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鸞 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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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明天雙更 第86章 建康, 枕月樓。 歌舞喧嘩,花月春風。 花魁獨居的露華濃內(nèi), 花魁娘子師蓮央才剛起, 未著衣,未挽發(fā),玉潤光凝的身子就裹著一層秋被, 揉著發(fā)酸的腰懶懶地撐起半個身子來。 “他們說什么了?!彼龁柕仍陂角皝砘卦挼氖膛Y(jié)蘭。 玉指纖纖,掩在不點而丹的唇上, 嬌俏地打了個呵欠。長發(fā)披散,香肩呈露, 滟濃得好似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這幾日陸韶都是歇在她這里, 她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從建始六年初他隨天子北伐而歸后, 就常來睡她,連江瀾也重被調(diào)回了他身邊。近來更是幾乎住在了這里, 每日召集了幾個狐朋狗友, 皆士族郎君,在樓中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在商議著什么。 她有心打探過, 他卻守口如瓶, 一個字也不說。 問江瀾,江瀾也被瞞著, 只猜測是在謀求大事。 師蓮央留了個心眼,遂叫自己的丫鬟結(jié)蘭趁著送茶點的時候探聽著。眼下就是結(jié)蘭回來回話的時候。 結(jié)蘭似有些慌張,口齒也不甚清楚:“奴聽見、奴聽見他們在說什么北府軍的事?!?/br> “好似、好似是在商議,想奪謝將軍的兵權(quán)?!?/br> 這太平時月的, 天子又不在, 他們謀奪兵權(quán)是想做什么?又要如何奪? 師蓮央當即敏銳地察覺其中蹊蹺, 道:“你現(xiàn)在再去聽聽,想辦法弄清楚,他們到底想做什么?!?/br> 然而沒過多久,樓中便響起結(jié)蘭的尖叫,她的房門被陸韶的那幾個好友破開,結(jié)蘭被他們?nèi)铀拦芬粯雍敛涣羟槊娴厝舆M來,頭磕在云石桑木臺案的一角,磕得頭破血流。 她心里一驚,忙攬著才穿戴了一半的衣服自床榻上跑下來,下一瞬頸前一寒,王遜的劍已經(jīng)逼在了頸前。 “師姑娘,解釋解釋吧?!睘槭椎娜艘詣庵钢尊暮韲?,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這婊|子是你派來的吧?竟敢偷聽我們談話。” 師蓮央長發(fā)披散地跌坐在地,見來人是瑯琊王氏的公子王遜,正在禁軍中任職,不禁心內(nèi)一跳,背心有冷汗悄然滲出。 王遜雖是質(zhì)問師蓮央,實則卻是說給跟在身后的陸韶。果不其然,還不及師蓮央辯解什么,他便冷笑著轉(zhuǎn)向陸韶:“陸侍郎,你說怎么辦吧?!?/br> “這事兒也真有些意思,是你邀兄弟們幾個與你共商大計,怎么,還派這婊|子來偷聽?這用得著偷聽么,她不是你的人嗎,你直接說給她啊。” 瑯琊王氏也是大族,當初跟著陸氏對付謝氏、事情暴露被夷三族的太常博士王儀即出自王氏族中,王儀雖是旁支,不曾牽連到王遜這一脈長房嫡支來,到底是心懷怨恨,也對身為主謀的陸氏懷恨在心。 此番合作不過是各取所需,他亦是大家之子,自然也就不會給陸韶留什么面子。 陸韶面色不改:“這其中定是有什么誤會,蓮央已經(jīng)跟了我,我的利益便是她的利益,斷不會做出背叛之事?!?/br> “何況眼下,陛下的刀都已架在了我等的脖子上,兄長難道還會覺得,是陸某在故意設局誆騙諸位兄臺嗎?” 他眼神清明,坦坦蕩蕩,王遜冷笑了一聲:“諒你也不敢?!?/br> “也罷,既然你我如今都在同一條船上,我就再相信你們陸家一次。你可不要再像王儀那一次,賣友求榮了?!?/br> “這是自然?!标懮氐?。 他這才收回劍,目光玩味地在這對男女身上轉(zhuǎn)了數(shù)個來回,忽而轉(zhuǎn)笑,手攬著陸韶肩背走出門。 “子期,別怪為兄沒提醒你?!?/br> “婊|子就是婊|子,不要枉想她會對你有情,有時候,該舍棄的就需得舍棄……” 幾人都退出門去,王遜的聲音隔著門板悠悠地傳回來,蓮央抬眸,原還驚恐的眼中已是漠然一片。 這廂,陸韶送走王遜等人后,再回到房中,她已經(jīng)穿好了衣裳,正在替嚶泣的結(jié)蘭包扎傷口。 他看著她,眼神一陣陣發(fā)冷,示意侍從將結(jié)蘭拖下去。 蓮央眼神中閃過一絲畏懼,轉(zhuǎn)瞬如常。陸韶在案旁坐下,隨意執(zhí)起一只杯子來,杯沿在指腹間滾了兩圈。 “你想要出賣我嗎?”這一聲他問得平靜至極。 蓮央走過去,面色如常地在他膝前跪下:“妾的一切都是世子給的,妾不會?!?/br> “是啊,讓你做□□,也是我的主意?!标懮剌p輕嘆氣。 室中忽有一瞬的靜寂,蓮央未言,陸韶已抬起眸來:“蓮央,其實你很恨我吧?!?/br> “我為什么要恨你?!边@一回她不再猶豫,直視著他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條路,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選的。何況我覺得這條路也沒什么不好,整日里穿金戴銀,連達官貴人見了我也需捧著,這樣的日子,很好。” “世子不必疑神疑鬼,我只是好奇你們在說什么罷了,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沒有那么笨,我和天子非親非故的,為什么要偏向他?沒有了世子,我的日子才不會好過?!?/br> 這樣無懈可擊的演技,當真是這些年,在風月場里修煉出的。陸韶唯在心底自嘲一笑,知道在她這里是問不出什么的,遂又改口: “我可以放你走。” 一個官妓脫籍,于執(zhí)掌禮部的他而言,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而枕月樓身為他的眼線,這些年沒少替他掌握朝中一舉一動,否則他也不可能知道哪些士族對天子的怨恨已經(jīng)到了無法忍耐的地步。將來柴天改玉還好,若是失敗,是一定會被誅除的。 但蓮央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我不走?!?/br> “蓮央既跟了世子,自然是要一心一意的。不管前路光明燦爛,還是刀山火海?!?/br> 她眉目間又似蘊起哀傷,楚楚抬眸看向他:“不管世子信與不信,方才結(jié)蘭之事,的確只是個誤會,我只是好奇你們到底在商議什么,竟連我也不告訴,一時糊涂才出此下策?!?/br> “我也不是沒有主動問過世子,可我跟在世子身邊也有十年了,世子從來就不信我。方才又問我怨不怨恨,若說怨恨,從前我也的確是怨恨過您,但現(xiàn)在世子寵我信我,我只想好好地陪在世子身邊……” 她輕輕泣著,將臉輕枕在他膝上。眼眶流出的淚水,漸漸打濕了男人的袍服。 陸韶心間忽軟,伸手將她側(cè)頰上一縷青絲別去耳后,微微點頭:“若果真如此,便也好了?!?/br> “蓮央,我再信你一次,你莫要負我。” 此后一連多日,陸韶仍在枕月樓中與那幾名官員議事,且不再瞞著她,蓮央也終于探得一點情報。 她原先猜想的沒錯,陸韶父子,的確是在籌謀一件大事。 他欲趁著天子不在京中,詐稱天子已死,迎太后詔令奉時年十二的彭城王為帝,挾天子以令諸侯。 因眼下禁軍還在朝廷手中,陸氏便勾結(jié)了在禁軍中掌管東城門的王遜,預備率領鎮(zhèn)守在廣陵的北府大軍,渡江逼宮。 但此番計劃卻有一個致命缺陷——謝璟不同意。 故而,他們重金收買了他的部將鐘彥,預備在謝璟的吃食中下毒,迫使其病倒,這樣,北府軍的大權(quán)就會落在鐘彥手中,為他們所用。 師蓮央聽得心驚rou跳。 此計若成,江山易主不說,那位謝將軍也一定會被他們滅口。 于公,她對那位大力打壓士族與百姓謀利、被陸韶譏為薄恩寡義的君主沒有意見,甚至還有幾分崇敬; 于私,謝將軍是公主生前的愛人,她又豈可見死不救。 她當即作書一封,命人送去了梁王府,想告知梁王此事,請他提前預防。 半個時辰之后,那封信卻落到了陸韶手上。 身后奴仆正揮舞著大杖,將那送信的丫鬟打得半死。他看著那信上熟悉的字跡,目光陰寒,忽一把撕了個粉碎。 —— 塞上,秦州。 中秋一過,原本濃艷的秋景開始變得蕭條起來,天總是陰沉著,避空陰云仿佛壓在人的心上。 桓羨的眼疾仍未好全,看什么都似蒙了一層紗。受這天氣影響,他的脾氣也變得喜怒無常起來,既未好轉(zhuǎn)常常將脾氣發(fā)在那些可憐的器皿之上,被薛稚罵了好幾次才算老實了些。 然而這種病本是急不得的,太醫(yī)正也說要清心寧神戒驕戒躁,薛稚只好又將綢帶替他系上,以免他總是睜眼,看不見又失望。 與此同時,桓羨對她的依賴與占有欲愈發(fā)強烈,簡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他就像瘋了一樣,那次數(shù)落了他一頓后不僅沒有悔改,反而變本加厲,但凡她離開片刻便會變得急躁起來,以至于薛稚都懷疑他壞的不是眼睛,而是腦子。 因了照顧他,這幾日她都沒再去陪伴蓁兒,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呀,薛稚悄悄在心底抱怨。 不過看著他像個盲人一樣,只能坐在那兒什么也不能做,她又有些可憐他,到底狠不下心腸丟下他不管。 一次,侍女送了治療眼疾的藥來后,又另送了一碗黑乎乎的藥來。薛稚不禁問了一句:“這又是什么藥?!?/br> 桓羨打坐似的坐在案前,雙手垂在膝上:“避子的。你不是要我喝嗎?” 侍女還在,耳根微紅地退出屋去。薛稚一愣,繼而臉上一紅:“哥哥不那個不就行了嗎?真是荒唐,都這樣了還惦記著……” 是為以后備著的,畢竟太醫(yī)正說那藥要先服用一段時間才會有效果。但桓羨也未解釋,只道: “龍性本yin,難道你不知道?我怎可能一輩子不碰你。” 這怎么還自稱上龍了,薛稚一陣無言。這時桓羨又輕笑道:“再說了,都這么久了,難道梔梔就不想?” 她臉上艷如胭脂,這回再也不肯慣著他,氣得將懷中的醫(yī)書徑直砸向他:“你不是龍,你是瘋狗?!?/br> 作者有話說: 第87章 被她罵了這一通, 桓羨也不生氣,淺笑了聲, “看”著她的方向。 薛稚還在啐他, 礙于伏胤守在門外聲音才小了些:“難道我有說錯什么嗎?總是這樣,像犬獸一樣,隨時隨地都能萌情, 這和貓兒狗兒又有什么區(qū)別……” 見他不說話也沒反應,唯是對著她的方向微笑, 她心里又莫名噗通噗通地跳起來,輕輕在他腰間一掐:“哥哥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br> 是很熟悉的語氣, 他好像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漱玉宮里、她伏在他懷里控訴他不理她的委屈樣子, 微微一笑,循著記憶將人攬入懷中, 把頭輕輕貼在她肩上。 “那我以后不這樣了?!北羌庥瘽M她發(fā)梢的梔子香,心間全是安寧, 語聲也就隨之溫軟下來, “以后都聽梔梔的,梔梔所要求的一切我都會做到, 過去的錯與傷害, 也會盡力彌補,別走好嗎?” “留下來, 陪著我。” 若是從前,他可能還說不出這般卑微又rou麻的話。但經(jīng)了這些年這幾天的折磨,他實在再難忍受失去她的日子,哪怕是一刻鐘也不能承受。 除了他自己, 沒有人知道他這幾天有多么難捱。他看不見她, 只能通過嗅覺和聽覺來感知她。然而人一看不見就易胡思亂想, 一旦感知不到她存在,他便會無比慌亂,害怕她會一走了之,害怕下次見到的,就又會是城樓下那具血淋淋的尸體,他怎么喚也喚不醒。 他開始怨恨起那無辜的嬰孩,為什么,為什么她要占用梔梔這么長的時間。她就不能立刻長大去過她自己的生活嗎?為什么總要來打擾他們。 他甚至,也開始厭惡起那并未到來的孩子來,如果他/她出生后就要占用梔梔這么多的心神,那他寧可不要孩子。反正她也不想生,只有他們兩個人也會是很好的。若要立儲,便讓桓翰生個兒子過繼給他也是一樣。 總之,他不能再失去她。任何人也不能將她從他身邊帶走,包括她自己。 薛稚還不知道他心里這些近乎扭曲的想法,她被他抱得很緊,額頭抵在他左肩上,近乎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