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十二月 (朝露篇) 上
流魚受巧心下毒,他雖信任巧心,秀真一卻不敢冒險,依然決定按照承諾保護安戈直至其平安產(chǎn)子,流魚推斷巧心有意讓安戈懷上與昭娥血脈相近之子另有目的,為探究真相,他毅然決然與秀真一前去百曉園。 佛以子長年不管事,爐公山全由流魚這名大師兄主持大局,此番流魚告假外出,為安排代職之人花費不少時日,待一切安排妥當(dāng)已是七月初,而此同時,昭琁得到宗主同意前往北分家斷頭谷,白澤、袁媛繼續(xù)與之同行。 一個艷陽日,兩撥人馬一東一北自爐公山啟程,昭琁以為流魚與秀真一濃情密意、不愿分別,這才陪著秀真一去了百曉園,可白澤知道流魚認出巧心,自然也猜得到他此去百曉園意在查明巧心所圖,白澤趁眾人不備,悄然向巧心傳遞消息、告知流魚已察覺她身份、要她多加小心。 白澤所求與巧心不同,但終歸都是昭娥手底出來的人,儘管選擇的道路有別,他仍希望巧心能夠平安。 趕路多日,昭琁一行終于在八月中抵達了北分家斷頭谷,斷頭谷地勢險要、四周群山環(huán)抱、易守難攻,儘管尚未入冬,斷頭谷已是寒風(fēng)刺骨,等入了冬,風(fēng)雪肆虐、環(huán)境將比此刻嚴峻百倍,尤其北分家將主宅建于陡峭山壁之上,一般人別說見到分家之人,連要踏進北分家門檻都是難如登天。 斷頭谷在燧明族中負責(zé)訓(xùn)練士兵與死士,宗家一聲令下,斷頭谷便刻不容緩派出精銳弟子執(zhí)行宗家之命,當(dāng)然,這全是昔日景況,而今斷頭谷頗有自立為王之勢,十五年前宗家內(nèi)亂之后風(fēng)平浪靜,宗家也未曾用得著斷頭谷相助,加上眼下斷頭谷谷主飛雪作派強勢狠辣,逐漸地宗家難以制衡斷頭谷。 昭琁的馬車駛?cè)霐囝^谷地界后,已然見到不少兇神惡煞、不懷好意的斷頭谷弟子,若非馬車上插著燧明族族徽的旗幟,只怕早被生吞活剝了。 尚未踏入北分家主宅,昭琁已讓斷頭谷壓抑的氛圍攪得心神不寧,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氣味,時而傳入耳中的打斗聲與哀鳴,真不愧其「尸山血海斷頭谷」之稱。 路到盡頭、馬車無法前行,后頭的路必須親自走上去,昭琁下車一瞧,眼前根本沒有可走的地方,有的只是一片高聳的峭壁,而峭壁前站著數(shù)名斷頭谷弟子,他們表示主宅就在山壁之上,要見谷主飛雪先得想辦法攻克這片山壁,拜師也好、拜訪也罷,這便是北分家立下的第一關(guān)卡。 「我去,這高度就算是九州最強修士太一大師也得爬三天三夜吧。」袁媛道。 「傳聞太一大師修為登峰造極、已達仙人之境,他哪需要爬、一飛便上去了吧?!?/br> 昭琁這下明白為何斷頭谷能培養(yǎng)出這么多強者,光是入門就得拿命去拼,能活著見到飛雪并拜入斷頭谷門下的豈會是泛泛之輩? 昭琁雖是修士,也只會幾招簡易法術(shù),體術(shù)全然不行,這片峭壁她是不可能爬得上去的,她發(fā)愁之際,袁媛已爬了好幾尺高,袁媛喊著先替昭琁去向北分家打招呼、讓他們直接讓昭琁入主宅,昭琁心想飛雪才不是這么好說話的角色,不過袁媛躍躍欲試,她便沒有阻攔。 昭琁回頭看到白澤,想起一事,谷主飛雪和宗主夫人乃是同門師姐妹,宗主夫人之女昭娥因白澤而死,她擔(dān)心飛雪會趁機殺了白澤替宗主夫人報喪女之仇,于是勸道:「白澤,不如你留在底下等我?」 「不行?!拱诐苫亟^。 「可斷頭谷谷主和大娘關(guān)係親近,我怕她會因昭娥的事為難你。」 「不會。」白澤毫不遲疑。 「為什么這么肯定?」 白澤沒有回答昭琁的提問,話鋒一轉(zhuǎn),道:「我?guī)闵先??!?/br> 昭琁還未反應(yīng)過來,白澤已將她揹到背上、爬上峭壁,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越過了早早出發(fā)的袁媛,一個時辰后,白澤、昭琁已然坐在北分家的主宅中喝茶了……。 北分家主宅以黑、紅二色為主調(diào),沒有任何裝飾性的擺件,大廳擺著一張三尺寬的大圓桌及十四把椅子,當(dāng)中兩把椅子格外巨大、顯然是斷頭谷谷主及谷主夫人之位,谷主夫婦極為恩愛,成親三十五載一共生下了十二名子女,剩馀十二把椅子想當(dāng)然爾便是其子女所有。 谷主十二名孩子中,年紀最長者三十四歲、是對雙生姐妹,最年幼的方才三歲,有趣的是偏偏只得一名兒子,雖說九州之內(nèi)男女并無貴賤之分,總歸物以稀為貴,這名唯一的小公子成了斷頭谷人人捧在掌心的寶貝,尤其眾姐妹全是和儀,身為天乾的飛雪一直渴望能生出天乾之子,十七年前終于讓她盼到了這名天乾男丁。 昭琁坐于主位正前方的位置上,谷主夫婦不見蹤影,接待她的是谷主的一眾女兒,大大小小、算算人數(shù)一共十人,想來除了那位小公子和最年幼的孩子,其馀都到齊了,宗家之人多年未踏足斷頭谷,這會兒全都來湊熱鬧了。 谷主子女以十二月為名,依序為柳、杏、桃、槐、蒲、荷、蘭、桂、菊、露、葭、梅,廳中十姐妹姿色中等、不及昭琁,卻自帶英氣、眉宇間更透著一股銳利,自幼生長在尸山血海的斷頭谷,不必說,他們定是谷主的得意門生,有著傲視群雄的傲氣也是正常。 十姐妹有人坐著、有人站在角落、有人懸在樑上,唯一共同之處便是那一雙雙眼睛全都盯著昭琁與她身后的白澤。 虎狼環(huán)伺,素來鎮(zhèn)定的昭琁不由得緊張起來,她捧著茶杯、抿了一口,驚覺這并非茶水、而是烈酒,昭琁不擅飲酒,當(dāng)即露出難色、皺起眉頭,大姐柳月笑道:「斷頭谷沒有茶,若你喝不慣,可以換杯水給你?!沽掠迷~并不算失禮,但語氣全是嘲諷,相比百曉園、爐公山,斷頭谷對宗家的態(tài)度實在放肆。 與柳月有著同樣容貌的杏月搭腔道:「柳月,你就別為難人家了,宗家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大夫,哪懂得品嚐好酒呢?」 昭琁素日不是意氣用事之人,或許是連日舟車勞頓、身心俱疲,今日的她格外浮躁,斷頭谷的挑釁她無法忍氣吞聲,腦子一熱,一口便乾了那杯酒……。 「咳、咳咳、咳!」昭琁被嗆得不輕,仍倔強說道:「這酒不錯,跟商丘城街邊小販賣的有得比?!?/br> 昭琁的回擊換來樑上葭月的一計飛鏢,葭月排行十一,八歲的小小身軀藏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戾氣,斷頭谷谷主名聲響亮,她的孩子沒一個好惹的,葭月更是其中脾氣最為火爆的,方才昭琁的話語儼然觸及她的界線,葭月因此射出暗器想教訓(xùn)教訓(xùn)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宗家四小姐。 昭琁渾然不覺飛鏢襲來,只感覺一道強風(fēng)從身后吹來,接著便聽見一旁柱子傳來鈍聲,昭琁看去,一只飛鏢嵌入柱中,她這才知道方才自己受了襲擊,那道風(fēng)正是白澤所為,強風(fēng)擋開了飛鏢、護住了昭琁。 葭月傷不了昭琁,心有不甘,口出惡言:「不過是個私生女,裝什么主子啊!」葭月一躍跳上了昭琁身前的桌面,一腳踢翻茶杯,說道:「斷頭谷不歡迎你,趕緊滾!」昭琁還沒開口,另一對雙生子蒲月、荷月上前,一左一右將葭月架走,順帶堵上了她那張聒噪的嘴。 三姐桃月較為溫順,緩頰道:「舍妹年幼不懂事,你見諒?!固以滤愕蒙辖忝弥行宰幼顪赝竦?,可依然散著居高臨下的傲氣。 昭琁道:「無妨,谷主何時到?」 桃月向邊上的菊月使了個眼色,菊月轉(zhuǎn)身向內(nèi)室而去。 最好戰(zhàn)的蘭月、桂月因剛才白澤的一招風(fēng)術(shù)而對他起了興趣,二人向前邀戰(zhàn),白澤充耳不聞、正眼都沒瞧他們,他們哪里受過這種氣,一怒之下便動起手來,桃月這回沒有阻攔,白澤對他們而言僅是一名宗家養(yǎng)的狗,燉了吃也是一句話的事。 蘭月、桂月先后以長鞭、雙刃劍攻擊白澤,白澤半步?jīng)]動便擋下了所有招數(shù),最有修士天賦的槐月躲在暗處向白澤施了定身咒,白澤動彈不得,蘭月一鞭子抽在他身上,紗笠裂成兩半,死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血痕。 鮮紅的血液沿著臉頰滑落,葭月掰開蒲月?lián)撛谒焐系氖郑S刺道:「哈!妖怪的血也是紅的?。 ?/br> 昭琁怒斥:「夠了!這就是斷頭谷的待客之道?」 葭月繼續(xù)說道:「客個屁啊,都說了不歡迎你,滾滾滾,見了就礙眼,宗家沒一個好東西,怎么不再來場大火燒死你們算了!」 葭月話音一落,大地猛然震了一下,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壓壟罩在整座大殿,縱使是驍勇善戰(zhàn)的斷頭谷之人,在場者無一不寒毛直立、本能地遠離那駭人力量的源頭……。 白澤周遭興起一道氣流,體內(nèi)無形的法力彷彿成了一隻隻鬼手掐住所有人的咽喉,槐月的定身咒不敵白澤強大、反彈自身,她內(nèi)息大亂、嘔出一口鮮血。 昭琁知道,白澤生氣了,打從心底……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