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信箱
文年:「晚上回去吃嗎?」 邵向載垂眸看了眼時間,下午四點,搖搖頭,「不回了?!?/br> 邵父在家的好處就是,不用管有沒有人照顧邵丘岳,兩個哥哥想在外面約多久會都行。 兩人離開圖書館,街上到處都是圣誕彩燈,亮了一路。 「我感覺今天會下雪?!刮哪昕粗炜?,云層有點厚,灰濛濛的,也不知道這個直覺是從哪來的。 「是么。」邵向載跟著抬頭,「我們吃完飯早點回去?!?/br> 「你就這么相信我?」文年看了他一眼。 「為什么不信?!股巯蜉d理所當然道,坦然的令文年無話可說。 「我們接下來去哪?」 邵向載想了想,「附近有個古董店,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古董店?你怎么會知道這種地方?」文年沒說有沒有興趣,拽著邵向載的力道很明顯就是讓他帶路。 邵向載看了看四周,領著他往某一個方向去,邊過馬路邊說:「薛紳發(fā)現的,他還在店里跟老闆吃過泡麵?!?/br> 原來是薛紳發(fā)現的,那就說得通了。 文年原本還在想,邵向載看起來一聲不吭,喜歡的竟然是這些老東西,他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就該反省了,自己到底是有多不了解對方。 幸好,這種事沒有發(fā)生。 「吃泡麵又是怎么回事?」 邵向載拉了下文年的手,讓他走進行人道里面,「他那天去避雨,跟老闆聊熟了,人家就送他一碗泡麵?!?/br> 「……」薛紳,不愧是你。 文年覺得自己現在對薛紳自來熟的本領已經見怪不怪了。 文年:「那你去過嗎?」 「去過幾次。」說到這,邵向載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專用在薛紳身上,文年習以為常的嫌棄,眉頭皺的很深,像是經歷了什么讓他丟臉的事。 文年不意外的聽見他說:「跟著薛紳去討過幾次泡麵?!诡D了頓又加了一句,「我沒吃?!?/br> 竟然還用上了強調??上氘斚碌姆諊欢▽擂蔚奖?。 「他很常干這種事?」文年話剛出口就覺得自己猜對了,只見邵向載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在他鼻樑上刮了一下,眼神透出隱隱讚許。 「……佩服?!刮哪暾嬲\實意道。 說話間,古董店到了。 坐落在一條小巷里的店面不大,一整片落地窗與大門相連,能讓人直接看進去。 店門口擺了許多綠植和小玩意,最讓文年印象深刻的是一個消防栓,擺在那就像真的、消防車來能直接用的,但再仔細一看就會發(fā)現那是故意做成這個樣子。 邵向載熟門熟路的推門,掛在玻璃門上的鈴鐺響了一聲,里面有人喊:「歡迎光臨!」 一個很年輕的男生穿過層層架子、物品朝他們走來,文年看著他的臉,隱隱有些吃驚,他還以為老闆會年長一點,沒想到好像就大他們幾歲而已。 「向載!」那個男生和邵向載打招呼,邵向載抬了下下巴當作回應,出拳跟他對了一下。 一個動作就看得出他們關係不錯。 「哎呦,今天帶新朋友來啦!」男生看向文年,友善的笑了笑,對邵向載說,「介紹一下?」 「文年,我朋友。這間店的老闆,你叫他小葉哥就行?!股巯蜉d給他們倆介紹道,他無意隱藏跟文年的關係,但相反也沒必要大肆宣揚,如果別人看出來了,他也會乾脆的承認。 「嗨!」小葉哥伸手和文年握了一下,「你們是同學嗎?」 「對?!刮哪晷π?。 「那你們感情可真好啊!圣誕節(jié)不跟女朋友出去過,哥倆一起跑我這,我今天可沒有泡麵請你們?!剐∪~哥插著腰笑道。 知道他是在調侃,可惜某人不在,邵向載笑了一聲,沒回他這話。 小葉哥拍了一下邵向載的肩,說有東西讓他進去拿,邵向載回頭對文年眨眨眼,讓他先逛。 古董店不大,但東西理的很整齊,文年在靠近落地窗的角落找到一個馬車輪,車輪的狀況維持得很好,看的出來它曾經上過漆,深紅色的涂漆使它更添了一絲年代感。 文年在馬車輪前站了一會兒,被不遠處的一個信箱奪去了注意。信箱本身是用大理石雕刻而成,很重,文年得花一番力氣才能搬動,白灰色斑紋分布均勻,就像在一桶牛奶里倒進淺灰色的顏料。 「那個信箱是一位女士送來的?!苟厒鱽硪粋€聲音。 文年轉頭,看見小葉哥端著一個馬克杯,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他身側。 「可可?!剐∪~哥把杯子遞給他。 「謝謝?!刮哪杲舆^。 「那位女士送信箱來的那天,我記得雨下的很大,」小葉哥指著信箱,自顧自說道,「她開車來的,是輛黑色的suv,牌子我沒看清。她下車的時候沒撐傘,我看到了,拿了把傘出去,她沒要,跟我借了個推車,我以為她要搬些書畫雕像什么的,沒想到她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慢吞吞的移了個信箱出來?!?/br> 小葉哥就這么說起了信箱背后的故事,文年喝了口熱可可,靜靜的聽。 「我看她好像抬不動,就幫了一把,進店后我們兩個人都濕透了,我拿了條毛巾給她,她披著毛巾,端著熱水,也是這個位子,搖搖頭跟我說她不賣這個信箱,而是直接送我。 「我吃驚極了,問她發(fā)生什么事了,她說這是她前男友從國外寄回來的,為了慶祝他們交往三周年。他們是異地戀,每個月都會寫信給對方,也算是情侶間情趣的一種。那位女士說,她從半年前就開始收不到對方的回信了,我擔心事情牽涉到隱私,所以沒敢多問,她卻在我回應之前告訴我,她前男友在國外生病過世了?!?/br> 聽到這文年詫異地轉頭看了小葉哥一眼,小葉哥笑了笑,繼續(xù)說道:「她說她最近在整理前男友留下的東西,一直很猶豫要不要把這個信箱賣掉,她更傾向留下,但就在她決定留下它的那晚,她做了個夢,夢到前男友來找她道別,她醒來后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信箱送出去。 「她說她不想在他們的感情上加一個價格,對她來說,他們只是暫時分離,總有一天會再會合,就像寄出去的信件,不管經過多久,經歷多少路程,總會送到另一個人手里?!?/br> 小葉哥抬手在那個奶白色的信箱上拍了拍,撣去淺淺的一層灰塵,一下又一下,手指劃過那些灰色的紋路。 文年目光追隨他的動作,輕聲道:「很美的故事。」 「是啊,」小葉哥點了點頭,收回手,抬眼環(huán)顧了一圈店里,「這里的每一樣東西或多或少都有他們的故事,我的工作就是將它們訴說下去?!?/br> 文年端著馬克杯,片刻,對他說:「感覺小葉哥是一個很浪漫的人。」 小葉哥噗哧一聲,指著自己,「我嗎?我可一點都不浪漫。說白了,我就是一個倉庫管理員?!?/br> 「倉庫管理員也有他的重要性?!刮哪暧趾攘艘豢跓峥煽?。 小葉哥看著他,良久,突然道:「難以想像你跟向載是怎么玩到一起的?!?/br> 文年勾勾嘴角沒說話。 「還有薛紳,你們應該認識吧?」從他臉上得到肯定后小葉哥又接著說,「你們三個給我的感覺就不像能在一起玩的,怎么說,你還好,薛紳那種個性到現在還沒被向載揍扁簡直是奇蹟?!?/br> 不知道為什么,文年從他的語氣中似乎聽出一絲懷念,扭頭看著小葉哥眨了眨眼,說實話,他很好奇這人究竟幾歲,說是大學生又不像,似乎比不諳世事的學生又多了些看透塵世的通透,但說他是社會人士好像也差了點什么,他還沒有完全拋棄對生活的熱情。 「聽說他有一段時間很常來你這吃泡麵?」文年選擇了另一個相對不那么唐突的話題。 「他現在也很常來。」小葉哥笑了,店后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了一眼,朝文年招了招手,「快來,向載的泡麵煮好了。」 還真的要吃泡麵?文年心想。 還有,原來剛才邵向載消失那么久,竟然是煮泡麵去了? 挑挑眉跟著小葉哥繞過一堆老古董,穿過一片像是讀書區(qū)的地方,來到房子后方的房間,房內是個不到六坪的簡單小休息室,一臺電視、一張單人沙發(fā)、一個小圓茶幾加上一個小灶臺,茶幾邊邵向載正在擺碗筷。 「文年,快坐。」小葉哥招呼他,又去外面拿了兩個小摺疊板凳回來,其中一個分給邵向載。 看起來座位在文年還沒參與討論前就決定好了。 邵向載端了一個碗給他,眼神示意他安心坐下。 文年瞥了眼坐在板凳上,抱著碗樂呵呵的小葉哥,毫無負擔的坐了。 「我這地方也沒什么好招待的,你們將就一下,」小葉哥說,「下次我再請你們吃別的,今天先嘗嘗這個,文年,你吃吃看,我特意讓向載放了我獨門秘製的牛rou醬,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慣?!?/br> 牛rou泡麵聞起來挺香,文年先喝了口湯,確實有個獨特的味道,但比較淡,挑起一筷子麵條,麵條附著了較平時稍濃稠的湯,邵向載可能還在里面放了番茄,牛rou醬咸香辣的味道包裹味蕾,和酸甜混在一起,是個怎么吃都不會膩的味道。 「嗯,好吃?!刮哪陣L了一口后對小葉哥點點頭。 「呼,那就好,我還在想圣誕節(jié)請你們吃泡麵會不會太寒酸,還好,你喜歡就好?!挂娝矚g,小葉哥松了口氣,也迫不及待動起筷子。 小小一間屋子充斥著泡麵香與蒸騰的熱氣,這個圣誕節(jié)過的倒也新奇。 「向載你不錯啊,現在都會煮飯了,」小葉哥邊吃邊說,「是為了之后上大學特意去學的嗎?」 邵向載安靜的吸著麵條,聞言不動聲色的和文年對視一眼,「算是?!?/br> 小葉哥「唔」了一聲,「那你以后的女朋友有口福了,現在會煮飯的男生可搶手了,而且你又長這么帥,肯定有很多女生追求?!?/br> 當他說到女朋友,邵向載的視線又下意識去尋找文年,卻發(fā)現對方這次沒有看他,兀自暢快地吸著麵條,邵向載咳了一聲:「我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不急,」小葉哥根本沒有發(fā)現他倆的交流,拿著紙擦汗說,「反正你還有很多時間練習?!?/br> 吃完泡麵,兩人跟小葉哥又聊一會兒就準備走了?;氐角懊?,文年看著窗外直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樣,眨眨眼再一看,只見天空有什么東西落了下來—— 「下雪了!」 走在他身后的邵向載和小葉哥聽見這話,猛地抬頭朝外面看去。 三人來到落地窗前,果然瞧見有小小片的雪花落在黑色的柏油路上。 「圣誕節(jié)下初雪,」小葉哥打開門,幾片小雪花飄進了店里,「真有氣氛?!?/br> 他仰頭看了會兒天空,退回店里對他倆說:「你們趕快走吧,這雪也不知道會不會越下越大,要是下大就不好走了。」 這話有幾分道理,尤其是a市的雪,下起來最是沒數,一不留神就能積到膝蓋。 文年點點頭,「小葉哥那我們就先走了,謝謝你的泡麵,我們有機會會再來。圣誕快樂?!?/br> 「沒問題,到時候請你們好吃的?!剐∪~哥笑著送他們出門,朝文年揮揮手又和邵向載對了拳,「圣誕節(jié)快樂,路上小心?!?/br> 飛雪飄揚,落到人身上很快就化了,地上逐漸變的濕滑,許多人還在興奮的拿手機拍照,邵向載牽著文年,在一班公車開走前跳上了車,并且幸運的找到最后一個雙人座。 「小葉哥人真不錯。」文年摸了摸頭發(fā),有點濕。 這場初雪下的急,眼看著似乎有往大雪發(fā)展的趨勢,車窗外的景色都模糊了起來。 邵向載拍了拍外套,「我煮麵的時候你們在外面聊什么了?」 「他跟我說了一個信箱的故事?!?/br> 「就這樣?」 「就這樣?!刮哪臧阉募埓嗟酵壬?,翻看新買的衣服,「小葉哥幾歲了?」 「不知道,我沒問過,薛紳說他大概二十出頭。問這個做什么?」 「好奇。」文年把紙袋還給他,看著公車前方紅色的報站跑馬燈,頓了頓,「就是覺得他有點神祕。」 邵向載愣了一下,「薛紳也說過同樣的話?!?/br> 那還是薛紳第一次去躲雨的時候發(fā)生的事,邵向載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薛紳回來也跟他開玩笑的說過,感覺小葉哥身上有很多故事。 「是么?!刮哪瓴灰馔獾狞c了點頭,這么年輕的一個人,在小巷開了一間古董店,確實與世俗所期待的不同,會讓人好奇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