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

    小家伙登登登跑來mama身邊，伸手拽住mama衣角。李霞望著兒子稚嫩的小臉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仿佛看到他一路成長，從一個萌萌噠的小男孩長成翩翩少年。從小學(xué)到初中到高中，他一路名列前茅成為了一中理科狀元。她作為母親被邀請上臺講話，萬千人中她被兒子染上了光芒。

    就是如此帶給她榮耀的孩子，也將她傷的從頭涼到了腳?！八俏野郑伤麃砉┪易x書你輕松些不好嗎？”

    十幾年，他從未出現(xiàn)過。生病了是我，難過了是我，學(xué)習(xí)交學(xué)費(fèi)，生活各方面也都是我。最后你跟我說他是你爸，接受了他的補(bǔ)償，開口喊他爸爸。

    第2章

    “畫畫，你帶弟弟出去玩?！?/br>
    讓閨女帶著兒子出去，倆孩子離開了視線她覺得自己更理智了些。兒子從小學(xué)習(xí)好，男孩子天生就對父親很向往，那就跟著爸爸吧。

    “我養(yǎng)不了倆孩子，如一就跟著你吧?！?/br>
    方中誠聞言愣了，這個安排實(shí)在出乎他的預(yù)料。她這人有多愛孩子他知道，沒想到要離婚了她居然不要兒子。

    他自己剛畢業(yè)，昨兒他媽還說以后給他找個大姑娘重新組建家庭。他要是帶著個孩子，那還能順利嗎？可看她那樣，這是打算好了。如果他不同意……

    “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這責(zé)任你這當(dāng)?shù)牟荒芡耆回?fù)。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們娘仨就都留下，養(yǎng)家糊口照顧妻兒是大老爺們的責(zé)任，你不會提起褲子什么都不管吧？”

    “我、”

    方中誠被她擠兌的臉色白一陣青一陣，惱羞成怒鄙夷她?！澳闱魄颇氵@樣子，粗鄙的比摳腳大漢都不如。當(dāng)著小叔子的面什么都說，你還算不算個女人？就你這樣的，哪個男人能愿意跟你過？”

    李霞冷笑：“你覺得回城無望就找我過日子，既能傳宗接代又能有人洗衣做飯侍候你。如今回了城就拋妻棄子不負(fù)責(zé)，自己重找媳婦過日子。我只是讀書少說話直，你這人品可比茅坑都臭?！?/br>
    “你、”

    方中誠氣的站了起來，抬手指著她氣喘吁吁。李霞翻個白眼不動如山，看他氣的渾身顫抖，她心里那股子怨氣終于消散于無形。

    前世沒出的那口氣終于讓她出了。當(dāng)不在乎一個人的時候，講話可以毫無顧忌。前世被他欺負(fù)的眼淚流干卻還被人笑話。這話她想了很多年，翻來覆去琢磨了好久。

    “要不就一次性支付倆孩子到成年的撫養(yǎng)費(fèi)，否則就一人一個。沒道理你脫了褲子爽了，我得后半輩子累死累活給你養(yǎng)孩子?！?/br>
    自己的骨rou，十月懷胎，十二根肋骨斷掉的痛才生的寶貝。她愛自己的孩子，可這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

    “那是我爸，他該對我負(fù)責(zé)。他花錢供我念書你不是就能輕松些嘛。你為什么不想他分擔(dān)，為什么要自己那么累？起早貪黑脊背累彎，媽你看不到自己頭上的白發(fā)嗎，比同齡人老了多少？”

    耳邊是前世兒子沖她的呼喊，焦躁中夾雜著心疼，她心中忽然又絞痛起來。她該怎么說、在熬過生活中最苦的日子，誰給的糖她都不想要，尤其那個人是在她最難的時候拋棄她們的男人。

    如果父子血緣揪不斷，那就最難的時候帶一個吧，別凈想著撿現(xiàn)成的?？嗳兆哟蠹乙黄鸢荆瑒e她辛苦一輩子最后還沒人理解她。

    眼下離婚她自己兜比臉干凈，再如前世一般貿(mào)然帶著倆孩子只會娘兒仨一起受苦。她被生活壓的面目猙獰，孩子們很不喜歡那樣的母親，她也不喜歡那樣的自己。

    “你這女人、你連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要，你這人品又高到哪里去？”

    “……責(zé)任平分，我哪兒錯了？”

    李霞冷靜了一會兒才問出這話，她被他激的滿腹都是火，差點(diǎn)兒跳起來跟他干一架。前世這個時候她心里還留戀他，哭鬧只是想留住他挽回婚姻。今生她只是想分割清楚離婚，手緊緊的握著拳，指甲扣到了rou里，疼痛提醒她目的是什么。

    她如此清晰的語言讓那弟兄仨都沉默了。離婚本就是財(cái)產(chǎn)分割和子女的撫養(yǎng)問題，人家說的沒任何不妥。你是當(dāng)?shù)?，若是敢說倆孩子都不要，一分錢撫養(yǎng)費(fèi)不出。那才是自打巴掌，不負(fù)責(zé)任。那樣的話不論法律還是道德都不允許。

    方中誠沉默的望著她，眼里心里全是打量。她蘇醒后這一系列的動作出乎他的意料，好似完全不在乎他，恨不能跟他立馬撇清關(guān)系。難道因?yàn)閷λ辛艘庖?，所以連帶兒子都不要了？

    “兒子沒

    出生我就離家上學(xué)，是你一手帶大的，你真的舍得將他給我？”

    “那是你兒子?！?/br>
    李霞滿目無奈，經(jīng)過一生她才明白這個道理。孩子是倆人的，他不是小貓小狗，他有自己的思想。并且父子不僅是血緣，還有法律上的撫養(yǎng)贍養(yǎng)義務(wù)，不是她累死累活帶著就能成她一個人的。

    她真的舍得，方中誠覺得自己失算了。屋里沒人再說話，只余大家輕微的呼吸聲。

    李霞提醒自己沉住氣，給他時間讓他考慮。倆人過了好多年，互相都算了解。他之前應(yīng)該料定了她不舍得孩子，而他巴不得自己瀟灑。如今她這一改變打亂了他的陣腳。

    時針走到了十一的位置，外頭飄來做飯的香氣?？熘形缌?，因?yàn)樗鋈坏睦潇o，外頭看熱鬧的鄰居也都散了，只余幾個愛八卦的遠(yuǎn)遠(yuǎn)的注意著這邊。

    “商量好了嗎？”

    方家老兩口回來了，老太太開口問兒子。這兒媳之前還又哭又鬧的，如今倒是安靜了。她這樣也不知搞定了沒有，看著一副講道理的模樣。這樣還不如之前那樣呢，在婆婆家發(fā)瘋跟她離婚太正常。

    “她說同意離婚，但倆孩子一人一個?！?/br>
    “這、哪有當(dāng)媽的不要孩子的？”

    “所以孩子是當(dāng)媽一個人的？你家這幾個都是你一個人生一個人養(yǎng)的？”

    忽然冷靜又理智的話把老太太懟的說不出話來。需要的時候就要，不需要了就撇開？男人爽一把、女人一輩子搭里頭，女人獨(dú)自扛起重任，等長大了你再來認(rèn)？

    她也希望這孩子就是她一個人的，可事實(shí)是不可能。他身上流著他的血，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shí)。

    “李霞，你再考慮考慮。孩子從一出生就是你帶著。這么冷不丁的給我放下，孩子能適應(yīng)嗎？你當(dāng)媽的總得為孩子想，萬一弄出個病來你不心疼？”

    “你要不想親自撫養(yǎng)就一次性支付撫養(yǎng)費(fèi)。孩子我?guī)е?，現(xiàn)在馬上就走。我生的我養(yǎng)，我不推卸責(zé)任?！?/br>
    “我、我也沒推卸責(zé)任。只是、我如今還住宿舍，我怎么帶孩子？”

    “那你說怎么解決？自從你開始讀書，家里我一個人上工養(yǎng)活我們娘仨。這回出來的車票是借的，我還倒欠大隊(duì)的錢。你作為一家之主孩子的爹，你要離婚我沒辦法，畢竟國家也說婚姻自由?？珊⒆拥膯栴}你得解決?！?/br>
    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有理有據(jù)，你當(dāng)?shù)囊呀?jīng)幾年不管孩子，難道如今離婚還是拋妻棄子就完事，什么責(zé)任都不負(fù)？

    這么平心靜氣的講道理對付無賴不行，可對付方中誠這種偽君子非常拿捏。她前世就是太傻了，什么都不懂。一心想著我的孩子我來養(yǎng)，幾十年差點(diǎn)把自己累死。

    “離婚正常，可不管孩子是不是說不過去？女人家農(nóng)村掙工分頂多夠自己吃喝，咋能養(yǎng)活了倆孩子？”

    “這女人也苦啊，不容易?！?/br>
    “俺娘家就農(nóng)村的，女人要想掙錢養(yǎng)活娘仨，那得把自己當(dāng)牲口使。你們看她那手，好像還有口子。這還是大夏天，要是冬天不定咋樣呢。”

    “有能耐了就不管老婆孩子，這不是陳世美嘛?！?/br>
    院里鄰居聽到她這話都風(fēng)向開始轉(zhuǎn)，一開始笑話瞧不起她撒潑，如今都覺得她可憐。男人一遭得志，她被拋棄了。這家人連孩子都不管。

    方家人臉上熱辣辣的，方老漢推一把老婆子讓她去做飯。這么多人看著呢，這婚還沒離呢，你能不讓兒媳孫子孫女吃飯？

    老太太沒辦法，舀了糧去廚房。大家安安靜靜待著，倆孩子進(jìn)來怯生生的到mama跟前。看她沒發(fā)火，小兒子掏出兜里的糖給她。

    “mama、給?！?/br>
    奶聲奶氣的喊她，她頓時心里就一軟。她的兒子啊，曾帶給她無限榮耀的兒子。她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

    明白他為何要認(rèn)那一天沒養(yǎng)過他的爹?？纱藭r他還小，望著她的眼神滿是孺慕。

    “媽不吃，一一自己吃啊?！?/br>
    大閨女也拿糖給她，倆孩子一左一右依偎身旁，她心里說不上什么感覺。心里沖擊太大，腦子一時想不了那么多。

    帶著孩子吃了午飯，她也不管旁人，咕咕叫的肚子急切想要食物，倆孩子肚子也在叫喚，她一邊自己吃一邊給孩子扒拉。

    娘仨餓了一天了，吃的有些多。公婆一家看著就不喜，可想趕他們走就得先解決問題。之前一直拖著，如今想了斷離婚，可孩子該怎么辦？

    吃完飯哄倆孩子去睡，一家人坐下商量，最后同意倆孩子一人一個。下午去民政局辦了手續(xù)，協(xié)議清楚寫明了倆人一人撫養(yǎng)一個孩子，各自負(fù)擔(dān)不用對方付撫養(yǎng)費(fèi)。探視權(quán)都有，想看孩子了可以協(xié)商時間去看。

    “你悄悄的把畫畫給我?guī)С鰜?，別讓一一知道?！?/br>
    男人也不想再經(jīng)歷一場孩子哭鬧，聞言點(diǎn)頭。她留在胡同口等，他很快將大閨女給她帶了出來。她一手牽閨女一手提包，娘兒倆漫無目的走。

    “媽，弟弟呢？”

    姐弟倆平時吃睡都在一起，她上工都是閨女帶弟弟，此時應(yīng)該跟閨女解釋。可她才七歲，她能明白什么叫離婚嗎？

    找個沒人的角落，在孩子面前蹲下。“爸爸mama離婚了，你懂什么叫離婚嗎？”

    小姑娘瞬間眼睛里積蓄了滿眼的淚，乖乖點(diǎn)點(diǎn)頭。一頭撲她懷里，學(xué)著她的樣子伸手輕拍她后背。

    “mama別難受，我要你?！?/br>
    孩子都知道她被拋棄了想要安慰她，寶貝知道跟她回家只有草房、粗糧，可倆人都在緊緊的跟著她，他們只是單純的依戀mama。多希望時光永遠(yuǎn)停留在此，寶貝需要的僅僅是mama的懷抱mama的愛。

    “mama一個人、”她想說mama養(yǎng)不了倆，出口后改了話鋒。“mama能力不行，不能讓你們都跟著我吃苦。所以將弟弟留給了你爸爸，你爸很快分配工作，鐵飯碗比mama強(qiáng)，弟弟不會受罪的。”

    小女孩想了想默默點(diǎn)頭，爺爺奶奶這里的確比她家好。可是再好也沒有mama，沒有mama的孩子是最可憐的。可這話她不說，她知道m(xù)ama太累了。

    跟閨女解釋清楚了，眼看天色也暗了下來。掏出兜里的錢票數(shù)數(shù)，錢還有糧票也還有。臨走她爹給她放在包袱里，一路上沒舍得花。

    “走，mama給你買吃的去?！?/br>
    “媽，你還有錢票嗎？”

    “還有?！?/br>
    娘倆到食堂買了幾個雜糧面窩頭，最便宜的食物。兜里有介紹信，拿著可以去住招待所，可她不舍得。

    明年村兒里才下戶，就算分了地也只夠娘倆吃飯的。她想留在城里做個小買賣，比在農(nóng)村強(qiáng)。重來一回有先見了，不能再傻乎乎的回家種地。

    娘倆坐在胡同口就著水吃窩頭，初夏的天氣晚上挺涼。她計(jì)劃用薄棉衣給閨女捂著，她抱著孩子在外湊合過晚上。

    第3章

    吃了東西夜深了，她帶著孩子去了趟公廁。回來在胡同找了個背風(fēng)的地方，從包袱里拿自己的大衣裳，結(jié)果一打開里頭掉出許多毛票。一毛兩毛五毛，還有三張一塊的。

    她忍不住的眼淚掉下來，一邊撿錢一邊小聲嘟囔：“臭三哥你咋這傻，這是存了多久的錢全給我塞進(jìn)來了?！?/br>
    “媽，這肯定是三舅塞的，我看到他偷摸進(jìn)屋了?！?/br>
    “嗯?！庇米约旱拇笠律褜㈤|女裹好，她坐在石頭上橫摟著她。三哥的這份兒情她記下了。她跟三哥只差一歲，從小他就護(hù)著她。

    “睡吧，mama在呢。”

    幾歲的孩子，有mama就有了一切。在mama的拍哄聲中乖乖睡覺，這一天鬧騰的她也累壞了。

    孩子睡了，李霞舉目四顧。兩位戴紅袖子的女人過來，她拿了介紹信出來?！澳腥瞬灰覀兞?，大晚上的實(shí)在沒處去?！?/br>
    同為女人，沒為難她。只說讓她盡快返鄉(xiāng)，別到處亂串?！皠e當(dāng)氓流。”

    “知道了?！?/br>
    跟后世不同，這時期城市里沒住處沒戶口沒工作那是大街都不允許睡的，人口不能隨意流動。李霞默默呼出一口氣，心里開始犯難。

    兜里就那么幾個子，這里容不下她要不先回家去？等過幾年更加開放的時候再出來。理智這么想，可感情上她不想走。

    未來是城市的天下，留在城市能更早的發(fā)展?？裳巯碌碾y題就是她是三無人員，就是想賴也賴不了幾天。

    晚上抱著閨女靠著墻胡亂睡了會兒，翌日一早孩子醒了乖乖下來說什么都不讓她再抱。閨女心疼她辛苦她知道，沖她笑笑自己強(qiáng)忍著那股雙腿不能動的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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