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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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將燃盡,何三回來時,李鶴鳴已枕在林鈺膝上睡著了。 獄中陰寒,李鶴鳴又傷病交迫,幾乎沒能睡個安穩(wěn)覺,而眼下他呼吸均勻,劍眉舒展,儼然睡得很熟。 見何三來,林鈺豎起食指,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何三看了眼林鈺膝上閉著眼安睡的李鶴鳴,沒有出聲,他指了指還剩半寸的細(xì)香,示意林鈺時間快到了。 林鈺點(diǎn)了下頭,她溫柔地托起李鶴鳴的腦袋挪到枕上,沒有吵醒他。不過她的腿像是被李鶴鳴枕麻了,緩了一會兒才僵硬站起來。 她扯過被子蓋在李鶴鳴身上,把帶來的包袱放在他枕邊,又悄聲將這獄中一地染血沾膿的白布悄聲收拾了干凈。何三安靜地背過身等著,并未催促。 林鈺做完這一切,回過身不舍地看著床上閉眼安睡的李鶴鳴,習(xí)慣了他往日英姿勃發(fā)的冷俊模樣,如今他面色平靜地躺在囚房狹窄板硬的床上,林鈺總覺得他此刻有種說不出的脆弱。 她鼻中泛起酸意,俯身在李鶴鳴額間輕輕落下一吻,幾不可聞地在他耳邊道了聲“二哥,我走了”。 溫潤的氣息拂過李鶴鳴的耳廓,他并沒有聽見。 林鈺垂下眼,沒再看他,好像再多看一眼便再舍不得離開。她匆匆站起來,戴上帷帽遮住一雙發(fā)紅的眼,頭也不敢回地跟著何三悄聲離開了此地。 獄門外等候的林靖見林鈺與何三從詔獄里出來,本想問林鈺一句“如何了”,可沒想林鈺卻是一言不發(fā)地掠過了他。 她伸手扶著車門欲上馬車,手腳卻像是沒什么力氣,一時沒踩得上去,還是林靖身邊的小廝手疾眼快地托著林鈺的小臂扶了一把,她才鉆進(jìn)去。 林鈺戴著帷帽,林靖也沒法從她臉上看出什么來。他回過頭,不解地看向何三:“這是怎么了?” 何三搖了搖頭,嘆息著道:“鎮(zhèn)撫使的傷,看起來有點(diǎn)嚇人?!?/br> 林靖明白過來,他皺了下眉,有些擔(dān)憂地朝著馬車看了一眼。他對何三道過謝,正準(zhǔn)備離開,可就在他將車門推開一道縫時,卻忽然聽見里面?zhèn)鱽砹艘宦暱嗫鄩阂值膯柩事暋?/br> 林靖動作一頓,他抬眸透過門縫望進(jìn)去,見林鈺纖薄的身軀伏在矮塌上,雙肩輕聳,哭得痛苦而隱忍。 低弱壓抑的哭聲順著車縫傳出來,仿佛一縷悲傷的風(fēng)回蕩在這冰冷的詔獄前,林靖沉默地關(guān)上車門,抬頭看了眼頂上晴朗的天,守在車門前,久久未動。 宮變事后,民憤難平,滿朝文武為是否該降罪朱銘一事吵得不可開交。 六皇子一黨自是竭力為朱銘開脫,既然罪名已立,便拿太子之位說事,稱朱銘乃當(dāng)朝唯一一位有儲君之能的皇子,若降罪于他,未來鐘粹宮空虛無主,又當(dāng)如何。 但也有臣子道婉妃腹中懷有龍?zhí)?,閉著眼吹噓崇安帝春秋鼎盛,不必?fù)?dān)憂大明后繼無人,勸崇安帝顧全大局,棄子以平民心。 說好聽點(diǎn)是“棄”子,說難聽些便是“殺”子,雖口口聲聲大局為重、百姓為重,但崇安帝聽見的也不過刺耳的“手刃親子”幾個字。 崇安帝焦頭爛額,為此接連罷朝三日,堂堂帝王為躲朝臣,竟躲到了妃子林婉宮中。 林婉人如其名,溫婉知禮,風(fēng)姿綽約,但一雙眼卻生得媚,笑著看人時,像只柔婉的狐貍,難怪得崇安帝盛寵。 妹婿李鶴鳴入獄,朝臣又將她肚子里的孩子抬到朝堂上大肆議論,她在崇安帝面前卻沒提起半字,好似全然不知朝中已亂成一團(tuán),只在這日午后,隨口說起了送秦湄安回府一事。 崇安帝剛午睡醒來,正閉眼躺在塌上養(yǎng)神,問道:“怎么?莫不是她做了什么惹你不開心了?” 林婉挺著顯懷的肚子坐在他身邊,伸手輕輕替他揉按著額角,搖頭道:“哪里,只是我怕留久了,家中弟弟該想她了。” 然而崇安帝并沒答應(yīng),而是道:“朕準(zhǔn)林靖入宮來看她便是,你留她在身邊,也好有個伴解悶。” 林婉沒再多言,她笑了笑,乖巧應(yīng)下:“好,多謝皇上?!?/br> 入夜,景和宮。 徐文穿過夜色匆匆進(jìn)殿,將一紙短信送到了病榻上的朱熙手中,他俯在朱熙耳邊道:“殿下,娘娘那邊送來的?!?/br> 朱熙身上這一劍雖不深,但卻傷了肺,十多名御醫(yī)在床邊睜著眼守了一夜一日人才醒過來,如今還下不得床。 眼下,朱熙面色蒼白地靠在床頭,打開信看了看,信上并無字,而是畫了三個圖案。 前兩個圖案相同,一條豎線,右側(cè)一個圓。第三個圖案則是一條橫著的彎彎扭扭的線,下方一道直線。 徐文從來看不懂兩人的傳信,他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兩個懷孕的女人,和一條睡著的龍?!?/br> 睡著的龍自然指的是崇安帝,徐文想了想前一句話,問道:“娘娘是說皇上暫時還不肯放林靖之妻出宮?” 朱熙“嗯”了一聲。他將紙點(diǎn)燃了,用手指一點(diǎn)點(diǎn)捏熄,問道:“娘娘還派人說什么了?” 徐文皺眉看了眼朱熙被火燙紅的指尖,回道:“沒說什么,只是傳信的人還問了一句殿下的傷?!?/br> 朱熙搓去指尖黑灰:“只問了傷,沒囑托些什么?” 徐文不敢深思這話中深意,回道:“沒有?!?/br> 朱熙沒說話,他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夜風(fēng)中張牙舞爪的樹影,隨后像是決定了什么,淡淡道:“今夜四更,帶禁軍圍了鐘粹宮。腰牌在桌上,自己拿?!?/br> 徐文聽見這話猛然抬起頭,驚道:“殿下?!” 朱熙沒理他:“還有,把朱銘那夜刺傷我的劍找來?!?/br> 徐文皺緊了眉,跪地勸道:“殿下三思!” 朱熙閉眼靠回床頭,不容置喙道:“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