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分家的決心 (毒蛾篇) 下
鳳禾已回不夜城,不日昭琁也將動身前往商丘城,流魚離開爐公山許久,是該回去一趟,不過這回他不打算帶秀真一同行,流魚請託秀真一尋找巧心,若尋到她便在她身旁護她安全,宗家定會想滅口,不論是基于過去的情分或是追求真相的執(zhí)念,流魚都不能讓宗家殺了巧心,秀真一明白流魚有多重視昭娥,儘管不捨與流魚分別,他依然愿意聽憑流魚差遣。 百曉園送走了眾人,也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 斷頭谷位處北方、本就寒涼,冬日一到更是幾乎被白雪覆蓋,山谷中刺骨的寒風蕭蕭作響,谷主飛雪擁有十二名子女,照理主宅內(nèi)應當喧鬧不止,自從露月重傷昏迷后,斷頭谷忽然靜了下來。 經(jīng)過調(diào)查,飛雪發(fā)現(xiàn)當日山崩乃是人禍,有人在山崖縫隙中埋藏炸藥,此人身份、目的不詳,飛雪于是從火藥來源查找,最終循跡找到火藥來自商丘城。 大廳圓桌上,飛雪、飛絮夫婦坐于主位,其馀十一位女兒依序入座,對于山崩一事是否與宗家有關,諸人意見不同,有人認為宗家沒有道理向斷頭谷下手、有人認為宗家想給素來招搖的斷頭谷一點下馬威,只有飛雪、飛絮知曉宗家還有一個出手的最好理由。 飛雪、飛絮與宗主夫人飛星師出一門,感情甚篤,飛星在宗家遭受的不公他們一清二楚,甚至昭娥的身世也聽聞一二,近來宗家動作頻頻,大有整頓四方分家之勢,是否也想一併肅清知曉內(nèi)情之人? 葭月不耐煩道:「想這么多,直接問宗家不就好了?」 桃月答:「光憑火藥來源就對宗家興師問罪,站不住腳?!?/br> 杏月道:「不只有火藥,還有宗家四小姐的來訪,她一來就出事,太巧合了吧?」 蒲月道:「那都沒用,沒有實質(zhì)證據(jù),即便是宗家干的,他們也不會認?!?/br> 斷頭谷弟子眾多,出入人員復雜,飛雪本想從找出埋火藥之人后挖出幕后主使,可這條路行不通。 飛絮不安地望向飛雪,問:「若宗家真要對我們不利,該當如何?」 飛雪眼神凌厲,道:「那就看誰的命硬!斷頭谷沒有貪生怕死之輩!」一眾女兒隨了飛雪的灑脫與傲氣,要是宗家想動手,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玉石俱焚。 飛絮再問:「飛星怎么辦?」 飛雪道:「她若不想與宗家為伍,當然得救她?!?/br> 「若她向著宗家呢?畢竟她也得考慮朱繡銀號的利益?!?/br> 飛雪猶豫片刻,答:「她要護著蕭氏,我就得護著斷頭谷?!?/br> 飛絮不禁嘆息,年少時他們曾親密無間,縱然彼此婚嫁,亦是閨中密友,可在權力與利益面前,他們不得不走向?qū)αⅰ?/br> 此時,斷頭谷主宅大門忽然被推開,呼嘯的風雪吹進屋里,一片白茫中,一道人影緩緩走入,他一身黑衣、頭戴紗笠、背上揹著一口與人等身的木箱,數(shù)月前他曾隨昭琁到訪斷頭谷追查暗殺百曉園園主一事,這番前來又是為何? 「白澤!」 斷頭谷諸人小心戒備,白澤的實力不容小覷,或許他便是宗家使出的第一把刀也未可知? 白澤取下紗笠,露出一張似雪的蒼白面孔與血紅瞳孔,道:「我想和斷頭谷做筆交易?!?/br> 眾人面面相覷,飛雪翹著二郎腿,問:「我斷頭谷只做殺人買賣。」 「除四小姐昭琁,我要宗家所有人的命。」此言一出,人人瞠目結(jié)舌,一面驚訝白澤不是宗家派來的殺手、一面詫異他竟要背叛宗家。 飛雪江湖經(jīng)驗多,穩(wěn)著心態(tài)問:「你先是背叛了她、成了宗主的走狗,現(xiàn)在又想背叛宗主?」 白澤緊握著胸前捆著背上木箱的繩索,堅定道:「我從未背叛她。」 飛雪不在乎白澤當年是否背叛昭娥,她只好奇白澤為何要滅了宗家,她問:「我是燧明族北分家家主,你要我對宗家揮刀,不覺得荒謬嗎?」 白澤斷言:「你看不上宗家的人?!?/br> 飛雪問:「那又如何?」 「讓那樣的卑劣小人立于你之上,你甘心?」 「我是看不上宗家的人,但好歹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我何必挑起爭端、自找麻煩?斷頭谷殺人是為了生意,可不是玩鬧?!?/br> 「露月垂死,這叫無事?」 葭月插話,問:「妖怪,你說清楚點,是宗家害了露月嗎?」 「我說是,你們信嗎?」 斷頭谷山崩乃鳳兮手筆,但僅有鳳兮、鳳禾知曉,鳳兮已死,鳳禾也不會傻到說出此事、樹立敵人,白澤自然也不知兇手是誰,他有意引導斷頭谷將矛頭對準宗家,是因激起斷頭谷與宗家的衝突有利他的計畫。 飛雪欣賞白澤的才能,卻不信他的人品,遑論這事涉及宗家與分家的關係,作為家主,飛雪不能輕易聽信白澤單方說詞,在白澤面前,她不想表露對宗家的疑心,免生事端。 飛雪沉得住氣,可年輕氣盛的女兒們一腳踩入白澤的陷阱,對宗家暗害斷頭谷更加深信,女兒們聒噪地吵個沒完,飛絮聽得心煩,一彈指,除了梅月外,所有孩子全都被封了口,其實他們是有能力解開這術法的,不過飛絮這娘親素來溫厚,既然主動封口,大家也不敢造次,乖乖忍著,梅月那小鬼靈精趕緊鑽到飛絮懷中撒嬌,就怕一會兒自己也被封口。 飛雪提問:「你想對付宗家是為了替她報仇?」 白澤搖頭,答:「我不想她報仇。」 「她都死了,怎么去報仇?」飛雪盯著白澤背后的木箱,靈光一現(xiàn),皺眉問:「你揹著什么?」 「要救露月,你只能與我合作?!?/br> 飛雪想起山崩那日,白澤曾說此時無人能救露月、不代表將來沒有,飛雪頓悟,原來這便是白澤的目的。 巧心已傳訊告知白澤東、南、西三方分家愿意襄助昭娥復生,事已至此,白澤也無須再隱瞞,他向飛雪等人交代了一切原由,飛雪或許猶豫是否該與宗家站在對立面,但在復生昭娥一事上,她斷不會拒絕,幫助昭娥等同救了露月一命。 飛雪道:「你潛伏宗家多年,以你的能力,要殺了他們不難,為何找我?」 「這是救露月的酬勞,也免得你們事后過河拆橋?!?/br> 「想斷我后路?!?/br> 「宗家與露月,孰輕孰重,你自己定?!?/br> 「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反悔?若我除了宗家,你卻食言呢?」 「若我食言,北辰會第一個找我算帳?!?/br> 單論修為,九州之內(nèi)無人能與北辰比肩,白澤與北辰有過協(xié)議,萬一白澤反悔,北辰定天涯海角追殺他,甚至昭娥也可能能為他的獵物,縱然白澤不怕犧牲自己,他絕不會讓昭娥再次陷入險境,錯過一次……足矣。 飛雪與飛絮私下商議,良久,飛雪道:「有個條件,飛星的命我得先留著。」 白澤考慮了會,答:「好。」 雙方談妥后,白澤轉(zhuǎn)頭去了露月居處,露月依然被冰封著、靜靜沉睡,北辰寸步不離地守了數(shù)月,終于等來白澤,白澤的出現(xiàn)意味著離露月清醒之日不遠了,素來面目表情不多的北辰難得露出一絲亢奮。 白澤用屋內(nèi)的桌椅拼成了一個檯子,將背上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放上檯子,打開木箱,里頭裝著一具穿著一身紅衣的白骨,白澤看了北辰一眼,雖然一語未發(fā),北辰心知自己該做什么。 北辰走近木箱,一隻手放在了白骨頭顱上,一道光從他手中散出、包覆了整具白骨,時間恍如倒轉(zhuǎn)般,白骨逐漸生出了皮rou與毛發(fā),白澤望著箱中之人、內(nèi)心澎湃,一顆心簡直快要從口中跳了出來。 待光芒散去,一名少女靜謐沉睡,她還是原來的模樣,十八歲的昭娥臉上的稚嫩還未全然退去,圓潤光滑的臉蛋吹彈可破,她的五官不算美,卻自成一派、有種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吸引力,人群中可以一眼便看見她,說得好聽是獨樹一幟、說得難聽是格格不入,她在世時,白澤便總感覺她與世間不合,似乎不屬于塵世,白澤曾想究竟是她生來便如此或是對這個世界心死而難以融入?不論是哪種,她都是白澤不顧一切追隨之人。 白澤望著那張十五年來日思夜想的容顏,眼眶不禁濕潤,情不自禁伸出的手微微顫抖著,手指在觸碰到她的面頰前忽然停了下來、握成了拳頭,在白澤心中,她是不可玷污的存在,就怕自己的臟手污了她的玉體,更怕眼前如夢似幻的她一碰就碎,他只敢遠遠看著、就像從前一樣……。 北辰重塑昭娥血rou費了不少精力,他疲憊地坐在床沿,白澤癡癡望著昭娥的畫面映在他眼中,方才他也見到昭娥本人了,不外如是,不解這女子何以讓白澤掏心掏肺、等待十五年也要讓她重回于世,北辰回頭瞧了露月一眼,心想感情這是本來就毫無道理,愛了便是愛了,換作自己,大概也會同白澤一般傾盡所有去喚回心上之人。 一隻燼螟蛾自白澤袖中飛出、停在了昭娥的鼻尖上,揮動幾下翅膀后、隨即消失無蹤。 長長的睫毛下,那雙眼睛依然緊閉著,可白澤篤信她再次睜眼之日不遠,很快他便可再見到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