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樹重復了一句：“他誤解了，我說的那句‘我累了!’”

    “我艸……”秦瑜忍不住想要爆粗口，終于忍住，不是因為她要優(yōu)雅，而是想起宋舒彥他媽是誰，“這王八羔子腦子里到底是什么？難道不是應該你揍他嗎？他還敢揍你？”

    傅嘉樹側(cè)頭看著她：“誰叫人家要買我的紡織機，你不是說要客戶第一嗎？所以跟他說我們昨夜一起仰頭賞月賞到下半夜?！?/br>
    “賞月賞到下半夜？我能干這么蠢的事？為什么你一個人干的蠢事兒，要我一起承擔？”

    “有難同當。我估計他會忍不住問你，反正跟你串供好了。你千萬別說實話，我跟你說，你要是說實話……”

    “怎么樣？”秦瑜難道還怕了他。

    傅嘉樹轉(zhuǎn)過頭開車，幽怨地說：“那我也沒辦法?！?/br>
    秦瑜想起他昨夜的蠢樣兒就想笑，他居然還說仰頭賞月，秦瑜問：“傅嘉樹，你賞月仰頭還閉著眼的？”

    “秦瑜，你沒完沒了，是吧？”

    “問題不是出在你仰頭閉眼賞月，而是大清早找我鍛煉，這個仇我記下了，就沒完沒了！”

    傅嘉樹側(cè)過頭不再理睬她。

    呵！男人！還鬧起脾氣來了？秦瑜認真開車，進海東紗廠，在海東廠辦公室門口停下車，坐在車里。

    傅嘉樹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外邊兒了。

    行了！行了！哄哄他算了，秦瑜推開車門下車，關門前跟他說：“知道了，不會說出你的傻事兒的?！?/br>
    聽見這話，這貨立刻喜滋滋地下車，大長腿走到她面前：“別弄得太晚，早點兒回家?！?/br>
    “曉得了。”

    宋家父子和年老板也把整個新廠廠區(qū)給走了一遍，一路上邊走邊商量時間，此刻也剛剛回來。

    宋舒彥見秦瑜眉眼帶笑地揮手跟傅嘉樹道別，趕忙加快了腳步走到秦瑜面前：“來了。”

    “來了。”

    秦瑜回答他的同時，見到了年老板，問宋舒彥，“年老板怎么在這里？”

    “我父親說二期廠房要提前建，所以請年老板來商量，到底大家都是寧波來的嗎？”

    秦瑜點頭表示理解，跟宋舒彥說：“節(jié)省點時間，我們直接去車間？”

    “嗯?！?/br>
    秦瑜轉(zhuǎn)頭跟已經(jīng)走過來的宋老爺打招呼：“伯伯，我跟舒彥兄先去車間了?！?/br>
    “小瑜??！你和舒彥先去車間，我讓車子去接你伯母，等她過來，我們一起去吃番菜？”

    秦瑜今天過來都是抽時間的，夜里她還想再仔細思考一下細節(jié)：“伯伯，晚飯咱們就食堂吃一點，否則太浪費時間了。還是改天吧？”

    “你這孩子，這么多事，難道還能被一頓飯給耽擱了？飯的事我來安排。”宋老爺已經(jīng)做了決定。

    秦瑜轉(zhuǎn)念，昨夜月兒挺圓，今天是農(nóng)歷四月十五，伯母初一十五吃齋，這老頭不知道？讓他去接：“好。我跟舒彥兄去了?！?/br>
    “去吧！”

    年老板見秦瑜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此刻心里再有氣，權(quán)在她手上有什么辦法？

    他跟宋老爺說：“宋老弟，在寧波聽弟妹說這個秦瑜是舒彥的前妻？”

    老妻回來已經(jīng)跟他解釋過如何回答年太太了，這個說法他也認可，這樣是最能保全顏面的辦法。

    宋老爺點頭：“是??！我們以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xiàn)在的孩子？我家這個小子，非說看小瑜就像看自家meimei，沒辦法當老婆。倆孩子私下里協(xié)商了，把婚給離了。倒是讓你老兄夫婦，替我們白擔心了一場。”

    年老板想起自己那日跟魯老板和陳華平一起把宋家的這樁婚事，反過來倒過去說了幾遍，已經(jīng)把前因后果推理得清清楚楚。

    這個時候他想起自己跟魯鴻達和陳華平說的話，魯鴻達說是要找小報說出宋舒彥的蠢事。要是宋家知道這里也有自己的份兒？現(xiàn)在宋家的廠房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一筆生意了。

    自己還得先撇清關系：“老弟，你這里的陳華平跑魯老板那里去了?！?/br>
    “哦？”宋老爺側(cè)頭，“他跟了我這么多年，只是做事不地道。趕走了，就趕走了！他去哪里，我倒是沒什么所謂?！?/br>
    “那日我去通富印染廠見到了陳華平，如今已經(jīng)是通富的一個經(jīng)理。話里聽音，只怕是對你終究是心生不滿。”

    “被趕走的。難道還會對我滿意？”宋老爺?shù)故菬o所謂，伸手請了年老板上二樓。

    “他在那里大放厥詞，說了很多令郎追求秦小姐時候的失態(tài)之處。”

    宋老爺壓根沒當一回事：“他說的話，就能當真？我家舒彥，這點教養(yǎng)也是有的。再說了，要真是失態(tài)，你認為小瑜還能和他如此友好相處，倆孩子雖然不是夫妻，但是舒彥倒是比親meimei還疼小瑜，小瑜對這個哥哥也好，不必聽他胡說。”

    “是?。∈前。∷f的話不必當真。”

    “一只秋后的螞蚱罷了?！?/br>
    兩人坐在辦公室喝茶。秦瑜跟宋舒彥在車間走，秦瑜發(fā)現(xiàn)幾日不見，車間還是有非常大的改觀。

    “父親坐鎮(zhèn)，加上飯食好了，而且休息制度也實行了。你又提出了，多做多得，提高效率。很多崗位，短短時間內(nèi)，現(xiàn)在一整天的量已經(jīng)增加了三成?？梢韵胂胫八麄兡パ蠊び卸鄥柡Γ俊?/br>
    秦瑜笑：“這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無論什么時候，真金白銀的激勵是最有用的?！?/br>
    秦瑜之前在一些崗位上，她就發(fā)現(xiàn)了那些崗位時間浪費非常多，工作效率低，很多員工確實出工不出力。她結(jié)合上輩子的一些激勵措施，調(diào)動員工的積極性。

    “但是他們明明可以在工作時間內(nèi)，大部分人可以做完一班半的量，我為什么要給他們一點五倍的工資？我雇傭他們這么多時間，他們就應該完成那么多的量?！彼问鎻﹩柷罔?。

    “這是一個好問題，但是你想想之前，你每天付這么多的錢，卻只有那么一點的量，你的設備廠房，管理人員的配置是一樣的，現(xiàn)在他們在同樣的時間里做了更多的工作，在同樣的固定成本下，你的單位成本就降低了。等大家都穩(wěn)定之后，我們可以把這個一點五倍的量，固定下來，成為一班的定額，但是工人工資提高到一點二到一點三倍，實際上你的休假日也出來了，然后再鼓勵工人提高效率。這個時候你會獲得了兩個競爭力?！?/br>
    “一個是海東廠的薪資比同行要高，會吸引更多的工人，二是實際上我們生產(chǎn)每件產(chǎn)品的單位成本比同行低，這又是另外一個競爭力?！彼问鎻┱f。

    “就是啊！”在管理上秦瑜還是很能跟宋舒彥達成一致的，她說：“一家薪水高，還可以讀書識字，并且有休假日的公司，你說會是什么樣的存在？”

    “那倒是?！彼问鎻┨挚幢恚白?，我們?nèi)ナ程每纯??！?/br>
    “食堂？”

    宋舒彥帶著小驕傲：“有個小小的改變。”

    秦瑜跟著宋舒彥往食堂走，看見食堂門口貼出了標有注音字母的漢字“今日菜單”。

    “紅燒鯽魚、rou末豆腐、老黃瓜湯”

    秦瑜帶著驚喜看向宋舒彥：“這是？”

    “跟我來?！彼问鎻е罔みM食堂，此刻工人都在打菜吃飯，他們往食堂后方走。

    秦瑜見食堂后方已經(jīng)刷了一塊大黑板，黑板上頭一個個斗大的字，也標了注音字母“每個禮拜認二十個字，一年就能讀報紙?！?/br>
    這一行字下面寫了二十個常見字。

    “不是已經(jīng)開始讓先生來教書了嗎？我就想著，怎么能讓他們多一點，快一點識字，就想了這個辦法。食堂這里住宿舍的要三餐，上下班的兩餐，都要來吃。所以我讓人標注了注音字母，讓大家能看能學。每個禮拜換二十個字。”宋舒彥看著秦瑜，好像是要等待表揚的孩子。

    秦瑜點頭：“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辦法，有沒有測試？”

    “有?！彼问鎻┱f，“周六中午和晚上一頓飯，有人愿意來認出這二十個字，就能多拿一個白煮蛋?！?/br>
    這倒是個十分接地氣，卻又有效的辦法。

    “而且工人也知道，這是為了他們自己好。這個周六，拿走了一籮筐的雞蛋?！?/br>
    秦瑜也沒法子不表揚：“真的是個好辦法?！?/br>
    “我想著錢花下去了，真要見效果。”宋舒彥和秦瑜并肩走出食堂，“不管海東能不能受益，教育能給個人帶來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就當做善事吧？”

    紡織廠女工多過于男工，能讓這么多女工受益，秦瑜慨嘆：“這真是很難得了！”

    宋舒彥低頭笑：“難得什么？你不會以為只有傅家才捐錢辦學校？我們家在老家和上海也開了兩家學堂。”

    他誤解了？秦瑜沒往男女上辯解，她和宋舒彥男女上的思想是達不成統(tǒng)一的，說：“是我說錯了。兩位伯伯在大義上都一樣?！?/br>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飯了?！?/br>
    兩人一起回辦公室，走過宋老爺?shù)霓k公室，見年老板和他的下屬還沒離開，難不成這位要跟他們一起去吃飯？

    宋老爺走出來：“小瑜，你進來一下?！?/br>
    秦瑜有些頭疼，那天她當場說那些話，就是為了避免年老板到時候借著同鄉(xiāng)的名義來找兩位伯伯，勸她一笑泯恩仇。

    她進去，宋老爺跟秦瑜說：“小瑜坐?！?/br>
    秦瑜坐下，宋老爺說：“小瑜??！整個事情肯定是年老板的錯。你那天去他的舞會鬧，也是因為胡四在報章上胡說八道，所以才要去跟她澄清。而年老板被何強慫恿，回咱們老家在我面前說那些不二不三的話，也是他的錯。現(xiàn)在他知道錯了！你不是我兒媳了，我現(xiàn)在還是把你當女兒，可以算是半個寧波人。咱們甬商有互相扶持，互相提攜的傳統(tǒng)，你看，是不是能放他一馬？”

    年老板站起來鞠躬拱手：“秦經(jīng)理，都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剛剛你伯父跟我說了你的本事，我這廂給你賠禮道歉了。指望你能看在寧波同鄉(xiāng)的份兒上，網(wǎng)開一面?！?/br>
    “年老板，人貴有信。我也知，凡事留一線，我跟你說過，看在你是我的兩位伯父的份兒上，我給你留了機會，你錯過了。你如今又讓我尊敬的長輩來說和，難道不是一種強人所難？”秦瑜問他，之后她看向宋老爺，“對不起伯伯，我有我的原則，那天已經(jīng)說清楚了?！?/br>
    “難道，你連你宋伯伯的面子都不買一個？”

    “要是原則能讓步面子，舒彥兄和我怎么可能離婚？”秦瑜問年老板。

    宋老爺見秦瑜不愿意，也不勉強：“老兄，你也看到了。這兩個孩子都倔。他們說得是，連離婚都不聽我的，你這個事，看起來我也勸不了了。”

    年老板最后一次嘗試都失敗，心有不甘，卻又沒辦法，對宋老爺說：“老弟，我這里讓人給你一個初步預算？出一個草圖？”

    “有勞?！彼卫蠣攲⒛昀习逅妥?。

    等年老板的車子一開走，他轉(zhuǎn)身回來跟秦瑜說：“你這孩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呢？”

    “等您有機會饒他的時候，您愛怎么饒我沒意見，您想做菩薩，不要讓我灑凈瓶水呀！”

    “你還都有道理了?！彼卫蠣斢瞄L輩對小輩那種包容中帶著無奈的口氣說道，見車子進來，“走了，走了，去云海吃飯去。舒彥你坐前面，我跟小瑜和你母親坐后排?！?/br>
    宋舒彥很想問他爹，為什么不是他坐前面？現(xiàn)在是自己要追回他們的兒媳婦。父母二人已經(jīng)是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以前都不坐一起，這會兒倒是要坐一起了。

    怎奈人家是爹，他是兒子。宋舒彥替秦瑜拉開車門，發(fā)現(xiàn)后座上沒人，他問：“唐師傅，我母親呢？”

    聽見太太沒在里面，宋老爺快步過來看：“太太呢？”

    “太太說今天是十五，她吃齋就不來掃大家興了。讓老爺少爺和小姐吃得愉快?！碧茙煾嫡f道。

    “不是……”宋老爺說不下去了。

    “伯伯，您是不知道今天是十五呢？還是不知道伯母今天要吃齋？”秦瑜出聲問。

    經(jīng)過秦瑜提醒，宋老爺發(fā)現(xiàn)自己知道今天是十五，但是他從未在意過老妻是不是要吃齋，還一昧樂呵樂呵地要一家子出來吃飯。

    這么一來又見不到老妻了，宋老爺有了這個意識一下子有些沮喪。

    “父親，您坐副駕駛吧！”

    宋舒彥借機把他爹趕到了前面去，跟秦瑜坐在后排。

    宋老爺坐進了副駕駛，唐師傅開車去云海。

    “今天中午我跑了一趟興華廠，那臺紡織機還挺穩(wěn)定的?！彼问鎻┱以掝}跟秦瑜聊。

    “是的，結(jié)構(gòu)上沒什么問題，量產(chǎn)以后應該也會這么穩(wěn)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