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關(guān) 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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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聞愷摸了摸鼻子,挪開半步,“我只是提醒你?!?/br> “那也不用——”陸詔年又說不出話了,臉頰緋紅。 那也不用……靠這么近。 “我去睡覺了!” “?。俊?/br> 陸詔年氣沖沖回房間,摔上門。 使勁錘枕頭,發(fā)了勁兒,她倒下來,用被子卷住自己。不過這次困意更盛,抱著枕頭睡著了。 * 醒來時(shí)窗外昏黃,陸聞愷敲門叫她。大哥打電話叫他們上飯店吃西餐。 陸詔年在房間里磨蹭了好半天,不會梳頭發(fā),想叫用人幫忙,打開門看見陸聞愷還在門口。 她披頭散發(fā),樣子不好看,躲到門后說:“幫我——” “我?guī)湍惆?,沒時(shí)間了?!标懧剱鹂幢恚崎T走進(jìn)來。 房間里沒有梳妝臺,陸詔年坐在床沿,手里拿一面銀制雕刻天使的小鏡子。 “小姨送我的。”她說。 陸聞愷捧起她烏黑柔韌的長發(fā),用牛角梳慢慢梳著。 “年年……” “嗯?” 可是回憶都遠(yuǎn)了,他現(xiàn)在不知還能說什么。 陸詔年鼻子泛酸,“你和大哥怎么談好了嗎?” 陸聞愷頓了頓,“嗯?!?/br> 陸詔年把鏡子偏了偏,悄悄看他,“開飛機(jī)好玩嗎?” 陸聞愷又笑了。 陸詔年癟嘴,“怎么很好笑嗎?” “好玩兒,像捕蝴蝶?!?/br> “蝴蝶啊……”陸詔年陷入想象。 陸聞愷幫她梳了兩道辮子,挽起來,還是小女孩的樣式。他只會梳這個(gè)。 陸詔年倒是很滿意,對著鏡子左看右看,要陸聞愷把手臂伸出來。她挽起他,學(xué)時(shí)髦腔調(diào),可說的還是小孩兒的話,“下館子去啰!” * 大飯店離住所不遠(yuǎn)。他們走著去。夜幕下的南京濃妝艷裹,妙舞輕歌,陸詔年睜大眼睛張望著。到了飯店,仰頭看穹頂,下班出來的女事務(wù)員、新潮的太太都瞧她,梳著老式辮子,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陸詔年發(fā)覺了,一一瞪回去。旁邊的陸聞愷悶笑。陸詔年看他,他手握成拳,輕咳一聲。 “惜朝。”那邊座上的女人抬手招呼。 人們聞聲朝女人看去,她系了絲巾,順手拿絲巾擋半張臉。可還是有人認(rèn)出來,議論女人像章亦夢。 陸詔年帶著些微奇怪的心情,和陸聞愷一起走過去。章亦夢撇手說“坐”,手搭下來就在銀盒子里取出一支香煙。 “小年,”陸詔年剛落座,章亦夢朝她輕晃手指,笑起來眼彎成月牙,酒窩浮現(xiàn),很迷人的一張臉,“終于見面了?!?/br> 陸詔年抿了抿唇,道:“章小姐好……大哥呢?” “眠宇還在應(yīng)酬,我陪你們吃飯,一會兒去跳舞?!?/br> “跳舞?” 章亦夢瞧了陸聞愷一眼,把煙放在嘴里。打火機(jī)就在桌上,金屬的,細(xì)看有軍用標(biāo)識。 陸聞愷抬手,拿起全是英文的菜簿遞給陸詔年,“看看你要吃什么,章小姐晚上不吃東西。” 章亦夢笑了。盯著陸聞愷,自己拾起打火機(jī),擦亮火花點(diǎn)煙。吸了口煙,她將目光移到陸詔年身上,“這里的羅宋湯做的不錯(cuò)。羅宋湯,再一份菲力牛排?” 陸詔年對他們眉來眼去的樣子很是不快,不理會推薦,講英文點(diǎn)單。 飯席間,陸聞愷幫陸詔年又是換羹匙,又是遞手帕,而陸詔年渾然不覺似的,只顧著吃。章亦夢雙手托下巴,道:“你們兄妹比親的還親,眉眼竟也有幾分相似呢?!?/br> 陸詔年愕然地抬頭。 陸聞愷亦皺了皺眉,“是嗎?” 他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陸詔年正在端詳他的臉,要找出某種證明一樣。然而陸詔年很快低下頭,把剛切的一小塊焦熟的牛rou送進(jìn)嘴里。盤子里還有玉米和土豆泥,她默默吃著。 第十章 大哥的飯局比預(yù)想的要久。章小姐去了中餐廳一趟,回來便領(lǐng)陸詔年他們上舞廳。舞廳在大飯店三樓,坐電梯上去。 雖說“新生活運(yùn)動”□□,實(shí)際難以完全禁止舞廳和舞小姐的存在。重慶也有舞廳,人們認(rèn)為上舞廳的女人傷風(fēng)敗俗,而且除了舞小姐,有閑上舞廳的便是富戶太太,太太們響應(yīng)政策,都躲起來,私底下在家里辦舞會。陸詔年的母親看不慣這些奢靡作派,從不主張辦舞會,家里的女人也很難出去參加舞會。陸詔年只去過一次,小姨把學(xué)生叫到家里去,教他們跳舞。嚴(yán)格來說不能算舞會。 陸詔年不會跳舞,陸聞愷也好不到哪里去。來到舞廳,他們就在舞池邊坐著。章小姐問陸聞愷喝點(diǎn)什么,陸聞愷給陸詔年要了一瓶正廣和,檸檬汽水。 “難得休假,不喝兩杯?” “昨晚喝多了?!?/br> 章亦夢學(xué)美國人那樣攤手,轉(zhuǎn)身朝吧臺走去。 他們很熟悉——經(jīng)過一晚上的觀察,陸詔年得出結(jié)論。她意有所指地問:“你昨晚喝酒了?” 陸聞愷緩緩看過來,熒藍(lán)的光線像是從天井落下來的月光,映在他鼻梁上,唇峰上也有一點(diǎn)。似乎具備了比過去成熟的,讓少女更加無法抵抗的氣息。 頃刻間,那質(zhì)問的氣勢蕩然無存,陸詔年垂下眼睫。 “你不是看到了么,章小姐到我房間里喝酒?!?/br> “你們……” 本來對陸聞愷的變化就感到陌生,對超出傳統(tǒng)的男女交往,陸詔年更難以理解,可也知道自己沒資格過問,最終只能發(fā)出溫和的責(zé)問:“怎么可以這樣?” “什么怎么樣?”陸聞愷微微蹙眉。 陸詔年想了想說:“似乎很熟稔?!?/br> “哦,”陸聞愷道,“是認(rèn)識好陣子了。” “你們經(jīng)常來這兒跳舞嗎?” “我們?假期我也沒地方可以去,到上海、南京來,有時(shí)就碰到章小姐?!?/br> “上海?你還去過上海?”陸詔年仰起臉,充滿好奇。 一點(diǎn)沒變,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轉(zhuǎn)移。 陸聞愷笑了下,說起洋行沙利文的起司與咖啡,冠生園的糖果餅干,廣東館子發(fā)記、□□的叉燒包,在上海,喫茶店到處都是,還有弄堂里的餛飩店。 陸詔年感嘆,“在上海,沒有什么是吃不到的?!?/br> “也未必?!?/br> “嗯?” 陸聞愷道:“四川盛產(chǎn)的廣柑,在上海就是很新鮮的一種柑橘品種,賣得很貴?!?/br> “怎么不早說?那么我就背一大袋來了!” 看著陸詔年純真而嬌憨的樣子,陸聞愷不知怎么的,心底幽微的火苗似乎又跳起來了。這時(shí)章亦夢端著酒杯過來,要他陪她跳舞,他便應(yīng)了。 陸聞愷牽著章亦夢的手步入舞池。看著桌上一小杯琥珀色的酒被燈光浸染成霧藍(lán)色,陸詔年眨了眨眼睛。 很快就有人過來搭訕,陸詔年反而變乖巧了,微笑著搖頭,“我不會跳舞?!?/br> 青年鍥而不舍?????,可陸詔年態(tài)度很堅(jiān)定,幾回合過后青年也嫌無趣,離開了。 陸詔年想起又綠喜歡看的小說,才子佳人,鴛鴦蝴蝶。陸詔年不喜歡那些平庸而絮叨的故事,尤其是男人周旋在這個(gè)女人和那個(gè)女人之間,實(shí)在是窮書生的自戀投影。但陸詔年暗地里很有些喜歡《金瓶梅》,小時(shí)候偷看只覺香艷描寫令人大開眼界,后來才知道它寫的是不為世人所容的畸戀。 這世上有奇怪的感情,奇怪的人,她就是一個(gè)。 陸聞愷和章亦夢成了舞池里的焦點(diǎn),她的小哥哥和大明星比較也毫不遜色??墒撬谕驹谒磉叺氖亲约?,衣袂翩翩,高跟鞋輕盈踢踏。 人影綽綽間,陸詔年看見他們靠得很近,幾乎是臉貼著臉,他們臉上洋溢著秘密的笑容。陸詔年一下就想起昨晚的情景了。 她沒有看錯(cuò),在走廊上和陸聞愷調(diào)笑的就是章亦夢,拿著一瓶洋酒,進(jìn)了陸聞愷房間。 陸詔年攥緊了手指,氣呼呼的樣子一覽無余。若是鄰近的人瞧過來,保不準(zhǔn)以為她出了什么事。 “小年?” 就在陸詔年起身的一瞬間,大哥過來了。陸詔年轉(zhuǎn)身,定定地看了看陸聞澤,埋怨道:“怎么這樣晚?” “你怎么一個(gè)人坐在這兒?” 陸聞澤把西服搭在手臂上,西褲背帶勒著他肩膀,鬢角有些發(fā)汗,看得出應(yīng)酬頗累人。 陸詔年來不及關(guān)心,抬手指向不遠(yuǎn)處,“喏?!?/br> 陸聞澤笑了下,“都冷落我們小年,可要大哥替你‘討回公道’?” 陸詔年詫異,再次朝那邊的“才子佳人”看去。正巧章亦夢越過陸聞愷的肩膀看了過來,曖昧光線下,她微抬眼眸,露出眼白的明眸,頗有些懾人。 陸詔年忙避開,“不必了,反正我不會跳舞……” “在這兒,不會跳舞可不行?!闭乱鄩糇邅恚瑩屧陉懧劃芍罢f。 陸聞澤對章亦夢笑。陸詔年困惑,面上只道:“那么大哥教我跳舞嗎?” “你大哥啊,”章亦夢自然地把手搭上陸聞澤臂膀,嬌俏道,“或許請我跳一支舞?” 陸聞澤無奈,“如果你想出洋相?!?/br> 陸聞愷揶揄道:“也好,三妹就讓我來教罷?!?/br> 陸詔年怔了怔,什么都未說,大哥已經(jīng)替她應(yīng)允了。 陸聞愷稍稍俯身,伸出手來。陸詔年猶猶豫豫地把手遞過去,他就毫不猶豫地牽起了她。 “你不,你不需要坐會兒嗎?”陸詔年拖著腳步跟在他身側(cè)。