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深有苦衷[快穿] 第251節(jié)
狐遲陽茫然望去,只見劍尊眸光淡淡,他知道天地木在枯萎,但他并不在乎,他知道這是一場浩劫,但他無意去改變。 枯骨一樣的女子竭盡全力地仰頭,像即將溺死的人探出水面的最后一口吐息,只聽她嗓音低啞微弱地道:“師尊……我能阻止天地木的枯萎,是嗎?” “……是?!便憚ο勺痖]了閉眼,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一顫便化作了雪水,輕潤了他本該無情無欲的眼,“但這不會讓世界變好,只是拖延時間。 “即便你將世界贈予你的所有都歸還給世界,你也只能延續(xù)此世千年的時間。千年后,一線生機覆滅,此世將徹底淪陷于天地量劫?!?/br> 劍尊的聲音冰冷、嚴酷,擲地有聲,他說這句話時,整個人都仿佛變了一副模樣,那勸誡之聲竟仿佛自天邊而來,空靈而又遙遠。 銘劍仙尊說完,神情再次溫和了下來,他將懷中包裹在大衣中的女子抱得更緊了一些,不讓雪花竄進她衣物的間隙里面。 “小安,一切都是為了更長遠的以后。”劍尊眼中所見,是大局,是三千世界,是此世的千千萬萬年。 狐遲陽拘謹?shù)卣驹谝贿叢桓铱拷?,哪怕是幻影,他也對劍尊閣下有著難以言說的畏懼。更何況他們兩人之間的氛圍,讓人有種根本無法插足的錯覺。 “千年……在師尊的眼中很短?!彼还诖笠吕?,狐遲陽看不見她的神情,“但是對于此界的生靈而言,卻已是數(shù)栽春秋,無盡寒暑,滿九歸一的千年。 “您看,我從生到死,從年少到衰老,也不過只是……短短的六年。” 劍尊眼中有天地,浮游卻只有一日的光明。她看見的是螻蟻的生,螻蟻的死,是接葉鎮(zhèn)的孩子奔過街道的每一個日子。 “……”銘劍仙尊一時間竟有些說不上話,狐遲陽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那柄傳聞中無堅不摧的天劍都有搖搖欲墜的錯覺。 “你牙尖嘴利,為師說不過你。”他語氣平淡,冰冷如初,聽不出喜怒,更聽不出他是否傷心,“為師能插手此事的契機有限,也無法改變你的心意與抉擇。 “但是,你覺得這樣好嗎?你真的覺得這樣更好嗎?”他問她,似是心有不甘,故而重復了兩遍。 “為師帶你來浮黎界,是希望你能遠離人世,在這處生機最旺盛的地方,找到活下去的理由與機緣。 “為師已經(jīng)不想讓你去渡這個世界,只想讓這個世界渡你……小安?!?/br> 白衣劍尊微微俯身,懷中相伴六年的女子卻已停止了呼吸,像冬日呼出的一口白霧,就此消散在空氣里:“……若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便讓師尊當你的人間?!?/br> 她已經(jīng)徹底聽不見了。 枯骨一般老去的女子在他懷中以驚人的速度腐朽、糜爛,血rou爛做污泥,露出蓮藕色的白骨,從淤泥中生出的蓮花白藕,最終也回歸淤泥而去。 劍尊低垂著眼簾,卻沒有合上眼。他安靜地看著,目送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節(jié),從生到死,她都在他的懷里。 他的孩子化作了來年的春泥,血rou流淌了一地,最后的最后,只剩一截青翠欲滴的脊骨安靜地躺在他的懷里。 天邊刮來的風,突然變得冷冽。狐遲陽被那罡風吹得眼皮發(fā)顫,睜不開眼。他心中惶惶,然而劍尊背對著他,他看不見劍尊的神情與容顏。 他只能看見劍尊在石椅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椅上堆滿了落雪,久到他幾乎以為他要消融于這片風雪當中,才看見劍尊緩緩起身。 包裹女子的大衣落在雪地里,他似是不在意地踏過,走動之際,衣袂當風,那些落在他肩膀與發(fā)上的雪隨著他的行走簌簌而落。 他朝著天地木走去,他的氣息卻比這漫天風雪還要冰冷,還要酷烈。狐遲陽看見他一手握著脊骨,另一只手卻落在了腰間佩劍的劍柄之上。 “他想做什么?”狐遲陽心生不詳?shù)念A(yù)感,他追在劍尊的身后,心里暗暗焦急。 銘劍仙尊最終在天地木之下停駐了腳步,他將那節(jié)翠色的脊骨捂在自己的心口,不讓風雪奪走骨上的余溫,另一只手則握住了劍。 幾乎有那么一瞬間,狐遲陽以為他會拔劍。拔劍砍斷天地木,砍斷浮黎眾生傳承的希望,砍碎接葉鎮(zhèn)孩子們的童年。 妖族的直覺不會有錯,所以狐遲陽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僵在雪地里,回過神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的毛發(fā)幾乎根根炸起。 但所幸,銘劍仙尊最終沒有這么做。 在天地木將近一半的樹葉都枯萎發(fā)黃之時,他拿出了那一節(jié)脊骨,女子的脊骨在他掌中化作一抹綠意,融入這棵枯萎的老樹。 霎時間,風止,雪霽。半枯的天地木萌出新芽,枝葉間開出了淡粉色的花。春風吹動封凍的冰湖,淺粉色的花瓣兒打著旋,從低谷奔向了高天。 冬眠中的浮黎眾生尚不知一場浩劫悄無聲息地過去,只在睡夢中半夢半醒地咂嘴,心想,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春天也來得比往年早了些許。 天地木開花千年難遇,然而銘劍仙尊卻沒有回頭,他拂袖而去,踏著滿地落花,在冬雪初融的春天步步遠走。 接葉鎮(zhèn)的春天已經(jīng)來臨,冬天卻似乎隨著他一同遠去。歡聲笑語不歇,無人知曉他的孩子死在了冬天里。 “你知道嗎?如果安婆婆是米阿斗啊。那她從一開始就不會想要那個一斗米的寶貝。因為唯有丟掉那個寶貝,她才可以擺脫“米阿斗”這個名字,叫米三斗、米四斗也沒關(guān)系。 “丟掉那一斗米,她才可以真正地做她自己?!?/br> 她的眼睛化作黑日與藍月,她的脊骨撐起了浮黎眾生的天。 米阿斗丟掉了米斗,蓮花化作了泥濘的血rou。 浮黎界的一棵樹,銘記了這一切。 第329章 【第29章】天道眷顧者 本章中現(xiàn)世的佛子寫作“悲懷”, 彼世的佛子寫作“佛子”。 臨江,酆都鬼城,巴子別都, 也被稱為“幽都”。 七月半, 中元節(jié),鬼門大開, 陰陽倒逆。當日子時一過, 人間豐都將會與冥府完全重合, 幽都也將成為名副其實的“幽都”。 悲懷走下清寂山,萬里之距于他腳下縮為寸厘,不過短短幾個吐息的間隙, 他整個人便跨越了大半個神州大地。 “阿彌陀佛?!北瘧堰h遠地看著熟悉的景色, 雙手合十, 念誦了一句佛號。 臨江是天地大劫期間最先淪陷的戰(zhàn)地, 作為陽間與陰間唯一的交匯之地, 巴子別都與氣運之子有關(guān), 悲懷倒是不算意外。 這世上鮮少有人知曉, 天音寺與天機閣本是出自一家, 兩家祖師本是同胞, 卻因理念不合而各自立派,一者修佛,一者入道。 然而,雖然彼此心中的信念不同,兩家門派卻同樣以“天”為首字。天機閣推衍天地萬象,坐鎮(zhèn)山河;而天音寺則坐落臨江一帶, 擔負著鎮(zhèn)守鬼門的職責。 而千年前的今日, 恰好是浮世十世成載的輪回劫, 每十個百年,天地陰陽之氣便會發(fā)生一次逆轉(zhuǎn),這期間時常釀出大災(zāi)。 千年前,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呢?悲懷垂下眼眸,一時間竟有些想不起來。 但是很快,他便不必苦苦憂思了,因為那幕后之人直接將答案送到了他的面前。 一隊穿著袈裟的和尚自遠處行來,他們風塵仆仆,面色都很沉重。從袈裟的樣式以及法杖的紋路上可以看出,他們是天音寺護法位的弟子。 與道教仙門不同,佛教宗門也有自己的一套劃分階級,根據(jù)弟子的修行覺悟不同,他們從上至下可分為:佛陀、菩薩、羅漢、護法、比丘、沙彌、近事。 然而,佛教的階級劃分卻與神通修為無關(guān),而是與見識思想、佛法造詣以及心靈境界相關(guān)聯(lián),有些法師修為不高但佛法造詣頗深,便也同樣可以受封持戒。 佛子悲懷身為聲聞法塔界的弟子,年紀輕輕便證得“正等正覺”的菩薩位,與其佛法造詣相比,堪比合道期的修為反倒只是錦上添花了。 當然,這是千年前的佛子。實際上,千年后殉身于臨江、以身普渡眾生的佛子在最后一刻突破了自身的瓶頸,已經(jīng)成功證得“無上正等正覺”的佛陀位了。 即便如此,這世上也有許多事是佛祖也無能為力的。佛祖也要自渡,這世上也總會有佛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護法位的弟子在天音寺中也是相當強大的戰(zhàn)力了,想要證得護法位不僅要佛法高深,還要有“護持佛法”的覺悟,難以想象是怎樣的災(zāi)難才讓他們愁眉不展。 悲懷朝著天音寺的弟子們走過去,靠得近了,他們交談的聲音也變得清晰了起來。但是和清寂山上的幻象一樣,他們看不到佛子,只是一段過去的影像。 “所有百姓都陷入了昏迷……他們躺在自己家中,和衣而臥,姿態(tài)端正,神情安詳,看似入睡,卻無論如何都喚不醒……” “這是人間事,還是世外事?恐有邪魔作祟,卻查不出緣由……莫非是魂魄離體而出?那魂魄去了何方?” “有一戶居于城外的獵戶說進城販賣獵物時遇到了怪事,好似看見孩童的身影在城中小巷中竄過……但我查了,目前巴子別都中沒有清醒的人?!?/br> “那孩子有何異樣?確定不是獵戶因為害怕而看錯了嗎?” “不知,說是那孩子周身籠罩著黑霧,渾身都是詭異的黑紋,看著嚇人得很……” “幽都城上空籠罩的怨氣如此之深,怕是有鬼王出世……但為何?!為何鬼王出世,我等沒有任何的感召?” 能證得護法位的弟子大多心性剛強,即便幽都出現(xiàn)如此亂象,他們也沒有自亂陣腳,反而迅速收集了有用的情報。 他們的焦急和迫切只有在交談時的語氣中可以窺見一斑,那語速快得嘴巴都快禿嚕出皮子了。 他們是該焦急的。悲懷心想。因為再過幾日便是中元節(jié)了,天音寺本就自顧不暇,更何況還出現(xiàn)了疑似“鬼王”的禍患。 “鬼王”誕生便意味著塵世出現(xiàn)了極其兇惡、極盡不公之事,世道亂了,人心險惡,方才能凝聚出足以成就鬼王的怨氣,禍害蒼生,令凡塵自食惡果。 想到這,天音寺的佛修們都在心中默念佛號,深感悲涼,為鬼王即將帶來的災(zāi)厄,也為了這個釀出鬼王的人世。 “事情還未調(diào)查分明,不必如此?!本驮谶@時,一道清朗平和的聲音由遠及近,只見黯淡昏沉的天幕之下,一襲鮮亮的白衣出現(xiàn)在不遠處,朝著眾人而來。 “阿彌陀佛。”佛門弟子看見那一襲象征“慈悲”的白衣,哪怕形勢嚴峻,依舊忍不住喜上眉梢,“佛子,您來了。” 悲懷抬頭,只見遠處行來的人正是過去的自己,他似乎也是櫛風沐雨趕回了臨江,雖然白衣依舊不染纖塵,眉宇間卻藏著隱約的疲憊。 “還不能確定是鬼王現(xiàn)世?!薄胺鹱印笨粗侥_下的城池,城門上鎏金朱砂寫就的“巴子別都”牌匾紅得好似在滴血,遠處江流的水聲越發(fā)湍急喧囂了。 “但是佛子,距離中元節(jié)已經(jīng)不到三天了?!逼渲幸晃蛔o法弟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浮土,他們扭頭望去,用同樣沉重的目光看著那座城池。 在佛修們的眼中,烏云壓城并不是風雨欲來的征兆,佛賜予的慧眼中,巴子別都的上空籠罩著幾乎凝聚成實體的黑霧,而更為詭異的是,天空中宛若水面一般倒映著一片海市蜃樓。雖然那影子藏于云中,若隱若現(xiàn),但那分明是一座倒立的、與巴子別都一模一樣的城池。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座城池距離巴子別都越來越近,兩座城池光影交錯,已經(jīng)有一部分交融在了一起。 悲懷知曉,等到中元節(jié)的那天,天空的那座城池將會與地上的城池完全重疊,屆時鬼門大開,百鬼夜行,徘徊人間的孤鬼也會被引渡到黃泉去。 實際上,每年的鬼門大開并不是一種災(zāi)難,相反,那是天道輪回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天音寺的弟子們不可能阻止鬼門的開放,因為一旦阻止,那些徘徊人間的孤鬼就必須再等一年。 再等一年就意味著陰曹地府的命簿出現(xiàn)混亂,一些較為虛弱的靈魂就會錯過投胎的時間,還可能因為滯留人間太久而魂飛魄散。 這是造孽,天音寺決不可這么做。 但,若是不在鬼門開啟前解決幽都生人莫名陷入昏睡的問題,那到時或許會有不愿喝孟婆湯的鬼魂強行搶占生人的軀體,同樣會釀成大禍。 “目前城中百姓無端昏迷,魂魄是否有異?”悲懷聽見“佛子”如此詢問。 “是的,晚輩已經(jīng)查過,他們主宰五感與吐息的魄之靈還在,但主宰精神性識的魂都不見了?!币幻o法弟子將城中的情況如實相告。 隨著“佛子”的問詢和護法弟子的回答,悲懷已經(jīng)模糊不清的記憶也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他想起來了,這是當年震動九州的“幽都失魂案件”。 正如他眼前所見,在中元節(jié)的前三日,臨江豐城巴子別都的百姓們一夜間全部陷入了昏迷,他們雖然還活著,但主宰意識的魂都離體而去。 對此,天音寺派遣了門中弟子前來調(diào)查此事,同時“佛子”也趕回了臨江,為即將到來的十世災(zāi)劫做準備。 雖然說幽都中昏迷的百姓暫時性命無虞,但是凡人到底不是修士,長期不進食水會導致身體虛弱,靈魂離體太久則會迷失方向,無法再回歸原來的宿體。 這是第一件棘手之事,而第二件則是即將到來的中元鬼節(jié)。 幽都與冥府陰陽交匯,屆時鬼門大開,城中卻有大量無魂的宿體,對于不愿投胎的鬼魂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他們可以搶占活人的軀體,奪舍重生。 而在一座城池的性命都沉甸甸地壓在天音寺弟子的肩膀上時,城中又偏偏出現(xiàn)了疑似鬼王現(xiàn)世的消息,簡直雪上加霜,禍不單行。 悲懷聽著護法弟子們的爭論,不由得閉了閉眼眸,他開始回想這一段往事,卻不知為何,這段過去宛如蒙了云霧般不清不楚。 幽都百姓集體失魂的事件,最終到底是如何解決的?為何他沒有印象?他努力回想,卻只隱約記起,自己似乎是在這個時間段修出了地藏法身。 悲懷垂下眼眸,天邊卻突然飄起了細雨,讓人有些難以相信,那般厚重的烏云,最終落下的卻不是瓢潑大雨,而是這般細弱、纏綿的雨絲。 倒是臨江的河流水聲越來越大,水流似乎變得更加湍急,隱隱有沒過河床決堤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