的江姓官員的確是個可塑之才,持符節(jié),稟銅虎,出使幽州,率領(lǐng)侍衛(wèi)不過百人,到達(dá)幽州之后,待宣讀了天子詔令,遂以雷霆手段擒獲二人的黨羽,安撫民心,將密謀作亂之人全部投入監(jiān)獄囚禁。

    如此大智大勇,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從六品的侍御史。她雖還未曾見過,心里倒很是贊許。

    江泊舟算是桓羨自己發(fā)掘、臨危授命的賢才,聞此倒也微微自得,朝侍坐在席間稍遠(yuǎn)處的青年官員喚道:“江卿,公主夸你呢,來見見公主吧。”

    身著紅色官服的清俊青年站起身來,茫然地看看面露微笑的天子,再看看公主。

    他俯身一揖:“臣江泊舟,謝過陛下、公主?!?/br>
    萬年公主面具下的艷冶容顏上似乎綻開一絲笑,示意侍女端過酒壺,親自替來人倒了一杯:

    “江御史才是此次幽州之亂的功臣,妾不敢忝受其功。僅以此酒,敬謝功臣?!?/br>
    她淡淡笑道,示意侍女端給他。

    對方公主之尊,竟也全然沒有半分架子,而以剺面之殘,從容若此,江泊舟頓時肅然起敬,斂容恭敬以雙手奉過:“臣多謝公主、陛下?!?/br>
    美人賜酒,自是有些曖昧。盡管萬年公主面貌已殘,到底是婦人,座中之人也起了調(diào)笑心思。

    一人笑道:“公主花信年華,驟然喪夫,想是空閨難守。陛下何不挑選青年才俊,再為公主締結(jié)良緣?”

    “依下官看,這位江御史便很好,就是不知這位江御史可曾娶妻?”太常博士王儀亦笑著附和。

    江泊舟身為言官,常與眾臣交鋒,結(jié)下過不少梁子。又如何聽不出這些人以他為筏打趣公主。

    他白玉似的臉上霎時噴紅,礙于天子在場,倒也沒有立刻反駁,而是請示地看向主位之上的桓羨。

    桓羨淡笑不語,單手持盞閑閑搭在屈起的左膝上,神情玩味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皇姊。

    他不會給桓瑾解圍。

    她想要輔政之權(quán),他可以給。但若連這點(diǎn)小事都不能擺平,又如何能為他所用。

    宴席之上,但見萬年公主微微一笑,鎮(zhèn)定自若地起身,先向殿上的天子行了一禮:“陛下?!?/br>
    “既然王博士說起婚嫁之事,妾有些許肺腑言語,想借此機(jī)會向陛下言明?!?/br>
    “皇姊但講無妨。”

    “妾自十三歲時遠(yuǎn)嫁塞外那日起,便以身許國,再從未將個人私情放心上?!?/br>
    “本以為此生都會老死異鄉(xiāng),不曾想,陛下隆恩,竟還會有回來的這一日。”

    “妾的這條命是陛下給的,此后殘生,妾愿為陛下分憂、以報陛下恩德,一介殘破之軀,也不愿再嫁人,還請陛下恩準(zhǔn)?!?/br>
    說完,她鄭重下跪,一拜至地,面具上的泠泠金鏈扣響在地面之上,燭火通明,滿殿肅穆。

    桓羨微微頷首:“皇姊何至于此,起來吧?!?/br>
    王儀臉上亦有些不大好看,訕笑道:“微臣不過談笑之語,公主若要因此拒婚,倒是王某的罪過了?!?/br>
    話鋒一轉(zhuǎn),仍是借由江泊舟說事:“再說了,咱們這位江御史秉性正直,不是看重那些的……”

    他還未說完,直起身來的萬年公主忽然回過身來,伸手摘下了那張覆面的面具,于是那張滿是結(jié)痂刀痕的臉就此呈露于幽幽燭光之下,王儀瞳孔猛睜,一聲驚叫斷在喉嚨里,險些失態(tài)。

    大殿中霎時安靜下來。燭火如炬之中,江泊舟亦看見了遍布刀痕的臉,瞳孔微震,公主已動作優(yōu)雅地重新將面具戴好,淡淡聲冷笑:“妾臉殘破至此,不欲再禍害朝中兒郎,就不牢王博士再為妾的婚事cao心了?!?/br>
    殿中肅穆如死。

    王儀訕訕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