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天乾的驕傲 (游絲篇) 下
百曉園中,安戈已懷孕七月有馀,挺著一顆圓滾滾的大肚子、成天不是吃就是睡,早荒廢了園主之職,幸有魏琛在旁幫襯,蕭氏兄弟也因安戈生產(chǎn)在即而寸步不離守著她,活像入贅似的在百曉園忙前忙后、日常爭風吃醋。 流魚、秀真一暫居百曉園有段時日,經(jīng)流魚調(diào)查,巧心使安戈有孕極有可能是用以復活昭娥,從郝夫人行跡看來,她應當也參與其中,他查閱百曉園的資料,耗費多時,總算在百曉園的書海中找到有關復生之術的紀載,儘管上頭沒有明述方法,卻載明須以血親做引、召回亡者魂魄。 要證實流魚猜想是否屬實,最簡單的方法便是直接向郝夫人確認,流魚不傻,郝夫人不可能輕易松口,后來他又想,若是將自己的懷疑告知安戈、由安戈出面詢問郝夫人,郝夫人是否就會看在兒子面上坦誠相待? 流魚猶豫之際,昭琁與袁媛也從斷頭谷回到百曉園,安戈再過兩個月便要生產(chǎn),此事不能再拖,流魚三思后,還是將蒙面女子即是昭娥侍女巧心一事全盤托出,昭琁對巧心的身份已是驚訝,再聽聞巧心促使安戈有孕的目的后,更是瞠目結舌、遲遲無法回神。 「白、白澤知曉此事嗎?」事關昭娥,昭琁首先想知道的是白澤是否參與其中。 「他一早知曉蒙面女子是巧心,以他和昭娥、巧心的關係,我不認為他不知情,只是不知他究竟在這件事中做了多少,他曾說他和巧心不同路,那他們的分歧點又在哪?」 「……怎么會……他們想復活昭娥……?!?/br> 昭琁此刻心境難以言喻地復雜,復生亡者對醫(yī)者而言是極致的手段,雖然強大,卻也是不該碰觸的禁忌,生死有命、不該強求,昭琁不否認她對昭娥頗為好奇,一名掌握靈蛾之術、受到諸人追捧的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昭琁也想見見這位素未蒙面的長姐,但她心底卻不安萬一昭娥真的回來了,本就心中無她的白澤就更不會多看自己一眼,于公于私,昭琁都不愿巧心計策成功。 為阻止昭娥復生,昭琁立下決斷,將一切告知當事人安戈,安戈一聽,急沖沖跑去找郝夫人對質(zhì),安戈幾乎把郝夫人房中的傢俱砸了個遍,郝夫人依然穩(wěn)若泰山、持續(xù)以她油嘴滑舌的功夫想打發(fā)安戈,安戈一氣之下,拿起一把剪刀對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威脅郝夫人再不說實話,就一刀刺死腹中胎兒、一拍兩瞪眼。 蕭行風、蕭戰(zhàn)冬大驚,連忙上去搶走安戈的武器,三人扭打成一塊,流魚、秀真一與昭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終于,郝夫人受不了,說道:「行了行了,再鬧要真動了胎氣就不好了?!?/br> 安戈吼道:「老太婆,你到底說不說!」 事已至此,郝夫人心知再瞞不下去,無奈嘆了口氣,道:「說,我說,不錯,去年底巧心找上我,要我?guī)退龔蜕讯鸫笮〗?,我答應了,所以偷偷將巧心給我的藥下在你的飯菜中,讓你體質(zhì)變異、以便懷子?!?/br> 「cao!原來是你!」安戈激動地巴不得上前暴揍郝夫人一頓。 昭琁問:「您為何要幫巧心?安戈可是您親兒子,幫著外人傷害自己兒子于情理不合?!?/br> 「我想幫的不是她,是燧明族?!?/br> 眾人面面相覷,昭琁問:「您此話何意?」 「燧明族如今的情勢你們別說看不出來?宗家威信已失、分家離心,再這么下去,燧明族就要分崩離析了?!购路蛉怂厝湛粗徽?jīng),骨子里深明大義,時刻將燧明族大事放在心中。 流魚問:「郝夫人,您是想將昭娥小姐復生后,讓她主持大局嗎?」 「以她的聲望與能力,這買賣不差?!?/br> 安戈怒罵:「賣的不是你自己當然不差,你賣的是老子??!」 郝夫人反問:「昭娥小姐救過你,受點苦、懷個孩子報答她不為過吧?我兒子可沒這么脆弱?!?/br> 安戈語塞,確實如果是為了昭娥,這點苦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不滿的是為何郝夫人要瞞著自己,大可明說,安戈絕對義不容辭。 蕭行風心細,覺得郝夫人刻意隱滿另有用意,直問:「安戈腹中胎兒是燧明族風氏、朱繡銀號蕭氏兩家結合的血脈,與你們宗家大小姐同源,召回昭娥后,這孩子會如何?」 郝夫人答:「巧心承諾絕不傷及孩子性命?!?/br> 蕭戰(zhàn)冬不信,說道:「復生之術何其危險,她說沒事就沒事?我不管那個叫昭娥的多了不起,要威脅到我孩子性命,說什么都沒用。」 蕭氏叔姪同仇敵愾、一門心思,吵了一輩子的二人在這件事上戰(zhàn)線統(tǒng)一,他們不在乎燧明族是否沒落,唯愿安戈母子安好。 昭琁表示郝夫人不該逆天而行,燧明族的問題眾人可以想辦法解決,郝夫人一路看著燧明族衰敗,早已認定大勢已去,想要力挽狂瀾,唯一的希望就是昭娥。 昭琁、郝夫人意見分歧,尋求旁人意見,蕭氏叔姪非燧明族人,又因事關安戈腹中子安危,自然堅決反對,流魚是爐公山大師兄,代表著爐公山意愿,他雖感念當年昭娥的開導,卻無法確定將她復生是否是正確之舉,直到秀真一偶然提醒……。 「那個巧心費盡心機要讓宗家大小姐復活,是不是當年她的死另有隱情、所以她想讓大小姐自己復仇?」 流魚看著秀真一,道:「我本就不信昭娥小姐的死像宗家說的那么簡單。」 「我沒讀過什么書,但我知道知恩圖報,流魚,既然大小姐對你有恩,我覺得你至少得弄清她為何而死,之后再決定是否助她復生?!?/br> 秀真一心思單純,流魚欣然一笑,道:「是啊,沒必要現(xiàn)在就做決定,我想和巧心好好談談,若昭娥小姐真有冤屈,我絕對會替她討回公道?!?/br> 剛才眾人爭論期間,安戈始終沉默,其實他才是最關鍵之人,孩子在他腹中,巧心利用他懷上蕭氏血脈,安戈成了最無辜的工具人,如今還有可能要獻上自己孩子的命,換作其它理由安戈肯定一口回絕、甚至提刀砍了巧心這始作俑者,然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最敬愛的昭娥,這令安戈陷入兩難,在恩義與親情泥沼中無法抉擇。 「那法術……對我的孩子真的沒有半點傷害嗎?」 安戈摸著隆起的肚子,滿心憂慮,若今日是要他的命去換昭娥歸來,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這孩子來得意外,安戈起先也說不上多盼望孩子降生,但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他感受著孩子的胎動、與蕭氏叔姪感情也日漸深厚,他開始喜歡上這種一家團聚的氛圍,他是孩子的母親,便有責任保護它的安危。 郝夫人道:「巧心說那復生之術是昭娥大小姐根據(jù)舊法創(chuàng)新而成,我想以大小姐的心性,斷不會做出以命換命之事。」 「我沒見過你們說的那位大小姐,我也不信任她,除非巧心能拿出證據(jù)證明術法安全,否則休想我們交出孩子?!故捫锌湛闯霭哺晷挠袆訐u,于是替他開口。 「好,我想辦法聯(lián)系巧心?!购路蛉说?。 昭琁試探:「郝夫人,巧心與您策畫此事,白澤可有參與其中?」 「與我接頭的一直都是巧心,白澤是否參與我不知道,但這事這么大,我想巧心一定需要幫手,白澤是不二人選?!?/br> 「聽聞當年昭娥死后,安戈曾向白澤興師問罪,后來被您勸下來了,你們談了什么?」 郝夫人還未答覆,安戈搶先回答:「老太婆跟我說,白澤在說謊,不是他帶烈人去找大小姐的,而是大小姐讓白澤帶烈人去找她的?!?/br> 昭琁再問郝夫人:「昭娥為何要這么做?您又為什么知道?」 這回輪到流魚搶話:「因為白澤絕不會傷害大小姐,更不可能為了名利出賣大小姐,所以那說詞根本狗屁不通?!沽黥~替昭娥修建狗尾坡小筑,與昭娥、白澤、巧心一同生活了一段時日,他深信他們?nèi)说那檎x牢不可破,背叛這東西根本不存在他們之間。 郝夫人接著說:「流魚說的沒錯,我也是這么想的,除非大小姐要求,不然白澤就算死也不會透露大小姐的行蹤,至于大小姐這么做的原因我就不清楚了,若弄清這事,等同弄清她究竟為何而死?!?/br> 安戈體質(zhì)變異、被設計懷上蕭氏血脈一案總算水落石出,安戈本想著抓到蒙面女子后將她生吞活剝、大卸八塊,而今知道實情的他反倒陷入泥沼。 他從昭琁口中聽聞昭娥并非大家所知的是一名天乾,實則為一名地坤,安戈因藥物而感受過地坤的無助,更加深他對昭娥的不捨與敬佩,安戈一度認為生為天乾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后來幾經(jīng)變故,他逐漸改觀,天乾、和儀、地坤的身份并不能限制一個人的成就,爐公山眾多地坤打造出九州最上等的兵器與器具,昭娥也憑藉自身努力習得一身醫(yī)術、甚至練成靈蛾,這樣的人更值得世人讚頌,他不再以身為天乾為傲,活了一生,若只剩出身拿得出手,那不是驕傲、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