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管錢的小媳婦
「抱歉,在他家多耽擱了點時間?!购貌蝗菀资帐巴辏私K于在餐桌邊坐下,邵向載從袋子里拿出說好的午餐,不過這個時間應該算……下午茶? 「沒關(guān)係,」文年看著桌上三盒黑糊糊的東西,「這是……炸醬麵?」 「嗯,」邵向載遞給他一雙筷子,「嚐嚐。」 「薛哥哥家的炸醬麵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炸醬麵!」邵丘岳在兩個哥哥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快速拌好他的那一盒,吃的嘴角都是黑黑的醬。 「擦嘴。」邵向載看了他一眼。 紙巾在離文年比較近的地方,他給小傢伙抽了一張又給邵向載抽了一張,「『薛哥哥』是昨天見到的那位嗎?」 「謝謝……對,他跟我們一樣,都是高二?!股巯蜉d說,想起早上薛紳因為他沒有帶文年一起去而單方面宣布絕交的智障行徑,又補充了一句,「以后看見他當沒看見就行了?!?/br> 「那薛哥哥就會開始演默劇?!股矍鹪劳蝗徊辶艘蛔?。 「默???」文年一愣,腦回路竟然神奇的接通了,不由咧嘴笑起來。 邵向載視線從他臉上瞟過,沒說話。 「他家是開店的?」吃完飯,文年陪邵丘岳在客廳看電視,邵向載端著兩杯茶走過來,遞給他一杯,「嗯,簡單的小吃店?!?/br> 「那你今天是去幫忙?」文年吹開茶沫,輕抿了一口,「人應該很多吧。」 「還好,習慣了?!股巯蜉d沒有喝熱茶的習慣,杯子放在桌上,抄過遙控器開始換臺。 「哥哥!你又亂動我的電視!」靠在扶手上的邵丘岳喊了一聲。 「你有在看?我還以為你睡著了?!股巯蜉d放下遙控器,擼了兩把他亂糟糟的卷發(fā),「想睡就回房間睡。」 「不想去?!股矍鹪篮吆吡藘陕暎耠b還沒斷奶的小貓,聽起來軟的不行,「我就在這睡……」 「隨你吧。」邵向載又在他肚子上摸了幾下,回房拿來一張?zhí)鹤訑傞_給他蓋上了。 文年晃了晃電視遙控器,小聲問他:「你還看嗎?不看我就關(guān)了。」 「關(guān)。」邵向載點頭,端起茶杯,指了指大門,「去外面說?!?/br> 邵家院子里除了澡房、曬衣架,還有一個小小的木屋,門口靠了一把鏟子,像是存放一些工具的,小屋旁有一棵粗壯的大榕樹,樹下擺了一張木桌,桌子兩側(cè)分別橫了兩條長木椅,夏天的時候應該是個極好的避暑地。 邵向載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塊抹布,在桌椅上擦了擦,把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樹葉樹枝抖到地上,這才讓文年坐下。 「你之后是去薰中?」邵向載沒坐,靠著樹干看他。 「對,你也是薰中的吧?」文年說,他早上在整理衣柜的時候,好像有看到一套薰中的制服,樣式簡單白黑的西服,還挺好看。 「嗯,」邵向載端起茶杯,試了試,感覺還沒到他平時喝的溫度又放下了,「你選文還是理?」 「文。」文年笑了笑,喝了口熱茶,「你呢?」 「一樣?!股巯蜉d說,北風吹動榕樹,桌上又落了幾片葉子,他拿抹布揮掉,「你辦轉(zhuǎn)學手續(xù)了?」 「還沒,我打算過幾天去,過年這段時間學校大概也沒什么人?!刮哪険u了搖頭,抱著茶杯暖手,「你們學校怎么樣?大嗎?有沒有特別兇的老師?跟我說說,我好提前準備準備?!?/br> 邵向載疑惑:「準備什么?」 文年眨了下左眼,「心理準備?!?/br> 他的面容隱藏在逸散的白色熱氣中,瞧著不真實,邵向載目光晃了晃,說:「你哪天去辦手續(xù)?我陪你去。」 文年想了想,「后天?」 「可以。」邵向載點頭,端起熱茶喝了一口。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文年就接到了柳庠宇的電話,邵向載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回屋。 文年舉著手機背靠榕樹,仰頭看著穿透樹葉縫隙落下來的陽光,電話那頭柳庠宇聒噪的像隻青蛙:「年年,怎么樣,正式在新環(huán)境的第二天,吃得飽飽睡得香香嗎?需要你柳哥我跟你開導開導嗎?包準讓你滿意的服務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不用了,」文年義正嚴詞的拒絕了這個聽起來準沒好事的提議,「我過得還不錯?!?/br> 「是么,那那個男的呢?」柳庠宇被拒了也不難過,話題轉(zhuǎn)得非???,「他沒有對你不友善吧?要有老子第一個衝過去打爆他的狗頭!」 能想像出對方揮著小拳拳張牙舞爪的樣子,文年笑了一聲,「那我覺得你應該沒什么勝算?!?/br> 「怎么會沒什么勝算呢,年年我告訴你,你不能對我這么沒信……靠!你是在罵我對不對!我聽出來了!」柳庠宇勃然,對著文年嘰哩呱啦了一大串,說他最近定時去健身房,練出了兩塊腹肌,還說搞不好姓邵的根本是隻白斬雞,要文年擦乾凈眼睛云云。 文年邊笑邊安撫他,過了一會兒,柳庠宇嘆了一口氣,「反正你過得好就行了,有問題隨時跟我說,我再幫你想辦法?!?/br> 文年沒說其他的,嗓音平靜,「放心吧?!?/br> 「阿姨呢?」柳庠宇問,「她有跟你聯(lián)絡嗎?」 「沒有,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我早上有打給她,但她沒接。」文年說,「我晚一點再試試。」 兩人又聊了幾句,柳庠宇就說有事先掛了,文年收起手機,桌邊的熱茶早已涼透,他沒選擇馬上回屋,在外面又多待了幾分鐘,想起似乎這兩天一次沒聽邵向載他們提過邵母。 家里也沒有任何女性生活的痕跡。 然而根據(jù)文母之前告訴他的訊息,邵父邵母并沒有離婚……也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時鐘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日歷一天天撕掉,轉(zhuǎn)眼便開學了。 邵父前兩天終于帶著一箱不知道去哪里釣到的魚回來,不過沒待多久又被一通電話喊去出差,走之前給了文年一筆錢,說是之后一段時間的菜錢。 自從知道他會煮飯,邵父就打算讓他全權(quán)管理家里的伙食,以前他不在家的時候邵氏兩兄弟一直是吃外食,表示現(xiàn)在有個人能繼承他餵食的衣缽也挺好。 文年不知道是他想的比較多還是邵家父子都是心大的,似乎并不把他當客人,連錢都敢交給他,明明滿打滿算他們也不過認識了兩個星期而已。 不過拋開這些,既然受人之託,他便一定會辦好。 這天開學日沒有上課,中午拿完課本就可以回家。 文年毫無意外的進了薰中文組資優(yōu)班,班上氣氛不到頂好,但也說得過去,至少對文年的加入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牴觸的態(tài)度。 坐在文年前面的男生甚至在大家收拾書包的時候邀請他一起去吃飯。 孫行蔚:「你對這附近不熟悉吧,我知道一間很好吃的火鍋店,就在后門那條路,你一定要去試試,那里的老闆認識我,一起去還可以打折?!?/br> 「抱歉,但我今天可能沒辦法,」文年邊聽邊露出歉意的神情,拿著書包在里面摸手機,「明天可以嗎?你明天有空嗎?」 「明天……」孫行蔚略一思索,點了頭,「可以。」 他看文年有些行色匆匆的樣子,多問了一句:「你急著回家???」 「嗯,家里有小孩?!刮哪隂]多說,說了聲再見就離開教室,路上打了通電話給邵向載,對方說已經(jīng)在等在校門口了。 「抱歉,久等了?!刮哪甑降臅r候,邵向載正在跟薛紳說話,后者看見他眼睛都亮了。 「誒!這不是小文嗎!?」 「……小文?」文年認出他是自己來這第一天碰見的人,也知道他跟他們同一所學校,但對「小文」這個綽號實在沒預料到,有一瞬間還懷疑他在叫誰。 「是?。∧悴皇切瘴拿?!」薛紳理所當然道,笑的像隻狡猾的狐貍,湊到文年面前,指著自己說,「上次沒來得及,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薛紳,我……?。。。 ?/br> 他叫的這一聲都要竄上云頂了,文年瞪著眼睛,眼看著他講話講到一半突然就發(fā)出了殺豬的聲音,緊接著整個人哧溜一下滑到了地上,低著頭捂住了腳尖,不禁挑了下眉毛。 這會兒正值放學,校門口聚集著一群又一群經(jīng)過了整個寒假迫不及待和朋友打屁的小團體,一時間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奇奇怪怪的三人小組吸引了過來。 邵向載對成為校園風云人物沒什么興趣,不想跟這人再待在這丟人現(xiàn)眼,無視了似乎正在往他褲腳伸來的手指,帶著文年轉(zhuǎn)身走了。 「不管他沒事嗎?」文年回頭看了一眼,薛紳還蹲在原地沒動,方才意氣風發(fā)的樣子早就消失了,現(xiàn)在只是一團軟趴趴爛唧唧的不明物體。 邵向載沒正面回答,「他喜歡待在地上就讓他在地上多趴會兒?!勾蜷_手機備忘錄,「除了排骨茄子青菜番茄,還有什么?」 「沒有了,就這些?!刮哪晗肓艘幌拢改銈兗矣信疵追蹎??」 「沒有?!股巯蜉d搖頭,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元宵?!?/br> 上次答應邵丘岳要親自搓湯圓后,晚上文年就跟邵向載說了這事,只是后來日子一天天過兩人都差點忘了,直到看見街上掛起的紅燈籠。 「叔叔晚上回來嗎?」文年挑著番茄,正在考慮要不要也買點黃瓜回去做拍黃瓜吃,邵向載在他旁邊摸著白蘿卜,「回不來,這次出差聽說要一兩個月?!?/br> 「啊,這么久?!刮哪晏艉梅秧槺隳昧烁z瓜在結(jié)帳,一邊算錢一邊說,「叔叔很常出差嗎?」 「還好?!股巯蜉d說,沒幾秒又改口,聲音有點低,「算常吧?!?/br> 文年看了他一眼,從老闆手里接過塑膠袋,沒再接著這個話題繼續(xù)。 「下次絕對要騎腳踏車來買菜?!刮哪晏嶂淮嗳醯姆?,在大街上左閃右閃,深怕哪個不長眼的直直撞上來,「而且這樣也用不到兩個人,一個人就拿得動了。」 邵向載看了他一眼,把他手里的番茄跟自己的茄子換了,「嗯」了一聲,「家里只有一輛腳踏車,以后輪流買吧。」 煮飯已經(jīng)讓文年做了,連買菜都讓他包辦的話,他心里過不去。 「好?!刮哪挈c了點頭。 他也沒想要一直買菜,回家后甚至將邵父交給他的菜錢全部交給了邵向載。 拿著別人家的錢總給他一種……詭異的感覺,就好像他嫁進他們家成了替他們管錢的小媳婦一樣。 怪怪的。 「你們湯圓喜歡吃咸的還是甜的?」客廳里文年一邊剝橘子一邊問坐在旁邊的邵向載——剛才在菜市場里忘問了。 「我隨便,邵丘岳可能喜歡甜一點?!股巯蜉d也在剝橘子,抬起頭看他,「很麻煩嗎?」 「咸的不會,冰箱里材料都有,搓一搓就可以下鍋煮了,」文年剝完皮,擦擦手啜了一口茶,「甜的就要做餡?!?/br> 「餡很難做?」邵向載說,「不好做吃咸的就行了。」 「不難做,難得元宵,丘岳沒做過湯圓,讓他玩玩也可以。」文年笑了笑,朝在另一邊沙發(fā)的邵丘岳招了招手。 「文年哥哥怎么了?」小傢伙午覺剛睡醒,整個人還迷迷糊糊的,趴在文年腿上揉著眼睛醒盹。 「晚上湯圓吃芝麻餡的可以嗎?」文年拍了拍他的背。 「芝麻——」邵丘岳意識回籠,喊了一聲,這下是真醒了,拉著文年一下一下晃著手,「可以可以!我最愛芝麻了!我可以幫忙嗎?文年哥哥你好厲害呀!」最后還不忘反回來稱讚一下文年,就怕文年謅他,那個神情說起來竟還有幾分像薛紳,邵向載沒眼看,往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要吃等一下就去給文年哥哥買材料,」邵向載掏出錢包,「我看你也睡飽了,不然就現(xiàn)在去吧。」 「好??!」因為湯圓,邵丘岳的好心情半分沒有被削減,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拿了錢和清單轉(zhuǎn)身就跑,嘴里還哼著聽不出來是什么調(diào)子的歌,驚起了一院子曬太陽的鳥。 文年三兩下吃完橘子,伸了個懶腰輕輕往后一躺,笑著說:「小孩子精力真旺盛?!?/br> 「煩人。」邵向載總結(jié)道,拿了隻筆在手上轉(zhuǎn)著,文年又笑了笑,沒說話。 路上的積雪融化了,北風依舊在吹,陽光輾碎浮云在樹梢撒下一層璀璨,開始冒芽了,春天在悄悄接近。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邵向載轉(zhuǎn)頭看文年:「你是獨生子?」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的氣溫特別舒服,空氣里還剩馀著剛才中午燒茄子的味道,文年有些昏昏欲睡,「小時候也曾經(jīng)想要兄弟姊妹過,但后來覺得還是自己一個人好,想干什么干什么,沒人跟我爭跟我搶。」 「不覺得無聊?」邵向載把筆轉(zhuǎn)出了花,文年盯著看了看,聽見這話笑出了聲,「你矛盾了。」 ——前面還在嫌邵丘岳煩人,現(xiàn)在又問他沒有兄弟姊妹無不無聊,如果是真心覺得煩,那大概率應該會認同他的話才對。這不是矛盾是什么? 邵向載垂眸輕笑了聲,沒有否認。 文年瞥了他一眼,「這筆是怎么轉(zhuǎn)的?」 「想學?」邵向載另外拿了一隻筆給他,「像這樣,試著用指尖去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