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鸞 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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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跳得很快,薛稚被他攘在懷中,可以極清楚得聽見那一陣有如擂鼓的劇烈心跳聲。 薛稚有些懵,他是、他是夢見了她出事了才這般緊張么? 可又是為什么?他不該是恨她的嗎? 沒有答案。這時桓羨亦已平復下來,捧著她的臉與她鼻尖相觸,半是久別重逢似的微笑、半是嘆息著道:“真想把meimei就這么關起來,一輩子只能陪著哥哥?!?/br> 薛稚心間才有的半分溫軟霎時如煙云散,她漠然移開眼:“哥哥已經(jīng)這樣做了?!?/br> “是啊,可某人看上去不大情愿,我怎么知道她還會不會跑掉。”他似笑非笑地說。 薛稚不理,冷著臉推開他又走回榻邊去。桓羨看著她絲毫不為所動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 沒人知道他在以為她過世的那幾日遭受了怎樣的煎熬,那抹投江的紅衣幾乎夜夜入夢,就算是已經(jīng)重新得到了她,也依舊如此。 若再像從前一般步步緊逼,她總歸還會再逃的……所以,為了讓她馴服,他是不是應該對她溫和一些? —— 不同于天子寢宮中的錦帳春暖,行宮之中另一處房舍內卻是冷冷清清。伏胤推門而進時,那高大健壯的青年正頹廢地抱膝縮在床角,桌案上擺放著三份飯菜,仍是一動未動。 他眉宇微動,提著新熱的飯菜走過去:“昨日的事,是在下對不住,但在下也是奉命行事,還望謝將軍海涵?!?/br> 昨日便是被他打倒強行捆了出去。謝璟掀眉木然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為難他:“伏將軍,有什么事嗎?” 伏胤道:“陛下叫我送飯給將軍,告訴將軍一句話。將軍如何,公主便如何,所以,陛下必定不愿看見將軍這般頹廢的模樣。” “他把梔梔怎么了?”謝璟失聲驚呼。 “沒怎么?!狈返溃恢蚝味t了臉,“將軍遠在陳郡的父母,陛下也沒有為難。還望將軍好自為之,不要辜負陛下的一片苦心?!?/br> 將話帶到后,伏胤即啟身離開。室內,謝璟愕然睜大了雙目,隨后狠狠一拳砸在了墻上。 他要他好自為之…… 是他強占了他的妻子,卻要他好自為之! 想起昨夜的那一幕幕,謝璟心間霎時涌上無數(shù)憋屈憤懣之感。天底下不會有再比他更窩囊的人了。桓羨強占梔梔的時候,他就被捆在木屋之外的樹上,眼瞧著那燭火亮了半夜…… 可他卻什么也做不了! 眼下,還要被他拿著梔梔威脅…… 謝璟長嘆數(shù)聲,眼眶通紅。 他最終從榻上跳下,端起那碗才被送進來的熱飯狼吞虎咽了起來。門窗之外,伏胤目睹他用完了那碗飯后,暗暗哀嘆了聲,這才真正動身離開。 他雖覺陛下強占公主的確有些不講理,然身為親衛(wèi),能做的也唯有服從。 好在,有公主在,即使謝將軍誘拐公主出逃,大概這次也是不會有實質性的懲罰的,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 十日后,天子車駕返回了建康。頒下的第一道旨意即是,與何氏婚約作廢,賜婚何氏十三娘與梁王,為梁王妃。 其次,遷建武將軍、廣陵郡守謝璟為江州團練副使,前往江州屯田。 兩則消息甫一傳出,即在京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作者有話說: 我改了43章,因為我自己覺得好像讓小何做皇后除了膈應人也沒啥必要性,然后我自己也有點膈應了,但是因為43有一點點那啥內容被鎖了現(xiàn)在還在等解鎖…… 第46章 “皇嫂, 這可怎么辦?” 詔書是在鑾駕離京十余里的行宮中頒出的,召二人前往行宮見駕。梁王火急火燎地入宮, 找到已住進徽音殿的何令菀商議。 何令菀已經(jīng)起身了, 正坐在嵌螺鈿榻上,拈帕的手微微顫抖。 見她也是個惶然無措的模樣,梁王不禁催促:“皇嫂, 當日可是您做的主啊,現(xiàn)在怎么辦?!?/br> 當日, 大典進行到途中,皇兄突然離開, 傳命于他叫他穩(wěn)住何令菀。 他當時便覺得皇兄不可理喻, 想要奉旨行事,亦被皇嫂堵了回去。隨后, 不得已按照她和太后的要求,扮做皇兄與她完成了儀式。 他知道皇兄會生氣, 也想著等皇兄回來后再負荊請罪, 哪里能想到,皇兄竟直接將皇嫂賜給了他!更要他去行宮見駕, 顯然是龍顏大怒! 久也沒有回應, 梁王急得在殿中來回踱步:“您說句話呀,小王當日可是全部聽從皇嫂的, 現(xiàn)在又怎么辦呢?” 何令菀恍惚搖頭,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當日她便想到過了,以桓羨的自負,必然不會同意她擅作主張將儀式完成。 她也的確是在賭, 賭他會在意皇室的臉面, 會有一丁點的自責。畢竟當日是他堂而皇之地逃婚出走, 棄群臣與她的臉面而不顧,是他有錯在先。她甚至,因此以皇后名義接回了尚在寺中修行的堂妹。 可她到底是高估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桓羨竟然真的一點臉面也不要! 貴女的自尊最終戰(zhàn)勝了那股對君權本能的懼怕,何令菀霍地站起身來:“不,我不接旨!” “我是他向全天下昭告過要立的皇后,三書六禮只差親迎,他豈可這般辱我?” 當日,梁王快馬加鞭,獨自來到去京十余里的行宮中請罪。 “何令菀呢?” 桓羨坐在上首,漫不經(jīng)心地玩弄著手中碧玉杯盞。 梁王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地上: “一切都是臣弟的錯,是臣弟當日一時糊涂,惻隱心切,害怕皇嫂有失顏面,才斗膽代替您完成了儀式……” “什么皇嫂?!被噶w蔑然否決了,“當日是你與她拜的堂成的婚,當然是你娶婦啊。朕把她賜給你,難道不是全她顏面嗎?” “至于說你可憐她,桓翰啊桓翰,在秦樓楚館裝瘋賣傻這么多年,你還真把自己裝成個情種了?” 他笑出聲來,目如碧波泛月,聲如琳瑯脆響。卻自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意味,迫得梁王頭頂發(fā)涼。 皇兄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就這樣辦吧?!彼酒鹕韥恚ψI諷,“之前的事你辦得不錯,功過相抵,這次就不追究你的失職。但人是你娶的,你不是情種嗎,你得負責啊。” 梁王頸后皆漫上一層寒氣,有如毒蛇在背吐信。他語聲顫抖地接旨:“是……臣弟接旨。” 桓羨走出大帳,又看著宮城的方向。 之前覺得何菁英撫養(yǎng)了他一場,是該報答她。所以才默認了立何氏女為后。 但何令菀竟敢在他不在京中時抗旨,就別怪他不講情面了。 次日,車駕入城。 桓羨將群臣都召至太極殿來,直接當眾宣讀了兩道旨意。 其一,建武將軍、廣陵郡守謝璟誘拐公主出逃,制造墜江身亡之假象,意圖欺君,罪無可赦。念在陳郡謝氏往日功勛,貶為江州團練副使,前往江州屯田。 其二,何氏十三女抗旨不遵,勾結宗室王完成大典,欺君罔上,愚弄群臣,遷為梁王妃。其父侍中何鈺罰俸三月,左遷給事中一職。 群臣嘩然。一則是沒能想到,先前的公主墜江案只是一場私奔的鬧劇,而陛下竟對那位樂安公主疼愛至此,不惜大婚當天延期也要南下尋人,倒真是皇室之中難得一見的棠棣情深。 二則是,那位曾經(jīng)的準皇后竟如此大膽,竟敢抗旨不遵。畢竟,陛下臨到大婚典禮離開,是陛下理虧,但何氏女自作主張完成典禮,這件事情的性質就全然變了,變成了他何家抗旨! 抗旨之罪,可大可小,若是陛下不計較也就罷了,可若往大了說,誅了他的九族都頂不?。?/br> 如今何氏女由皇后變?yōu)榱和蹂?,已是獨一份的恩德??蓱z那何氏女,約莫是想借此事逼宮,可惜陛下生來便是個薄情寡性的性子,竟也絲毫不肯退步…… 當著眾臣的面,何鈺羞憤難當,恨不能當庭觸柱身亡。 他泣涕接旨:“老臣管教無方,愧對陛下,實乃罪該萬死。” “今后一定勤勉治家,公忠報國,不負陛下隆恩?!?/br> …… 朝中的反應尚處于可控之狀態(tài),回到玉燭殿,何太后又找上門來。 “你一定要把我們逼死才如愿嗎?”她急切地迫問道,“令菀是你向全天下宣告過要立的皇后,如今你把她貶為梁王妃,你讓我何氏顏面何存!” 桓羨淡漠地掃了這位向來穩(wěn)重的嫡母一眼。 “不是我要貶她?!彼蛔忠痪湔f得極為清晰,“是她自己要抗旨不遵?!?/br> “兒子說過皇后之位會在何氏,只是事出緊急不得已延后而已,她偏要如此,母親又讓兒子的臉面往哪兒擱呢?” “那還不是因為你!”何太后哭哭啼啼地道,“你要去尋樂安,母親沒有意見,她還活著,母親也很高興。可你為什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大婚的時候走?令菀也是為著皇家的臉面著想??!” “臉面?!彼坡勔娏耸裁葱υ挘托Τ雎?,“自那老東西登基,桓楚皇室還有什么臉面可言!母親竟還擔心天下人議論,經(jīng)歷了酒池rou林、截脛剖心,天下人應早已習慣了才是。相較之下,兒子僅僅只是讓大婚延期,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說了,這就是她抗旨不遵的理由么?如今只是大婚典禮她便敢不遵,若真讓她成了皇后,日后,又能做出什么事來?只怕要連江山社稷都要拱手何氏吧!兒子讓她做梁王妃已是寬容至極!” 何太后被說得一哽,原本有心要爭個勝負的執(zhí)念都化作煙云消散。她頹然道: “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因為樂安嗎?她一回來,你就昏了頭要十三娘給她讓位,對嗎。” 也許她是命里和賀蘭氏母女犯沖。做娘的,搶走了她的丈夫,尊嚴,臉面,這做女兒的,也搶走了她的兒子,何氏的榮耀。 “薛稚?”桓羨挑眉,“她還夠不著那個位置?!?/br> 這倒并非是應付太后的虛言。直至現(xiàn)在他都覺得,她算是被謝家養(yǎng)廢了。 分明也算是貴女,卻滿腦子的風花雪月,滿腦子的謝璟謝蘭卿。論起為人處世,心眼手腕,更是差何令菀遠矣。 就說典禮這件事,換作是她,是絕想不出要梁王李代桃僵完成典禮向他逼宮的。 皇后這個位置,現(xiàn)在的薛稚還不合適。 “你知道就好?!焙翁笊袂閻澣?,“母親還以為你被美色沖昏了頭腦,不僅忘了人倫,連理智也沒了?!?/br> “你記著,就算是為天下人所憎恨的先帝,也還沒有廢了母親我,去立強占來的人|妻為后!” 可你這個皇后當?shù)糜钟惺裁匆馑寄??;噶w想。 他并不在意嫡母話里的嘲諷:“天色不早,母親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兒子初回京中政務繁忙,恕不遠送了?!?/br> 當夜,何令菀被遷往梁王府。 桓翰不得已將府邸布置一新,扯了紅綢裝點,派遣樂班吹吹打打,搞的很是喜慶。 甚至自己也身著喜服策馬駕車前往宮中迎人,雖然時間緊迫,也算是給了一場像樣的親迎之禮,全其臉面。 淡月微朦,紅燭搖曳?;负沧哌M喜房來,有些窘迫地看著喜床上漠然坐著的新婦。 她未以團扇掩面,一只手虛虛扣著團扇掩在膝上,眼中倒映著紅燭光,對他的進來置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