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鸞 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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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歡好過后兩人的氣氛也未好轉(zhuǎn)。知道他在生氣,縱使心有不滿,也只得做出一副柔順的樣子。 帳中龍涎飄散,夜明珠的光輝氤氳如水。她柔柔趴在他頸下輕.喘,像只小貓一樣,發(fā)燙的指尖,柔柔在他火.熱的胸膛上畫圈。 “哥哥,別生氣了?!鄙陨云綇?fù)后,她輕輕喚閉目裝睡的他。 “白日會那樣說,也只是害怕再被丟棄罷了……梔梔已經(jīng)被阿娘丟過一次,不想再被哥哥丟掉了……” 桓羨心間煩躁,盤旋的全是白日她和何令菀的那些話。冷不防忽然睜眼問: “讓你沒了丈夫,再賠你一個丈夫,如何?” “丈夫?”她一愣,惘惘抬目瞧他,“哥哥是說,要再給我選個駙馬么……” 見他臉色陡然陰沉下來,心里又怯怯的,改口道:“還是說……是哥哥要做我的……” 想也不敢想的某種可能一瞬躍入腦海,她紅著臉噤口。桓羨卻已看出她之所想,冷笑斥道:“做夢?!?/br> 作者有話說: 第36章 三日后, 由中書臺草擬的立后詔書送進(jìn)玉燭殿經(jīng)圣上過目后,立刻頒下: 惟爾始安郡公侍中何鈺第三女, 門襲峻閥, 幽閑表質(zhì),法度有章,言容克備。宜膺盛典, 正位六宮,可冊為皇后。 何鈺不期玉燭殿里自己那一番進(jìn)言竟如此湊效, 喜出望外之下,連大典時間的緊迫也不計(jì)較了, 那幾日逢人便笑呵呵的, 原先的刻薄古板去了大半。 而何太后雖不滿留給準(zhǔn)備立后典禮的時間不多,但也猜測是養(yǎng)子刻意打壓自己之故, 雖有不滿,肯成婚便是差強(qiáng)人意, 便也全心全意地替侄女準(zhǔn)備起婚事來。 整個何府上下都喜氣洋洋, 只有何令菀自己知道她與圣上達(dá)成了如何的協(xié)議。 只做君臣,不做夫妻, 這對一個女子來說未免有些傷人, 但于她而言,卻剛剛好。 至少, 比起不受寵的皇后,一個忠實(shí)可靠的臣子,更不易為家族帶來災(zāi)難。 …… 中秋轉(zhuǎn)眼即至,八月十四的時候, 何太后以家宴之名, 宴請了何鈺夫婦, 以及,尚留在京中的親王、公主。 先帝子嗣不豐,長子桓陵因妖妃賀蘭氏讒言被殺,嫡子桓珹十四死于溺水,其他的,第五子第六子等諸子都鎮(zhèn)守在藩地,如今還留在京中的親王也不過梁王與?婲還未成年的彭城王。 至于女兒,倒也有過三位公主,俱已嫁人,也被請了回來,祝賀皇帝即將到來的新婚。 反倒是何令菀本人因未與陛下完婚,并不在宴請之列。 宴會依舊選在了華林園舉行。良辰既至,座無虛席,一眾親王公主們都向皇帝祝賀著即將到來的新婚,祝賀他和何氏女琴瑟和鳴比翼和合。連人小鬼大的彭城王也敬了他一杯把酒喝了,呼嚕呼嚕躺在四哥懷中睡著了。 “這孩子,叫他別喝還逞強(qiáng)。”梁王笑道,“皇兄,臣弟這就將小十一帶下去休息了,先行告退?!?/br> 桓羨手撫酒盞,淡淡“嗯”了一聲,明顯的興致不高。 席間氣氛烏云密布似的沉,何太后瞄了眼坐在萬年公主身邊的薛稚,又笑著喚:“樂安,你也去給你皇兄敬一杯吧?!?/br> “就剩你了?!币娝瓴皇厣幔翁笮χ嵝?。 薛稚抬目四望,果然包括萬年公主在內(nèi),一圈賓客都看著她。而主位上的兄長滿臉陰云,冷冷移目過來。 他在外人之前一向是這樣待她的,就好似他們并不相熟、反倒是因?yàn)橹x家的事惱了她了。盡管薛稚知道,宮中知曉他們事情的人不少,那些宮人,都在背后議論是她勾引了兄長…… 她眼睫微微一顫,在眾人如炬的目光中站起身來,遙遙敬他:“皇兄,樂安敬您?!?/br> “愿您此后,能與皇后殿下長相廝守,瓜瓞綿綿……” 說著,仰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并沒有瞧見他抬眸望來的時候、眼里一瞬的怔愕。 她酒力不佳,飲過這一杯頭便暈暈的,扶了扶額請辭:“臣妹不勝酒力,想向太后和皇兄告退。出去走走,散散酒意?!?/br> 她對獻(xiàn)酒這種事有陰影。 上一次,便是她給皇兄敬酒,醒來后稀里糊涂地就在他床.上。 這一次又是祝賀他與和何娘子即將到來的新婚,薛稚想,她有什么資格去祝賀他呢? 何娘子,又知道她日日都和她未來的夫婿睡在一張榻上么? 她只覺得可悲可笑,一刻也不想在這宴會上待下去。 席間一時有些沉默。 座中幾位公主大多是不知道她和皇帝的糾葛的,猶當(dāng)是她為與謝家絕婚而傷神,然而終究彼此不熟,又因賀蘭氏生前之事多有齟齬,俱都沒有開口。 好在何太后是個通情達(dá)理的,和藹一笑:“也好,你先下去吧。” 又喚隨侍在側(cè)的青黛芳枝:“扶你們公主在華林園多走走吧,散散酒意?!?/br> 薛稚于是離席,清瘦窈窕的身影在充盈碧色間尤顯落寞。桓羨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顆心不知因何,也空落落的,仿佛隨她離去。 萬年公主本有心去陪,看了眼主位上同樣魂不守舍的天子,沒有開口。 果然,薛稚走后,天子耐著性子略坐了一刻,便向太后請辭:“兒子政務(wù)繁忙,就先失陪一下,就有勞母親替兒子招待侍中夫婦了?!?/br> 何太后如何不知他是牽掛薛稚,眼內(nèi)一沉,也只得陪笑:“去吧,政事要緊?!?/br> 桓羨便起身離開。御駕遠(yuǎn)去后,座間的何夫人方訕訕笑著說:“皇帝像是不高興。” 她對宮中的事還一無所知,只擔(dān)心陛下是否對女兒不喜。何鈺心里不忿,礙于眾人皆在,唯有訓(xùn)斥:“喝你的酒吧,多什么嘴!” —— 華林園中,薛稚并沒有走得太遠(yuǎn)。 她走了一會兒,便覺頭腦一陣陣發(fā)昏,是酒意上來了,便尋了塊山石坐于一叢修篁前緩酒。 這是在外面,知曉她心情不佳,青黛和芳枝也不敢隨意相勸,只靜靜立在身后陪著她。 已是秋天了,習(xí)習(xí)的風(fēng)吹過來,吹得萬斗修篁也跟著搖曳婆娑。 薛稚一身淡青衣裙在微風(fēng)中輕揚(yáng),秋陽在發(fā)尾上躍動金色的光澤。她輕輕地哼起曲調(diào),聲音清越婉轉(zhuǎn),青黛辨出,這是笛曲《梅花三弄》的前奏。 公主,是在想世子了……青黛想。 “你今天不高興?” 冷不防身后傳來圣上的聲音,哼曲聲戛然而止,二人忙回身行禮。 他揮手示意二人退下,快步走過來,坐到meimei身邊極自然地環(huán)住她纖細(xì)的腰:“……方才在席上,也胡言亂語的?!?/br> “沒有胡言亂語啊……” 薛稚回過神,知道逃不過,順勢把頭擱在他肩上,神情微醺,“哥哥要成婚了,我很高興。” “可若我不高興呢?”桓羨反問。 這一句里已有顯而易見的不悅,薛稚酒意醒了大半。 她迷蒙地抬起頭來,一雙瑩白手臂還軟軟攀著他肩。 何令菀不是他自己同意娶的嗎,他為什么不喜。 兄長的眼中若晴空湛明,一絲酒意也沒有,看著她神情極為冷靜認(rèn)真:“皇后是為國家立的皇后,不是朕的妻子?!?/br> “她是我的臣,不是我的妻。我想要長相廝守、瓜瓞綿綿的女子,不是何令菀?!?/br> 他鮮少有這般神情鄭重的時候,以至于薛稚愣了一瞬,眼里的清明為酒意掩去,被秋風(fēng)泛起片片的漣漪。 他又和她說這些做什么呢?她想。 他娶誰,都不會改變她有如禁|臠一般的事實(shí)。 如果他喜歡的人不是何令菀而是另有其人。那不過是,會讓因她之存在而難堪的女子,又多了一名而已。 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桓羨在心里冷笑。想了想,卻把她額前亂發(fā)微理了理,半是調(diào)笑半是認(rèn)真地道:“所以梔梔,要不要試著和哥哥在一起?” “這可是你小時候自己說的,要永遠(yuǎn)和哥哥在一起……永遠(yuǎn),陪在哥哥身邊……” “這話怎么能當(dāng)真呢……”她雪白惘然的臉上終于現(xiàn)出別的神情,卻似有些慌亂,辯解道,“小時候的話……童言無忌,哥哥不是說過嗎……況且哥哥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怎么不能當(dāng)真呢?!彼竽笏掳?,又是一貫的假笑,“常棣之華,鄂不韡韡。meimei,自然就該是和哥哥在一起的,就像緊緊簇?fù)碓谝黄鸬奶拈菢印?/br> 這兩個在一起,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薛稚微惱。 彼此皆飲過酒,因?yàn)榫埔?,她也生出幾分膽子,氣性兒上來,沉著臉兒不語。 桓羨又把她下巴抬起來,笑問:“真不和我在一起???” “可你不和我在一起,那咱們倆這樣,可就叫偷|情或者通|jian了?!?/br> 難道不是? 薛稚一陣失語。 但他似乎心情不錯,并未計(jì)較她的沉默,繼續(xù)道:“按照民間之法,這可是要坐牢的,還會浸豬籠……” “浸就浸,把哥哥拉去浸……”她賭氣說著,氣性上來,一時也沒個忌諱。 桓羨嗤的笑出來,清越的笑聲,有如水波陣陣四散漣漪,秋風(fēng)拂過,落竹簌簌。 等候在外的芳枝微微紅了眼。 她從未見陛下如此開心過。 對于衛(wèi)國公府來說,他固然薄情寡義、手段狠戾,但對公主卻是終究存留了一絲溫柔的。這世上,大抵也就只有公主能讓他這般開心了…… 修篁之下的白石上,薛稚卻是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嗔他:“你笑什么呀……” 他眼中笑意稍減,屈指刮了刮她雪白的鼻梁:“哥哥只是在想,原來?xiàng)d梔會生氣啊?!?/br> 這可比往日在他面前故作矯情地裝柔順有趣多了。 薛稚卻是一愣。 是啊,原來她是會生氣的啊。 她多可笑啊。被他打斷婚事的時候她沒有生氣,被他逼迫著和謝郎絕婚的時候她沒有生氣,被他像娼|妓一樣在床.上肆意折騰的時候她沒有生氣……怎么如今只是一句玩笑話就生氣了呢? 她有很多次本該生氣的境遇,卻因?yàn)榍优骋恢边x擇了順從于他?,F(xiàn)在,卻為了一句玩笑話生氣了嗎? 眼眶頃刻便被緋色占據(jù),她奮力掙開他,賭氣起身朝竹林間走。 桓羨臉色一沉,亦起身快步跟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