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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王孫。 李旦怔愣片刻,盯著裴英娘看了好一會兒。 “阿兄?”裴英娘推推李旦的胳膊。 李旦猛然驚醒,輕咳兩聲,“不必去阿父那邊請示,我已經(jīng)交代好了?!?/br> 時下穿男裝的貴族女子并不少見,裴英娘不覺得自己穿男袍有什么奇怪的。平時出去玩,當(dāng)然可以怎么漂亮怎么裝扮,今天是去為馬氏送行,還是得謹(jǐn)慎低調(diào)些。 既穿了男袍,裴英娘蠢蠢欲動,想自己騎馬。 李旦不同意,她只好作罷,仍舊乘坐卷棚車出行。 拉車的壯牛頸間掛了一串鈴鐺。裴英娘靠坐在車壁上,聽著清脆悠長的鈴聲和車輪子緩緩軋過長街的咕嚕聲,不知不覺睡著了。 卷棚車上下顛簸,她睡得不沉。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掀開簾子,光線涌入車廂。 裴英娘睜開眼睛。 李旦等她清醒,淡淡道:“不是想騎馬么?” 出城之后道路坑坑洼洼,乘坐牛車太顛簸了。裴英娘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在鍋里不停翻騰的面餅,已經(jīng)快顛熟了。聽到能騎馬,輕輕吁出一口氣。 李旦退后一步,示意身后的婦人把裴英娘抱下卷棚車。 馬奴牽馬上前,裴英娘發(fā)現(xiàn)他牽著的赫然是自己在宮中常騎的那匹三花馬。 原來李旦早就準(zhǔn)備好了呀! 兩人并轡而行,奴仆護衛(wèi)隨伺左右。 剛剛抱裴英娘下車的婦人也騎馬綴在隊列之后,全神貫注地盯著裴英娘,以防她出什么意外。 裴英娘的騎術(shù)還有點生疏,李旦刻意放慢速度,時不時瞥她一眼,看她緊緊抓著韁繩,姿態(tài)放松,看樣子似乎并不害怕緊張,濃眉微微一挑。 她向來是這樣的,連任性時也不愿給別人添麻煩,如果沒有□□分的把握,不會貿(mào)然提出請求。 他放下心來,但還是讓婦人不離裴英娘左右。 往西走了二十多里,在最前方領(lǐng)路的楊知恩勒緊韁繩,停在道旁的一座草棚前。 李旦已經(jīng)打點好了,裴英娘左右環(huán)顧一圈,沒有看到差役、武侯之類的人,唯有寥寥幾個頭扎紅巾的男子守在草棚周圍。 半夏撩起蘆心布簾子,裴英娘走進草棚,只聽“噗通”一聲,一個衣著簡素的婦人跪倒在她面前,“蒙公主搭救,妾無以為報!” 裴英娘示意半夏扶起馬氏。 馬氏眼圈微紅,在獄中待了幾個月,她仍舊面容整潔,舉止絲毫沒有畏縮怯弱之態(tài),身上穿的粗布衣裙雖然已經(jīng)漿洗得發(fā)白,但干凈挺括,連一絲皺褶都沒有。 裴英娘支走半夏,草棚里只剩下她和馬氏。 馬氏笑了笑,“公主不必為我憂心,能夠僥幸撿回一條命,已經(jīng)是托公主的福了。” 草棚里設(shè)有坐榻幾案,李旦已經(jīng)派人提前打掃過了,幾上還備了茶水茶食。 裴英娘為馬氏斟了一杯茶,馬氏連忙道:“哪敢勞煩公主……” 裴英娘打斷她的話,“阿嬸,如今判決已經(jīng)定下來了,我想問阿嬸一句話?!?/br> 馬氏似有所覺,臉上神情驟變。 裴英娘已經(jīng)猜到答案,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一直盤旋在心底的疑問:“推倒蔡老大的人,到底是誰?” 光是聽半夏轉(zhuǎn)述,裴英娘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蔡老大死后,馬氏的反應(yīng)太鎮(zhèn)定了,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去衙門認(rèn)罪,而且似乎怕事情鬧大,既不去找張氏求助,也沒想過求自己幫忙,只想悄無聲息地了結(jié)這樁錯手傷人的案子。 如果不是蔡四郎把事情宣揚出來,馬氏早就定了死罪。 “公主?!瘪R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手腳發(fā)顫,趴伏在地,“求公主看在以往的情面上……” 她主動投罪時,毫無畏懼,被判流刑時,平靜淡然,但此刻卻渾身發(fā)抖。 裴英娘之前只是懷疑,并沒有往深里想,在看到馬氏的那一刻,才確認(rèn)自己的猜測。 馬氏是個老實本分的婦人,在灶房宰殺雞鴨時都會于心不忍,不停念誦往生咒,如果蔡老大真的是她失手殺死的,她不會表現(xiàn)得這么慷慨從容。 裴英娘長嘆一聲,“阿嬸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br> 如果想說的話,她早就說了。 推倒蔡老大的人,是蔡四郎。馬氏代替兒子認(rèn)罪,寧死也要保住兒子,她把真相說出來,馬氏固然能逃過流刑的懲罰,然后呢?子弒父,可不僅僅只會判一個流刑,蔡四郎必死無疑。 如果她說出真相,馬氏永生永世不會原諒她。 沒了獨子,馬氏痛不欲生,又能茍活幾年? 為人父母,有像裴拾遺和褚氏那樣因為舊怨遷怒到女兒身上的爺娘,也有像馬氏這樣的母親,可以為兒女犧牲自己的性命。 馬氏淚如雨下,“公主,四郎只有五歲大的時候,我就入府當(dāng)了奴婢,他那時候連路都走不穩(wěn),就流落街頭,到處討飯吃。他才十四歲,身上的疤一條摞一條,找不到一塊好的地方!別人家的小郎家中再窮,至少有父母疼寵,四郎除了一個天天打罵他的阿耶,什么都沒有。都怪我當(dāng)年太軟弱了,沒有盡到為人母的責(zé)任,如果我狠得下心,早點和蔡老大義絕,四郎不會吃那么多苦……”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通話,忽然頓住,苦笑一聲,“以前在裴府時,我也經(jīng)常這樣拉著公主說話?!?/br> 在裴府時,馬氏十分惦念下落不明的蔡四郎,但身為奴仆,無法自由外出,她只能把一腔慈母之情投諸在年紀(jì)小的裴英娘身上,時不時省下一些點心果品,給她當(dāng)零嘴。 裴英娘不用上學(xué),不用承歡父母膝下,不用和兄姐一塊嬉鬧,只能和婢女們一塊兒玩。后來和馬氏混熟了,便常常去灶房找她討吃的。 她坐在廊檐底下吃東西的時候,馬氏坐在一旁,笑瞇瞇盯著她看,絮絮叨叨說些家長里短,瑣碎小事。其中說得最多的,就是蔡四郎小時候有多頑皮,多聰明。 裴英娘知道馬氏有多么想念蔡四郎。 她把跪著不肯起身的馬氏扶起來,“阿嬸有沒有想過,蔡四郎是怎么想的?” 馬氏拂去眼角的淚珠,伸手輕撫著額角的一塊傷疤,傷口是最近留下的,“他自然是不肯的,我對他說,如果他敢去認(rèn)罪,我馬上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