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guān) 第9節(jié)
仔細聽,他聲音比往常喑啞些,可陸詔年想著別的事,沒察覺。她皺眉,“那么也不是不能在家里吃,叫用人買回來就成了。你何須帶我出來,受我‘吩咐’?真是小氣,我不過叫你賞人tips……” 陸聞愷笑了一聲,“也學(xué)上洋腔了。” “誰讓我有個洋姨父?!?/br> 不知何故,二人靜默了。那好一陣子未見的生疏使他們言語都怪異的客氣。 陸聞愷領(lǐng)陸詔年來到一個人滿為患的鋪面,道:“大哥讓我照顧你。你第一次出遠門,我應(yīng)盡責(zé)帶你到處走走?!?/br> 鋪面窄小破落,從早到晚只賣鴨血粉絲湯,一碗兩角錢。 南京人吃鴨是出了名的,板鴨、鹽水鴨還有用內(nèi)臟烹制的鴨血粉絲湯。據(jù)老饕食客稱,這間小店的鴨血粉絲湯是南京城里最好吃的。陸聞愷吃過一次,確有點難忘,每回上南京,都要來吃。 今日趕上集市,遠近的人們都來游玩,這家店的人也格外多起來。 陸詔年從來就沒什么耐煩心,此時更有點賭氣似的,道:“非吃這家不可嗎?” 陸聞愷看著陸詔年,陸詔年忽有所躲閃,別過臉去。 最后還是等下來了。二人進了店,不到片刻,便吃上了鴨血粉絲湯。 湯鮮美,正適合秋冬吃。陸詔年愉快地享用美味,沒一會兒又想起章小姐。她斟酌著出聲道:“你知道章小姐什么時候和大哥好的?” 陸聞愷抬眸,低頭吃粉絲。 “我問你話?!?/br> “食不言?!?/br> “少拿這些話誑我?!?/br> 陸聞愷抿了抿唇,道:“大哥的私事,哪里是我能過問的。你要是好奇,今晚等他們回來,你可以問?!?/br> “那么,”陸詔年道,“昨晚你在等章小姐回來嗎?” 陸聞愷很平靜,“哦,原來是你在偷看?!?/br> “偷看?”店里人聲鼎沸,陸詔年仍覺難堪地壓低聲音,“我根本還沒看清她的樣子?!?/br> “畫報上你應(yīng)該見過。” “我是說……” “就是為大嫂鳴不平,你我都沒資格?!标懧剱鸲似鹜牒攘丝跍?,取出煙來,踱去店外。 “快些吃罷,冷了就不好吃了?!?/br> 葷湯熱騰騰的氣撲在臉上,發(fā)燙。陸詔年覺得這些話還是唐突了。 哪里是為大嫂鳴不平,分明是她自己心頭有鬼。 作者有話說: 激情開文,忘了接下來是雙周榜,趕不及榜單啦。抱歉!兩周后再來看更新吧 第九章 一碗的份量對她來說有點多,但她愣是都塞進肚子里,湯也喝光,像要填滿什么似的。 之后她走出去,到他身邊。他手里的煙早不見了,垂在側(cè)邊,他望著不遠處巷口的梧桐樹。地上落葉卷了一堆。 “回去吧?”陸聞愷偏頭,目光垂過來。 陸詔年不自然地避開,道:“不是要帶我到處走走嗎?” “那么你想去哪兒?” “也沒來過南京,總要都去一去?!?/br> 陸聞愷笑了下,“是不是有些貪心了?” “你嫌麻煩,我自己去好啦。” 陸聞愷當(dāng)然不會任她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地方閑晃,陸詔年這么說,只是些微的賭氣,帶著一貫的同哥哥撒嬌的神氣。 在陸聞愷眼里,變成了“激將法”。他無奈地哂笑,道:“我一時也想不到哪兒好,走這么走走吧?!?/br> 陸詔年沒吭聲,見他往巷外馬路走去,慢吞吞跟著。 看慣了重慶城崎嶇狹窄的坡路,走在這一條路能望到老遠的平坦道路上,心也跟著空蕩蕩的。他們沉默著,真作賞景一般。 秋日帶著點白靄的陽光傾灑在路邊的低矮樓房上,闌干上的紅海棠床單隨微風(fēng)飄蕩,空氣里有香甜的糖炒栗子氣息。 陸詔年一下就被吸引,往四周沒找見,抬眼瞧陸聞愷。無需她說,他笑,“這個時節(jié)賣炒栗子的很多?!?/br> “是呀,我——” “剛才沒吃好?” “吃么是吃飽了,可是,我饞呀。”陸詔年語氣有些嬌憨。 陽光落在她臉上,青葡萄般的耳墜襯得她小小一張臉晶瑩剔透。長睫毛在眼瞼下投一抹影,而后如扇子般掀起來,她看著他。 陸聞愷微怔,很快又說,“聽說夫子廟那邊的炒栗子不錯?!?/br> “去吧!”陸詔年說著拽了下陸聞愷的衣袖,習(xí)慣成自然。 她松開,朝他抿笑,“我是說今天人這么多,想來夫子廟那邊……二哥向來不大喜歡人多的地方?!?/br> 心底為她造作的客氣發(fā)笑,陸聞愷道:“方才吃的地方不吵鬧?都一樣。” “哦?!彼麄儾⒓缱咧?,“這兒的生活,你習(xí)慣了?” “不習(xí)慣也要習(xí)慣啊?!?/br> “航校的生活是怎樣的?”提起這個話題,陸詔年有點緊張。 陸聞愷不答反問:“坐飛機是什么感覺?” “嗯……”陸詔年想了想,“一開始很新奇,但久了也沒什么感覺??赡苁窃缇驮凇读加旬媹蟆房吹竭^介紹?!?/br> “那么航校的生活也是一樣?!?/br> 陸詔年想了想,又問:“辛苦嗎?” 陸聞愷輕輕搖頭??申懺t年不信,嘀咕道:“好好的大學(xué)不念,作甚么參軍……” “看來家里沒少這么說我?!?/br> 陸詔年有一會兒沒說話。離明園林不遠了,陸聞愷想起來,便說進去逛一逛。 晴朗天氣,到園子里來散步的人不少。青瓦白墻,多年沒有修葺,有些地方全斑駁了。角落一隅,四周都沒有人,不知因為此處背光,還是因為綠蔭環(huán)繞,橋底淌水,陸詔年覺得有點陰冷。 轉(zhuǎn)頭見一位穿長衫馬褂的坐在池邊廊橋上吸煙,陸詔年險些被嚇到。老人的羊脂玉煙桿垂暗紫色刺繡流蘇荷包,座位旁邊放了好幾只鳥籠,藍布罩著,不知是什么鳥。 陸詔年悄聲和陸聞愷說,那遺民老爺好生奇怪。 老人噙著笑,看過來,陸詔年忙往陸聞愷身后躲。 陸聞愷向老人頷首,拉起陸詔年就往廊橋折拐的上方去了。 陽光照耀,池水綠幽幽。手松開了,陸詔年佯作自然道:“我本來還想看看都是些什么鳥呢。” “還以為你害怕?!?/br> 被發(fā)現(xiàn)了有點窘迫,“那老先生怪得很……” 廊橋上沒?????人,靜得可怖。陸詔年低著頭,“其實,是我的錯。我那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你,拿給父親看,你在航校的事情就這樣被發(fā)現(xiàn)了。對不起,但你要是恨我,且恨我吧……” 陸聞愷早有預(yù)料般,“你是和大哥一起來勸我回去的?” “不是,我只是……” 三兩摩登女郎從上放走來,燙了頭發(fā),撐洋傘。陸詔年沒再接著說話了。 園子里沒什么好玩的,陸詔年對這些山水景致也感到乏味。陸聞愷就說,現(xiàn)在去吃炒栗子,正好。 他們在街邊找到現(xiàn)炒栗子的老師傅,買了一袋。陸詔年一邊吃溫?zé)岬睦踝?,一邊又往熱鬧的集市逛去,已經(jīng)全然忘記先前還在擔(dān)憂陸聞愷不喜歡湊熱鬧。 陸聞愷陪著她到處閑逛。只是到了夫子廟門口,陸詔年已經(jīng)困乏,要回去。 陸聞愷攔了人力車,陸詔年只管快些回,和他乘一個車。擋風(fēng)的折疊篷把擠著的兩個人攏在陰影里,陸詔年把雙手規(guī)矩地放在膝蓋上。 “我是專程來看你的。”她忽然輕聲說。 陸聞愷一怔,躲無可躲,退無可退,只能回話:“這樣啊。” “你不會回去,對吧?!标懺t年抬眸,幾縷發(fā)絲飄蕩過來。 陸聞愷抬手幫她捋到一邊。風(fēng)把她的臉吹冷了,而他的手很溫?zé)帷?/br> “冷吧?!彼颜菩馁N她臉頰。 “嗯?!彼虼?。又有些急切地說,“小哥哥……” 折疊篷松動,被風(fēng)吹褶。陽光進來了。 陸聞愷垂下手,攏住手指。 “我不會回去的?!?/br> * 他們回到宅子,陸聞澤也回來了。 三人一道吃了午飯,陸聞澤叫陸聞愷到后邊小院去喝茶。 陸詔年踅到客廳,看到一臺收音機,便打開來聽。 過了會兒,陸聞愷進屋來拿香煙,他聽見聲響,徑直過來關(guān)掉了收音機。 陸詔年詫異地瞧向他。 他俯身,耳語。溫?zé)岷粑﹃洌裁匆猜牪坏?,只覺得心跳的厲害。 待他起身,陸詔年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章小姐的東西,不能亂動”。她捂住發(fā)燙的耳朵,騰地站起來。 旗袍下擺拽住她的動作,她一個趔趄撲進他懷里。他作勢扶她,還沒碰到她的手,她一下閃躲開,還用力推他一把。 “要你管!”她怒道。 “收音機放在這兒,也叫我亂動?xùn)|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